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溪是真觉得姜璟瘦弱,第二日午间亲自下厨给姜璟做了两菜一汤。

    姜璟缺乏和这样正常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很难拒绝对方的好意,哪怕看到那可怕的分量都瞪圆了眼睛,也尝试着小口慢慢吃完。

    ——虽然还是失败了。

    崔行云悄声道:“师娘对喜欢的晚辈就是这样……不要介意。”

    姜璟用力摇头,不论是广宁真人还是上官溪,都是她很喜欢的长辈。这都是属于长辈的关爱,她怎么可能会责怪呢?

    此后接连几日都是阴雨绵绵,顾念着姜璟的身体,雨中出行实是不便。众人都留在客栈,准备等雨停了再走。每年这个时候,西南都会下雨,旬日方停,大家算算日子也就再等个三天,不算太久。

    哪知三天一到,雨却下得更大了。

    到第四天,几人正在客栈雅间吃饭,忽然听到外面喧嚣声不绝,有两个江湖人暴烈的声音,也有小二和掌柜的连连讨饶声,青衫探头听了半晌,说道:“好像是有人要住店,只是没有房间了,正在吵闹呢。”

    他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客栈怎么会住满呢?我去打探一下。”

    他出去后不久,后面居然跟着一条名为席飞昭的尾巴!

    席飞昭一向爱干净,进来时却满身尘土,脸色也脏兮兮的,众人见了都大吃一惊,赶忙发问。

    谢无拘吩咐店家备水,席飞昭用干净的帕子好好擦了一把脸,大叹:“总算活过来了,有酒吗?”

    一问方才得知,刚才吵闹的大都是和他们在溶洞共患难的江湖侠士。

    原来接近半个月的雨导致西南大水,越安州几乎全被洪水淹了,前面没有路,他们就都回了越昌。

    “越安州被淹,”姜璟喃喃道,“这可不妙,越安州后面……可就是南疆啊。”

    而南疆的那位从来不是好惹的存在。

    更要命的是,南疆不听大晋的话。

    席飞昭叹道:“淹也淹不到南疆去,有襄平山拦着呢。”

    襄平山就是拦在越安州和南疆之间的一片山脉,把后面的南疆拦得严严实实。

    姜璟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

    确实不是淹不淹得过去的问题,凡事讲究一个平衡,越安州这儿遭遇大洪水,势力削减,那南疆那儿不就东风压倒西风,强势起来了么?

    席飞昭说道:“朝廷倒是一句话没说来救灾了,我这里却打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确……据说越安州太平仓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怎么可能!”姜璟和翠微同时出声驳,二女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连着两个一向沉静的人都感到震惊,可想而知这件事有多么的离谱。

    “如今四海升平,海上带回来好些新粮,近几年逐渐适应大晋气候,产量逐年递增,粮食获得了极大丰收,越安州的太平仓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姜璟情不自禁说道。

    可席飞昭又何必说谎?

    他说:“我们那时本留在越安州西边的英庆市,那里没受到洪灾,我们原本准备前往受灾区域协助抗洪,可广宁真人却看到有粮商正在大量收粮,价格贵一点也不在乎,一船一船地运走,沙河帮的人跟着走了一路,发现这些粮食最终都送去了越安州!”

    “所以,绝对是越安州的太平仓出了问题!”

    这一番话下来,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察觉到此间暗流涌动,其中必有大案。

    “因为宿小山的存在,朝廷派过去越安州的都是高手,广宁真人怕出问题,不允许我们再查了,让我们都回来,她和大雪山的圣女、少林的明纯法师三人留在那里。”

    “广宁真人去了?”姜璟惊讶。

    她怎么会在这里?

    去峨眉也不朝这方向走啊。

    “是吧,”席飞昭大吐苦水,“我们也都劝她,真人脾气暴躁,万一路见不平,拔刀而起反倒坏事了怎么办啊!”

    姜璟:“……”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倒是你小子,当心我当着真人的面告状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无拘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南疆?”

    对了!姜璟恍然大悟,这是去南疆的方向,这些江湖人不是要去越安州,他们是要去南疆!

    席飞昭顾左右而言他,眼看实在瞒不过去,苦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南疆尸蛊。”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席飞昭:“……你们不会……”

    “是,”崔行云说,“我们已经遇过了。”

    “还打了一架。”上官溪兴致勃勃补充。

    席飞昭:“……”

    ……看样子这架打的不是那么尽兴啊……

    他不再言语,风卷残云般吃完饭,下面的吵闹声也停了,双方各自回房。

    到下午时,铅灰色的云层从南疆推过来,眼看又是一场大雨。

    墨客的声音掩在黑沉沉的走廊中,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传不出去:“……门主,碎玉城并没有查到姜小婵的踪迹。”

    谢无拘正在查看手上的报告和资料。

    根据墨客查到的内容,侯府那位真千金说的一些事情并不属实。

    碎玉城的确有那么一家已关闭的药铺,药铺的拥有者也确实是冯小姐说的那两个名字。但墨客心细,派人画了冯小姐的画像,周围的人却都说没有见过。

    她在说谎。

    她为什么要说这个谎?

    “属下还查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谢无拘拿起那份其他的东西,拧眉问:“她派人袭杀威远镖局的镖车?”

    “她和威远镖局能有什么仇怨,总不能是人家镖局坑了她的货吧?”谢无拘右手食指下意识敲击桌面,想到二人威远镖局见面时发生的那一幕,顿了顿,说道,“姜姑娘想让威远镖局护送她回碎玉城。”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那一位……发生那样的事,他们恐怕也不会同行,那么姜璟就会坐上威远镖局的车。

    如果是这样,冯小姐安排的袭杀对象是姜璟?

    这倒真的有点意思。

    谢无拘本就冰冷的眼神,此时更如千年寒冰一般冷漠。

    在他看来,姜璟得知真相后的做法已是尽善尽美,

    得知两人真实身份后,她立刻从从侯府搬了出来。得知母逝,她身体不好仍执意为母守孝,可以说抓不到一点错处,更没有半点对不起冯小姐。如果说是因为嫉恨姜璟鸠占鹊巢,享受十八年富贵生活……那更说不过去了,因为侯府对姜璟并不好,她根本没有享受到所谓侯府千金的待遇。

    所以她为何要杀姜璟?

    还是说他猜错了方向,冯小姐安排袭杀威远镖局有其他的目的?

    他仔细思索,冯小姐以姜小婵遗孤的身份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确实看在姜小婵的面子和嘱托上送她回长安,但途中二人交集并不多。如今想来,冯小姐在他心中只剩一个沉默的影子。

    此中疑点颇多,墨客猜测:“她手上的人难不成是宣平侯给的?”

    谢无拘听了一会儿雨打屋檐声,突然问:“姜璟的情报传来了吗?”

    “额,”墨客讪讪观察谢无拘脸色,“传是传来了……”

    就是太让人生气……所以怕您实在生气……

    姜璟正在窗前赏雨,雨滴飞溅进屋她却觉得颇有意趣,不让红裳关窗。

    “你……”谢无拘迟疑。

    “好啦好啦,早死晚死,每个人反正都要死,”姜璟见谢无拘站在门口,以为他在为自己的毒而担忧,招手让他进来一起看雨,“倘若真是被这大雨困在此地,那也是我的命。不如留在这里一起听雨如何?”

    雨声渐渐浇熄街上所有动静,几个心存侥幸的小贩骂了两声,匆匆收摊回家去也,天地间难得一切平静。

    谢无拘回想卷宗上的消息,心想,哪有人身在侯府过得比下人还不如的,你也不知道反抗去争一争,心底不知为何就生出一股无名火。但很快的,看到她这样自由地听雨,那股火气就泄了去。

    是不是因为很少得到,所以没有触及到她底线的东西她并不在乎,哪怕是生命呢?

    谢无拘倏然紧紧盯住她:“我答应过送你去碎玉城,既然我答应了,那和天争一争又有何妨?”

    “只是……”

    他的嗓音低低地缠上来:“只是你千万不能再逞强,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

    姜璟心念一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容:“不过是冒雨赶路而已,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下午,谢无拘便喊了所有人到场,说了即将冒雨出发之事。

    他和姜璟站在一起,郑重说道:“前面的路恐怕没有那么好走,如果有人想留下来也没事,上官伯母也是一样,将路线图画出来即可。”

    几人面面相觑,悄悄看了一眼姜璟。

    他们都不是傻子,眼看着姜璟在这里留了几天,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心中就有所猜测。

    红裳当即说道:“我肯定是要跟着我们家小姐的。”

    翠微跟着点头:“我肯定是要跟着我们家老大的。”

    青衫墨客没说话,他们心里知道门主问的绝不是他们俩。

    行舟悄悄举手说:“我肯定要去的吧,姜姑娘这一路还要喝药。”

    上官溪道:“都走到这里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决定我们的行动,我当然要跟着去了。”

    崔行云也淡淡道:“说好了带姜姑娘回碎玉城,那就是说好了,少一个人都不算。”

    他笑道:“你当时不是还去信给我,要我送姜姑娘回去么?”

    上官溪眼睛一亮,用力拍了拍崔行云肩膀,朗声笑道:“是啊是啊,咱江湖人就将就一个字,仁义!”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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