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琼月再次醒过来是被臭味熏醒的

    一睁眼,便又是这一间狭小的房间

    房间布置破破烂烂,还有些衣服随意的挂在屏风上,这股熏醒施琼月的恶臭,便是由这些衣物所致。

    她眉毛微蹙,实在无法再被这些气味腌制,忍着手臂和腰间的伤站起身来,想要将这些破烂衣物扔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调笑的男声响起

    “施娘子好兴致,怎得一醒来不先叫人,反倒先干起粗活来。”裴徇倞倚在窗边,抱着手臂欣赏施琼月因为拿着脏衣神色古怪扭曲的样子。

    施琼月正用两根手指嫌恶的捏住衣物,在听到裴徇倞的声音那刻楞了一瞬。

    她背对着裴徇倞,手指微松,衣物骤然坠落,扬起一片尘土。

    她缓缓捂上伤口,回头看向裴徇倞,眼中染上笑意:“原来是裴大人”

    裴徇倞也十分和善可亲,如见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回道“施娘子,好久不见”

    琼月心头染上一丝怪异

    要说自己与这裴大人的渊源,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彼时裴徇倞刚刚大捷归朝,路途中临危受命,奉诏护送失而复得的相府之女,也就是自己回京

    原本回京路程约莫为三个月,两人却只短暂同路一月

    因路途中恰巧遇见流寇,后来裴徇倞便带领亲卫去剿寇去了,而琼月回京之事又耽误不得,剩余路程便由那时的副将带着琼月与大军先行回京。

    仅短暂相处一月,并未有多深的交集

    说来奇怪,自打一年前回到京中,琼月便再没见过裴徇倞,但她久居后院经常会听闻他的传言,都是些裴大人又如何风流了,惹得哪个府邸的娘子又脸红了;哪个娘子又去和他表明心迹了;

    他好似来者不拒,却又谁也不付诸真心,实在是典型的纨绔浪荡

    琼月每每听说皆毫不在意,如过耳云烟般便是

    琼月疑惑:“裴大人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也无甚事情,只是听闻施娘子醒了,特来看望,昨夜遭此险境,施娘子定是受惊了吧”

    琼月心思微动,再抬眼时,眼中已染上忧虑“劳烦裴大人挂念了,我倒还好,如今也缓过劲了,只是可怜了昨夜那位姑娘,还是被贼人掳了去”

    “昨夜...”裴徇倞目光如炬,声音如清泉般倦怠“在下才知晓施娘子竟精通武功”

    他清楚的记得施琼月醒来握住他手臂的气力,绝非寻常之人所有,更何况施琼月还是个女子

    琼月:“裴大人有所不知,自一年前回家后,父亲便为我寻来了武术师父,以求遇事可以自保,只是何为精通呢,只是会些皮毛罢了”

    裴徇倞挑了挑眉,不知是否将琼月的话听进去了

    琼月私以为应当是没有的

    “咳咳咳”

    琼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拿出手帕转头遮掩,面颊却因此涨红了许多

    她坐在那小屋仅有的一方短塌,脸色赤然:“昨日阴雨天不慎感染风寒,若大人没有其他的事我便不就留大人了”

    说罢,她手抚上床边的帘子欲垂帘休憩

    忽然一双手攥住床帘一侧制止住了琼月的动作,裴徇倞看出他的意图,制止住了她。“施娘子别急,还有几桩事情要和施娘子确认,待确认完在下自然不会扰施娘子休息。”

    琼月身形虚弱,轻声道“关于昨晚的始末我都已经和大人的下属说清楚,大人可以去问他们。”

    春雨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窗口的梨花树已长出新叶,雨后爽朗的风吹着嫩枝在空中摇曳生姿。

    雨滴在顺着枝头滑落,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宛如宝石般闪耀,裴徇倞徐徐道:

    “听闻昨日施娘子去娘娘庙上香,夜里突发大雨,下山时因为被雨水沾湿了鞋袜,却未带换洗衣物,于是一下山遣侍女去买衣物”

    琼月垂眉摆弄起衣袖,回答道:“下山之路离相府的路程至少一个时辰,我难以忍受雨水的黏腻,便就近在京郊的店里买些衣物,裴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自然并无不妥,只是在下疑惑...”

    裴徇倞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为何施娘子的侍女还未归,娘子却可以换了那沾湿的素衣,而身穿红衣出现在离驿站两条街的巷子口”

    琼月读懂了意思蓦然一愣,随即哑然失笑,缓缓抬头看着裴徇倞带笑的眸子“原来大人竟是在怀疑我”

    她缓缓站起身,朝裴徇倞跟前凑了凑,眼睛如露水般清明,余音微扬道“大人是怀疑我自投落网跑到巷子中,还是怀疑我与贼人勾结,行那拐骗稚女的行当?”

    院中梨花树枝头上雀惊而起,叶子簌簌作响,惊动了屋内的人

    裴徇倞不动声色的蹙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施娘子说笑了,在下只是好奇其中缘由,如有特别之处,还请施娘子一一告知,不加以隐瞒才是”他特意强调“隐瞒”二字,仿佛确信琼月有事并未告知一般。

    裴徇倞看着她,目光灼灼,琼月却知晓,他这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似海

    在未出京之前他便是京中出了名的风流郎君

    两年前,裴徇倞代父出征

    爱慕他的女娘与他情谊缠绵缱绻,妒恨他的郎君暗中幸灾乐祸。

    京中人都道裴郎君完啦,文弱弱的玉面郎君,怎的会上的了战场呦!

    谁料,他不光能上,竟还奇迹般的仅用一年便平复南境战乱。

    自南境归来那日,正如众星捧月般成了神话,不知又迷了多少京中新旧女娘的眼。

    京中的女娘皆如同被他下了蛊,拼命的往前凑去

    而众人以为转了性的裴徇倞,一如既往,好似除了黑些,依旧笑的浪荡,勾人魂魄。

    或许大家都疑惑裴徇倞如此纨绔的公子哥,除了一身好看的皮囊却在战场上毫无用处,到底是如何在战场上步步杀敌的。

    所以京中人又道:“裴小将军不过是运气好,能平定命叱不过是赖老将军亲卫的功劳”

    人云亦云,不过如此

    施琼月回神“若裴大人仅想知晓我为何穿着红衣身处巷中,我便再告知一遍便是”

    她思绪飘远,述道:

    “我昨夜晨间上山,夜至方归,谁成想回程才过一半,便下起瓢泼大雨,好在马车已到京郊,我便让洁儿...”琼月一顿,解释道“洁儿是我的婢女”

    我便让她去找一找有没有衣服铺子,寻些干爽的衣物,她亦担忧我染上湿气,感染风寒,便带了几个小厮去了那时我歇在驿站,闲来无事便打开了在庙中求来的檀盒,未成想便竟是一身红衣”

    琼月一一解答裴徇倞的疑惑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洁儿还未归,我的身上已经起了细微湿疹,想着是既是庙里的衣物,应当无事,便先行换上了,既有了衣物,便又命人去寻回洁儿。

    “恰在这时,雨小了些,我便打着油伞移至驿站前的亭子中,未成想这途中竟听见不远处的巷子有人吟唱以及女子的尖叫声。”

    “再后来,大人都知晓了”施琼月捂住伤口,目光幽深暗淡“正因我会些皮毛功夫,才没叫人掳走,想来也是后怕”

    虽然此番解释逻辑通畅,但却也疑点满满,例如:

    “施娘子出远门,必然带了许多侍卫相护,为何独自一人前往巷口?”

    琼月答道:“此行共有七位侍卫,先前已予洁儿派遣出四个,还有两个一个在驿站的后院填马草,一个我命他去准备茶水暖身。如此,便只剩我自己了”

    不过那几位侍卫,裴徇倞一问便知,只是...“那还真是巧合了”

    琼月不以为然的笑笑,“人生本就是巧合不是吗?就像我以为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裴大人,可谁能想到如今却与裴大人共处一室”

    话语间尽是女娘的心思,裴徇倞低头,便瞧见一脸羞红的琼月

    此等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与京中爱慕他的女娘毫无二致

    只是如今仅他们二人,他懒得装作以往风流的样子,仅蹙眉别过头装作没看见一般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感知到琼月的靠近

    裴徇倞回头

    便见女娘略一不稳当左脚拌右脚的朝他扑来

    ......

    裴徇倞顺势而为,揽上了细枝柳腰

    他的肩上多了一双柔软的手,手心的温度仿佛透过的拽住的衣绸灼伤了肌肤,带着酥酥麻麻的触感。

    裴徇倞仿佛被烫了一下,他稳住身形,稳稳向后退了一步

    吉利端着药碗,还没入室,刚透过窗口远远一瞥,便看见带伤的施娘子朝着自家大人靠近仿佛要入其怀中。

    吉利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捂住差点惊呼出的嘴

    便瞧见,把女娘已在大人怀中,严丝合缝,如胶似漆...吉利看不清琼月的神情,但却可以从他的角度看到大人怀中的女娘耳上因害羞染上一层薄红。

    原来大人对施娘子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无人时,竟毫不避讳与施娘子亲昵

    想来也是,毕竟施娘子不同于其他女娘,大族盘根复杂,施娘子又是丞相嫡女,大人该是为了其名节考虑

    只是,京中传闻竟是真的!

    裴徇倞收起心中的不耐,没有拆穿她拙劣的演技:“施娘子,还要小心些才是”

    琼月站直身子,脸色羞愧难当

    裴徇倞看着此刻的琼月,忽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

    一年前,他奉诏去到一家农户那去接琼月回京

    那时她正身着麻衣草帽在乡田里干着农活,她随意的将衣袖挽至手臂,熟练的在阳光下挥着锄头。

    察觉到有人,一双眼睛如小鹿般警惕从草帽下面漏出来,直勾勾的盯着。

    那时相府的大公子与他一道,见到施琼月,七尺高的男子硬生生湿了眼眶。

    施如安走到琼月的跟前,接过她手中的锄头,不顾泥土的脏泞,用自己的衣袖将施琼月的手掌擦干净,随后攥在在手中,声音颤抖着叫她妹妹。

    施琼月在他们来之前已经知晓自己是相府幼时走失的孤女。

    但还是无法将面前这个人当做自己的亲人,她果断的抽出手,似胆怯的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他们两人目光相对,裴徇倞幼时曾见过琼月,但已经全然忘却了模样。直到见到少女纯净的眸子才隐隐有些熟悉感。

    琼月就这样好奇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脸上染上红晕,才羞愧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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