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对于眼前这位代号为库拉索的白发女子表示敬佩但略微无法理解。

    ——拖着已经被约30厘米长的钢筋刺入腹部的身躯,驾驶不远处的挖掘机去阻挡如此庞大的摩天轮。

    日影梦,一个仍然处于“叛逆期”的21岁少女,尽力冷静下来分析目前库拉索的状况及想法,试图尽快摆脱被她拉住手无法移动的现状。

    “选择那样的话,你会死。”

    “回到组织里,我有证据,可以保你不死,并且能活下来。”

    日影作出冷漠的表情,与库拉索这么无声僵持着,没有被拉住的左手悄然握紧。

    手心里似乎还握着什么。

    “哼……”

    “反正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库拉索敏锐察觉到,神色陡然一利,借着那只拉着赤发少女的手往后一拽,自己则借力往前,垂在身侧的手已摆好手刀的姿势。

    少女的反应却似能提前预知般的异常灵敏,躲开那记手刀,同时捂住她的嘴,往里面塞了一粒类似药片之类的东西。

    “唔……咳,那是什么?”

    预料之中,库拉索迅速放开了她的手,日影趁着此时迅速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心脏快得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止疼药。”

    平淡简短的回答,少女一边思虑着是不是再后退几步更安全。

    并不想再体验一次差点被手刀袭击的感受。

    库拉索仿佛将“不信任”三个字写在脸上。

    日影平静对上她的目光,淡漠又纯粹的情绪在红眸的幽光间闪烁。

    库拉索似乎有所动摇。

    身上的疼痛在减退。

    夜色翻涌,晚风吹起两人的长发,无声的对峙在空中随风而逝。

    又是僵持片刻的情况,库拉索站起身,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

    “……谢谢。”

    日影偏过头,鼓着脸颊有些生气的模样。

    身上一直绕着的冰冷压抑氛围顷刻间烟消云散,如今只能感受到的是宛如孩童般幼稚纯真的怄气行为。

    白发异瞳的女子敛了敛眼眸里的警惕戒备,再次真诚道谢:“谢谢。”

    不久又开口:“司陶特、阿夸维特、威士莲是卧底,朗姆大人怀疑的基尔和波本是清白的……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少女点点头,目送她快步走进一旁工地上的挖掘机,迅速朝已经有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体勉强阻挡摩天轮滚动的方向驶去。

    脑中分析推理的结果综合直觉,再和曾经那转瞬即逝的预感比对,命运最终落在死亡的结局上,逐步笼罩。

    这是库拉索自己做出的选择。

    可惜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日影脱下手套,打开背包封进另一个密封袋里藏好,又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按下暂停键,一同放进背包里。

    转身从已经探好的小径走出,约两三分钟过后,海豚表演馆爆发出的欢呼雀跃声被她隔绝在外。

    日影眸中的幽光被掩下,惋惜的情绪在暗红的色彩间闪烁。

    温柔宁静的月光穿透云层,挥洒在漆黑的夜幕之上,水族馆的灯光重新绚烂亮起,摩天轮孤零零倒在一旁,与四周的明亮喧嚣格格不入。

    少女已经坐上街边随手拦下的出租车,在回日影宅的路途中。

    ……

    白色的光辉自密不透风的纯黑中诞生。

    最终击碎束缚着的黑暗,以满身赤红的鲜血为代价。

    守护她内心对这个世界的善意,与世界对她短暂的善意。

    ……

    晚安,库拉索。

    ——————————————————

    最近两天之内还要找个时间把录音笔交给组织。

    日影很快回到家,处理完两个密封袋的后续洗了一个舒服的澡躺在床上,轻握手中的黑色小巧录音笔。

    她翻身趴到床边缘,拉开床头柜放好录音笔,又捞走柜上的手机,长按关机,最终钻进被子里进入梦乡。

    却失眠了。

    …………

    在公安和警察的组织下,东都水族馆很快便空无一人。

    安室透独自站在僻静处,严肃皱眉,从口袋里拿出之前嵌在炸弹中的那枚干扰芯片,仔细端详。

    是最后一个炸弹上,被他丢向那些家伙的方向前揪下,准备送回警察厅进行解析的。

    湾边的晚风有些冷,安室将芯片妥善放回口袋,转身找了条小路绕出。

    今天的两件事,不确定组织会怎么处理。

    好在卧底名单没有落进他们手里,自己的嫌疑还要找时间尽力摆脱,以及……

    嘴边扬起一个浅漠的苦笑,他垂着眼眸,孤身走在离开水族馆的小路。

    身后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浅金发色轻勾勒出几缕银辉。

    ——————————————————

    一夜未眠。

    今天没有日出,只是一片雾蒙蒙的天空,东边透着橙红的阳光,一圈一圈愈发模糊又浅淡,最后融进青空。

    日影端着一杯自己四十分钟前泡的莓茶,坐在书房的桌子前看向窗外的天空,平静仰望天空与天空的颜色。

    桌上正对面是她的笔记本电脑,左手边是专门用来组织联络的笔记本电脑,停留在和琴酒刚刚结束的通讯界面上。

    今天晚上九点,他会来拿录音笔。

    日影关掉平板,站起身拉上窗帘,慢悠悠踱步回到卧室里,抱住放在床上的大只灰色仓鼠玩偶躺在被子里发呆。

    大脑总是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不论是不断从库拉索身上渗出鲜血的模样,或是由分析联想到她开着挖掘机冲去抵挡摩天轮,最终被碾碎的场景。

    只是这么反复而平静的回忆着。

    却又似乎不仅仅是如此。

    蓦然感到肚子传来的饥饿感,才不情愿的从被子里出来,下楼准备煮泡面吃。

    现在的时间是十一时二十六分。

    刚用电水壶烧水泡好泡面的等待时间中,清脆的门铃声传来。

    日影迟钝了片刻,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警惕站在门口通过玄关处的监控屏幕查看来者。

    外表来看一头浅金发色,深色皮肤,穿着休闲服,左手拎着袋子右手正按门铃……

    等等,安室先生?

    日影惊讶看着屏幕上显示站在她院门前按门铃的人,迅速低头瞥了眼自己还算整齐得体的居家服,平复心情两秒钟后打开房门,一路小跑着穿过院子。

    “中,中午好。”

    她礼貌乖巧的抢先发起问候,并按下了处于院内侧的自动开门按钮,垂下后双手却不自然的握在一起。

    安室透开朗微笑着,不着痕迹的用余光观察大门后的院子,同时敏锐发现她不安握着的双手。

    “嗯,中午好,抱歉打扰了。”

    “安室先生……怎么会来?”日影疑问,面上仍有些惊讶。

    “这个,是因为日影的手机关机一直打不通,昨天东都水族馆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万一出什么事……”他转而更明朗欣喜的一笑,“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安室先生,先进屋吧。”

    日影微微点头致谢,淡然目视他进院后再次按下按钮,转身快步回去。

    心中涌上小小的快乐感,从心间缓慢蔓延到全身,短暂压住了一直轻微恐惧着的本能情绪反应。

    进入宽敞但并不明亮的屋内,安室坐在松软的单人沙发里,拎着的袋子放在茶几边,尽量忽视自己脚上那双与他形象全然不太相符的粉色拖鞋。

    据屋宅的主人表示,因为她没有什么朋友亲戚所以从来都没备鞋套和男式拖鞋。

    的确像他调查到的信息中,所显示的“无关系亲近之人”。

    亲戚……倒是有一两个远房亲戚,可惜都零零落落在她六岁前离世了。

    她六至十八岁时法律名义上的监护人,刚好在六年前被卷入美国枪击案死亡,同时也是调查所示和日影关系密切的三人之一。

    另外两位都是她学生时期,高中和大学的导师,因她一直以来极其出色的学业而特意课后倾囊相授。

    只是,一位在五年前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另一位四年前因一场意外成为了植物人。

    目光放射性扫视整个所能看见之处,在听到身后平缓又比往日略为沉闷的脚步声后即刻收敛。

    没有看见任何留念的照片或相框,的确只察觉到她很长时间都是独自一人的生活气息。

    白色墙面零零落落布满冷色调、浅色系的荧光星星,整体呈现出梦幻又独特的风格。

    散着略微忧郁的感觉,同她的气质却异常融洽。

    路过客厅沙发准备拉开窗帘的少女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刚起床,麻烦安室先生多等一会。”

    安室点头,注视少女拉开落地窗窗帘站在透过玻璃的阳光下时,微微愣住。

    纤细窈窕的身影迎着光,披散的赤发更显明艳华丽,周身气质温柔和煦,又隐约表露出一瞬即逝的疏离感。

    “好了,安室先生今天是来……看望我的吗?”

    转回神,安室陡然发觉已经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她放在身前的双手再次不自然绞在一起,眸光强忍镇定,似是试图隐藏情绪。

    我今天……?还是昨天……

    安室透感到震惊并疑惑不解,开始试图寻找线索进行分析。

    他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话题,一边端起他面前的杯子浅抿一口水。

    杯中温热的热水,入口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昨晚到今早一直联系不上你,所以想着来看望一下。”

    安室仔细观察日影的神色和动作,确认情绪没有转变波动后继续道,语气担忧。

    “昨天水族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摩天轮被恐怖分子袭击后差点伤到群众,日影……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日影抬眸凝视那双紫灰色的眼睛,眼眶莫名有丝湿润的感觉。

    她急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偏过视线揉了揉眼睛,勉强微笑回答:

    “没事没事,昨天晚上刚好不在摩天轮的范围内,就是……有点被吓到,回家之后就关机了,让,让安室先生担心啦~”

    “嗯……没事就好……”

    安室透微微放松从前天晚上就开始紧绷着的神经,眉目间的疲惫忧虑消散许多。

    她没事就好。

    ……

    但是,她明明在害怕。

    ——————————————————

    “也许,说出来会好点吗?”

    思虑许多,安室最终决定将他的担忧想法适当说出来。

    真诚清澈的目光温和注视着已经紧张到开始绕头发的日影。

    日影怔怔停下紧张不安时习惯性绕头发的举动,心间的慌乱不自觉已经暴露在了眼中。

    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卷席了她此刻脆弱的精神,内心犹豫不决着的分析、衡量全然被感性所夺去。

    她忽然转回视线,暗红的眸子覆着潋滟水光,眼眶染上微红,紧抿着嘴唇,脸上仍然在挣扎着试图保持好面部表情。

    现在。

    真的……可以不用掩饰了吗?

    “我……”

    在说出第一个音节的一瞬间,声音就已经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我……我能,先抱一下你……吗?”

    安室透怔然半秒,忧心忡忡的看着日影第一次表现出毫不顾忌形象的脆弱一面,听到她第一次如此明显的哭腔,心脏似是被绳索拴住之后紧紧一拉,随着她微微抽泣的声音一抽一抽地疼。

    感性驱使着他即刻站起身,毫不犹豫的上前半弯下身,以保护姿势轻轻环住少女单薄的肩膀,整个人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遮住了她身上来自外面的光线。

    心情比五味杂陈般还难受。

    像是突破了一直徘徊在抉择两端的束缚,她安心又大胆的哭了出来,双手轻捂住脸,完全说不出来话,只是一心一意的流泪与抽泣哽咽中。

    暖洋洋的阳光气息。

    还有安室先生身上熟悉又安心的好闻气息。

    安室透一直保持着此姿势,将她全部护在怀中,略低头,刘海浅浅挡住了上半张脸,落下一片阴影,呼吸维持在平缓又自然的起伏,静静诱导着她极为混乱的吸气呼气逐渐平复。

    只是浅金发下,两只耳朵都是不自觉,红透的,甚至脸颊与脖颈也泛着红晕与热意。

    他的呼吸间尽是草莓味的甜腻与清冽。

    温煦阳光变得轻柔,浅浅云层缓慢飘游,被风吹散,亦或到更远处的天空去。

    窗外的院子里空空荡荡,青灰色的平整石板路环绕着一块不大不小的花圃,几朵已经开花的三色堇在其中悠然绽放着。

    不知维持了多久,直到啜泣声慢慢变得微弱,他才缓缓松开怀抱,半跪下身从茶几上的抽纸盒中抽出几张纸,温柔递给不再掩面哭泣的少女。

    日影仍断断续续哽咽着,顺从接过安室递来的纸巾,直接拍在脸上吸水。

    纸巾被浸湿大片,她伸手揪下后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心里。

    “谢,谢谢,安室先,先生。”

    日影哭完后正在平复心情,突然感到羞耻。

    于是脸上突然爆红,冷白肤色上的红晕异常明显。

    刚,刚才都干了什么?!

    竟然直接在安室先生面前那样哭出来了……

    真是太……

    日影选择沉默和低头擦眼泪来暂时逃避安室先生一直注视着她的温柔目光。

    心脏莫名跳得很快。

    是因为哭得太激动了吗?

    安室透依然抬头温和注视着她,眼底翻涌着紫灰色彩的波涛。

    心中的难受也随着日影如今平复的时间内消失不见,从未有过的强烈释然欣慰感和那份悸动融在一起,让他好不容易稳定住的情绪不知为何会又有些感性得略显冲动的想法冒出。

    ……似乎已经有些无法抑制了。

    眼底翻涌的深渊更为浓厚,映出少女低下头掩饰脸红的微窘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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