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此间唯一一丝光线笼罩的神女吹了吹枪口不存在的烟,启唇淡淡道:“小孩子梳什么大人发髻。”

    这一枪像是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

    陈则月怫然色变。

    她长到十五岁,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她没有回话,因为她已气到发疯,她那被面具遮盖的面容更是扭曲得好像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

    “好,很好。” 她已不在乎暴露身份,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以为你赢了?”

    “希望我夸你什么?”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我其实应该谢谢你,我是该谢你。”

    她指着那些凉亭:“看看他们吧,鼎炉小姐。”

    她轻轻笑了出来,冰冷的声音充满了恶意:“恭喜你,你的反应征服了他们,我相信他们今天会报出一个最完美的价格给你这个最完美的……鼎炉。”

    “哇喔,完美,”她嘴角朝上翘起,又绽放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轻描淡写挥手:“开始竞拍。”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提醒道:“对啦,这还是……照夜门门主的心爱之人。”

    “——此生挚爱哦。”

    她拉长了语调:“好好享受吧,诸位。”

    说完这些话,她好像真的觉得很好笑一样咯咯咯笑个不停,拍了拍席飞昭,指着姜璟嘲笑:“她可真不懂男人,做出这样的姿态岂不是更让人产生征服欲?”

    席飞昭淡淡道:“你这个年纪,你也不应该懂。”

    陈则月兀自“咯咯”娇笑:“换做前朝,我这个年纪都能成婚了,我为什么不能懂。”

    “那是前朝,现在已是大晋的天下。”席飞昭说。

    席飞昭再也忍不住,霍然起身,手上锁链哗啦作响,低喝道:“她不应该受此侮辱!”

    陈则月惊讶地看着他,声音有些苦恼:“你喜欢她?也对,这可是我见过最完美的鼎炉了,可是现在来不及啦,不然我倒是可以提前把她赐给你。”

    “世上不该有任何一个女子受此侮辱!” 席飞昭怒道。

    而此时已有人开始叫价。

    “一万。”

    拍卖师冰冷的眼眸追过去,他有些意外,从来没有鼎炉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意外也只是一瞬,他的声音依旧平静:“11号顾客出价一万银两。”

    “不,不是,”贵客声音带笑,淡淡道,“是一万金。”

    他叹一声:“你的眼睛,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可惜她淡出江湖很久,以至于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一万金,换做是前朝,涂水这地方一年收上来的赋税都不一定有这么高!!

    这个价格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故人么……

    又有个充满惆怅的声音叹道:“是啊,还真是像我那位故人啊……我出两万金。”

    “两万一。”

    “三万金。”出价的客人说,“我认识她手里那把枪。”

    “每年长安女子大学都会向长安第一兵工厂订购三把枪,用来作为学校优秀毕业生的奖励。一个出自长安女子大学的鼎炉确实完美,小东家这次的货不错。”

    长安女子大学,放在前朝那就是女子版的太学院,席飞昭知道姜璟很优秀,但是他没想到她这么优秀。

    贪婪的眼神萦绕在笼中少女身上,凉亭中的黑袍人们被激起兽性,出价声此起彼伏。

    席飞昭再也忍不住,他带着沉重的镣铐铁青着脸站起身:“十万!我出十万金,不!我比任何一个人的出价,都要高十万金!”

    “也就是说,无论你出价多少,我都比你高十万金。”

    他再也没再看身边女人一眼,他从来不觉得任何一个女人难看,可他现在却觉得这个花季少女难看得很。

    而他从来不看脏东西。

    他声音淡淡道:“你既然带我过来,那就证明我也有竞拍的资格,你不会想破坏竞拍吧?”

    陈则月嘴唇的笑容彻底僵硬,她深知席飞昭性格,并且已为这种性格了准备后手。

    而此刻,她的后手并没有出来。

    她的眼神正四处搜寻一人,一个足以和此时陷入疯狂的席飞昭竞价的人。

    人呢?

    那一位为何没有出价?

    那一位坐拥海上金矿,生平最爱绝色,最恨朝廷,他为何不出价?

    可恨场上每个人都披着厚重的黑袍,根本认不清谁是谁。

    最后,她的目光终于转向全场唯一一个空白的座位。

    那里本该有人。

    但那里现在没有人了。

    陈则月心中危险的预感越来越重,就好像鲁班锁中的一根木条消失了,于是整个鲁班锁就会因为那个木条全部散开。

    她下意识松开牵住席飞昭的锁链,一双眼睛焦急看向拍卖师。

    最关键的时刻,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带着那个和她相依为命的人离开。

    “江——”她张口欲呼,想说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已经来不及了。

    恰似银光乍泄,一如长虹经天。

    “锵啷”一声,有人抽剑出鞘,剑身寒光一闪,刺痛人眼睛,那剑抽出时仿佛洞内温度都降了几分。

    这是他一年来首次出剑。

    ——因为他已一年没有碰到值得出剑的对手了。

    这一剑当然不是斩向凉亭那些一瞬间无措的“贵客”。

    这一剑对准的是水下巨蛇。

    如魔似幻,这一剑仿佛天外之物,哪怕是先天高手都不敢直撄其锋,更不要说这条身躯庞大于细微之处无法腾挪的巨蛇。

    哪怕它如史前巨兽般可怕,也躲不开!

    银光一闪,血花四溅,水花四溅。

    贵客们面面相觑:“恶鬼银面……是谢无拘,他怎么来了!”

    初入江湖已是半步先天的天才,虽然这些年没有听到他一脚迈入先天的消息,但乱世已过,先天高手都不在江湖上露面,半步先天已是顶峰!

    一剑落!

    巨蛇伸出来的蛇信登时被斩断,它疼得翻滚腾跃,一尾巴重重甩在水面上,飞溅的水花甚至浇到凉亭。

    陈则月立刻从袖筒中捏出一个雷火弹,想也没想捏燃引信,用力向上抛出。

    这种特制的雷火弹抛出时就已炸响,席飞昭根本来不及阻挡,只死死拦住她后退的路。

    见状,水潭边拍卖师当机立断,长刀一横,立刻斩断束缚着笼子的绳子,笼子轰然下落!

    铁笼突然的失重和摇晃让姜璟毫无防备地撞在背后栅栏上,眼前一阵发黑,面色发白如纸。

    她这样的小身板,倘若鸟笼子当真掉下去……要么困在笼子里被淹死,或者被巨蛇当成小甜点一口吞掉,总之逃不出一个死字。

    稍微好一点地方恐怕就是笼子拍在水面那一瞬间她就会晕过去,这样她死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疼痛。

    ……才怪啊!!

    席飞昭在心中怒吼,他从半空凉亭直接跃下!

    近乎两层楼的高度!

    沉重的镣铐带来更快的速度,耳边的风声令人心惊胆战——哪怕只有数息。

    他翻了一个滚,跌在水潭边,挑选了一个下午才挑出来的这身极其华丽的红衣服迅速染上尘埃。

    痛,全身都在痛。

    但他根本来不及感受痛苦,滑轮上的麻绳正被迅速拉走,再这样就来不及了!

    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干脆咬着牙,死死抓住那根绳子,甫一抓住笼子,他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绳子那边沉重的铁笼差点连他都要吊上去,他根本握不住……导致麻绳就在手心不断滑动。

    短短几息,麻绳上就浸满了血迹,他手上被割出无数血口,一双手血肉模糊。

    席飞昭咬着牙,他绝不能在此放手!!

    哪怕一双手废了又何?

    在他死之前,绝不能有任何一个女孩儿受到伤害!!

    男人练武不就是为了这个么!!①

    而他已经查到这里!!!

    所以席飞昭不仅没有放手,他用力握住绳子在手上缠绕数圈,与此同时,他人都好似被沉重铁笼提起,脚在地上不停滑行。

    “运转周天!”谢无拘喝道。

    愤怒和痛苦以及这声催促让他席飞昭下意识运转周天,原本死活都无法调动的沉寂内力受到这样的刺激突然震动。

    接着,猛地突破药物的阻拦!

    “噗嗤”一声,一口黑色血箭落在地上,尘封已久的内力汹涌而出,四肢百骸传来熟悉的力量。

    他怒吼一声,脚下一沉,耗空全身所有内力使出一招“千斤坠”。

    这次他总算能牢牢抓住绳子了。

    铁笼下坠之势立刻停止,有惊无险地停留在水面上方,随后又被一点一点往上拉。

    席飞昭目眦欲裂,绷紧全身力气,大喝一声,用力拉紧绳索,铁笼终于得以停止下坠。

    此时其中一段绳子已经全部染血。

    而巨蛇已能接触到铁笼。

    它的头凑过来,一双狰狞竖瞳死死盯住鸟笼里的少女和抓着铁笼的男人。

    ——小甜点的味道。

    还有仇人的味道。

    在铁笼掉下的那一瞬间,谢无拘猛地一个纵跃,轻轻贴上笼子,他伸手抓住姜璟,带着她的手一起用力抓住铁笼的栅栏。

    姜璟暂时无法顾及这些,哪怕被谢无拘带着,但她仍然重重撞在身后的笼子上,喉间顿时冲上一股血腥气,眼前发黑——她甚至没能看到巨蛇张大嘴,只能闻到空气里一股腥臭味,熏的人只欲作呕,这两天她怕着了道,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只能干呕两声,整个人都很难受,浑身上下哪里都在疼,她强行抑制住,握住栏杆重重喘了几声,脸色白的像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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