哪怕知道上一世的风雨欲来,端木蓉进入机关城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下一口气,仿佛时间的流逝也慢下来。

    三个孩子起初仍旧每日在城中乱逛,大人们也不愿去拘束他们,任由他们玩闹。

    端木蓉起初倒也由着他们玩耍,过几日却突然将三个人都抓了来,每日督促着练习身手和操控机关兽。

    先前只顾着墨家和鸩羽千夜的事,她险些忘了上一世这三个孩子在最后关头被她赶入了墨家禁地,生死未卜。只怕这次,自己也未必能护得住他们,终归最可靠的还是他们自己。

    盗跖在他们到机关城当日便出发去了泰山,小高和雪女前些日子才离开墨家,尚未回来。

    有班大师在,端木蓉并不当心其他墨家弟子同盖聂起冲突,便在每日处理墨家事务外的时间,都将自己锁在了药房和书房中。

    鸩羽千夜她先前已在镜湖查过,制作条件如此苛刻的毒,其解药的制作也十分繁复,以她回来的时间已然来不及了。只能按上一世的思路,多备解毒丹,愈发严加防范。再则在敌人将毒液融入后,第一时间换掉城中的水。

    关于怎样检测出水中的鸩羽千夜,端木蓉倒是找到了一个方子,但抄录的笔记彼时因她落水被晕开了一部分,她还需要些时日推断几味药材的用量。

    不过,这些应对仍有些被动,她们若要守住机关城,最好在起初便杜绝流沙靠近中央水池的可能。

    上一世,小高判断那个混入墨家弟子的是个精通易容的高手,但如今再看,那人精通的恐怕不仅仅是易容。

    只是镜湖大多是医家典籍,她要了解这些消息,只能从墨家的记载找。

    端木蓉原以为翻找要费一番功夫,不想极轻易地便在一本刺客列传上找到了“黑麒麟”的名号。

    并不详尽,但足以判断正是彼时混入墨家的人。

    只是端木蓉看完总评和几则记载,喜悦散尽,更觉头疼:上一世的总总内乱如此已然能说得通,可这样一个人物混入墨家,他们又用什么手段将人找出来呢?

    时时提防身边人弄得人心惶惶,只怕墨家不战自乱,反遂了敌人心愿。

    端木蓉忧虑某事时总不觉分神,恰如此时面前已是阶梯,她却只当平地。

    正要一步踏出时,听得背后有人唤她:“端木姑娘?”

    端木蓉回神,看着面前二十几阶的阶梯吸了口气,回头见是盖聂:“盖聂,你找我有事?”无怪她如此问,两人自到达机关城后,端木蓉每日忙碌,如今还是第二次见。

    “无事,恰巧路过。”盖聂并未直接说看她在走神,“看姑娘面露忧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端木蓉待他走近,同他并肩往下走:“只是觉得机关城耗费墨家先辈诸多精力,如今这平静却不过旦夕,又该如何保全?”

    端木蓉将自己的忧虑吐出,不觉松了口气。

    机关城作为墨家圣地,哪怕都是她切身经历,这些话却并不适合同其他墨家弟子讲。未必得到建议,反倒徒增人担心。

    盖聂却不同,不论从他的身份或性格。

    盖聂闻言,沉默了一段路途,再开口似乎下了些决心:“不知道端木姑娘是更想保全一座城还是城中的人?这世间没有一座真正攻不破的城,只是人不必禁锢在一座城中。”

    话是如此。可是,机关城于如今的墨家正如于上一世的自己,哪能轻易舍得了?端木蓉叹了口气,转了话题:

    “盖聂,你可曾听说过‘墨玉麒麟’?”

    “月黑风冷,索命无形,千变莫名,墨玉麒麟。韩国第一杀手黑麒麟?”

    “正是。”端木蓉见他若有所思,继续道,“流沙此前亦在韩国,此次流沙与秦国合作,你觉得——可会有黑麒麟?”

    “流沙的四大天王中,除去白凤尚未正面交锋,我们此前已遇到过其他三位。听闻卫庄手下还有一个逆流沙,想来此人若在其中,此次参与亦不足为奇。端木姑娘在为此事担忧?”

    端木蓉点头。

    “此人虽变幻莫测,然其计谋以攻心为上,倘若不能造成内乱,其实影响甚微。”

    她怕的就是墨家内乱。

    端木蓉正想开口,看着旁侧的盖聂,突然一阵清明——墨家彼此相知,故而上一次黑麒麟的大部分挑拨,都冲盖聂而来,这一次必然也不会例外:“盖聂,你的伤势如何了?”

    “多亏了姑娘的高超医道,再调休几日便可痊愈了。”

    这人说话的风格真是半点不变。

    端木蓉虽好笑,但也未加调侃:“你这些时日若无要事,明日我将你和天明的住所换到项家附近,可否劳你督促那三个孩子勤加习武?”

    虽是询问,但端木蓉已知他不会拒绝。事情便这般定下来。

    这般倘若再有相同的局面,彼时盖聂除去她更多出于了解的信任,还能再多三个人证。

    这三个人证如今并不知道自己是人证,在盖聂温柔的训导下叫苦不迭。而盖聂虽已察觉到了机关城的风雨欲来,却不打算轻举妄动,只督促三个孩子愈加勤勉。

    盗跖同雪高先后回来,端木蓉开始大量给墨家弟子发放解毒丹,而盖聂在带娃。

    此次墨家机关城的地址不如上回详尽,秦军和流沙增大了范围搜查,墨家开始减少外出的巡检,外头平波之下暗流涌动,而盖聂在带娃。

    巡检的弟子终于还是遇袭,端木蓉在听闻消息后便直接请雪高二人去帮忙使得隐蝠逃脱未成,又让此番回来的弟子单独安置,由她亲自照顾伤势。

    而盖聂此时刚看着天明睡下,窗外是高冷的孤月,那个有些许损坏在开关时响声刺耳的石板门,在平日里也会随风轻响。

    机关城内安静了两日。

    端木蓉遇袭了。

    高渐离和雪女赶过去的时候,端木蓉正低着头单手包扎左臂上的伤口,缠绷带的动作格外娴熟,只冷静地说明情况:“先前救回的弟子有人被黑麒麟乔装了,我在他右臂也划了三针,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伤口,小高你们去暗中查找一下。”

    高渐离忙去安排,雪女在一旁坐下,替她完成接下来的包扎,“蓉姐姐,可还有伤到别处?”

    端木蓉摇头:“不必担心,他并未和我纠斗,一击不中便逃了。只是此番他混入墨家,再想找出来只怕困难重重。

    “阿雪,你也尽快同小高去调查一下吧,如今这般,变数太大。”

    雪女原想拒绝,耐不住端木蓉坚持,确认她确乎伤的不重,方才起身离开。

    端木蓉关了房门,方才呼出一口气,耐心处理后背的伤口。

    彼时她刚替一位尚在昏迷的墨家弟子看完伤,转身便见盖聂欲向她身后刺来,她躲闪不及,后背中了一剑。

    对方得逞便要闪,她转瞬意识到这便是黑麒麟,当即去扯他的手,这才被划伤了左臂,而刺出的三根极尖锐的银针在碰到对方手臂后纷纷掉落,她亦不知是否留痕。

    此事该怪她思虑不周,在知晓对方的刺客身份后,却仍打算孤身应对。

    不过也幸好此次被挑拨的是她,墨家与盖聂的冲突,暂且避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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