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京最热闹的是河坊街那处地方。

    既然重活一世,那便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公子,明月坊到了。”与她同样伪装成书生的侍女小言拉住出神的姬逐鹤,还用手替她指了指明月坊的门,“公子,坊主似乎也出来了。”

    歌舞升平的乐坊内出来一位如花似玉的俏佳人,紫衣坊主用罗扇将乐坊里迷人的香气扇出来些,正色姬逐鹤说道:“淳王殿下,赏脸了。”

    姬逐鹤一时半会儿都忘了,自己伪装成男子时的身份是淳王。作为皇帝膝下四位皇子中第一位受封为王的姬淳沅,自然会有很多人防着他登上太子之位。

    明明是六位皇子中最能干的,却与怎么也不得皇帝看重,甚至最不受宠的公主姬逐鹤都在他死之后被皇帝召见了好些次。

    “琴师可在了?”

    坊主让开路,迎她进去:“在三楼雅间等着殿下了,我这就安排人伺候。”

    明月坊三楼雅间。

    姬逐鹤一进雅间就抬起手臂捂住鼻子,找了吃酒桌案坐下。

    琴师坐在红帘挡住的里间,待姬逐鹤落座就拨弄了琴弦献曲。

    小言跪在一边给姬逐鹤倒酒,问:“公子,今日咱何时回去?”

    “不急。”姬逐鹤拿酒,紧盯着里间红帘下看不真切的身形,“小言,你出去等我,无我命令不许进来。”

    “公子?您这是要……”

    小言也往里间的琴师去看,但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恭恭敬敬退出去。

    姬逐鹤一手拿酒杯,另一手提起酒壶慢慢往里间过去。

    那琴师余光瞥到姬逐鹤朝这儿过来,琴声没乱,但这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

    谁都知道,淳王殿下宠爱美人无数,明月坊内的姑娘他无一没有买过一晚,何况这琴师呢?

    “安姑娘,可否出来一见?”姬逐鹤只在红帘外停下,淳王奢靡无度的形象都是她做出来的,明月坊的姑娘们的底细她都摸得一清二楚,而这位新至的安姑娘却是个背景异常干净的人。

    上辈子,姬逐鹤怕这人是其他皇子安排来的眼线,叫了坊主拨了她一些银子离开乐坊,却不想在半路就被人劫财杀害。

    而今若能牢牢抓住她的心,当年的事便不会重现。

    琴师手指停住,从木琴边站起来后的身形纤瘦得骇人。她清了清嗓子,拨开红帘探出脑袋,看着姬逐鹤:“小人惶恐,殿下。”

    姬逐鹤第一次见这琴师的真容,虽说这女子的样貌平平,但这透出来的却是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

    “小女子见过殿下。”琴师拱手拜见,让姬逐鹤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处。她头抬起来之后就一直渴求似的想与姬逐鹤对视,姬逐鹤领会了她的这“诉求”,可马上四只眼睛看上了,这人就害羞别过了头。

    ……她仰慕皇兄?

    姬逐鹤头将要低下去时猛地又顿住,她丢下左手的酒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掐上她的脖子,眼神狠厉:“你如何知我的身份?你是谁的人?”

    “殿下息怒,小、小女子不过是明月坊新来的琴师,先前……先前坊主说过您是这儿的常客,您的身份……您腰牌还没取。”

    姬逐鹤看着自己腰上的腰牌,气消了一半,连带着右手提着的酒壶一并丢给了这琴师。

    她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走回案边坐下。

    “殿下莫要不高兴了。”安姑娘过去给姬逐鹤重新斟酒,“殿下,如果觉得我碍眼了些,我这就出去找坊主换个好看的姑娘进来。”

    “既然在这了就别换来换去这么麻烦。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姬逐鹤不知道是哪个字把眼前这位的目光点明亮了,突然觉得她认真了半分,“傅封安,认不认识?”

    琴师手上顿住,狐疑瞧了姬逐鹤一眼,声音突然抖了一下:“殿、殿下找这人做甚?”

    她反问了,那就是认识。姬逐鹤心想,也懒得回答他。

    “这人在何处?家里做什么?你与他什么关系?”

    “这人是小女子的恩人,家住何处我不知,但他是齐国人不会有错。”

    姬逐鹤诧异地回头,语中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是齐国人?”

    这明月坊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民间乐坊,但背后是淳王府在操纵,乐坊中人姬淳沅都有查过一番。当初淳王被告发通敌叛国,便是傅封安传信欺骗姬逐鹤说只要取了一个匣子交给圣上。

    姬逐鹤此时的万没有想到,傅封安让自己交上去的会是那直接定了淳王罪名的认罪书。

    直接使她害死了自己的皇兄。

    一个让她害死姬淳沅的人,不会是个衷心的手下。

    如果真如安姑娘所说,那傅封安是一个齐国人,那他为何会对姬淳沅那个认罪书的下落如此清楚?

    皇兄绝不可能叛国。

    姬逐鹤回到正位,扶额思量。

    她曾经错信萧照宣和傅封安,萧家对皇位虎视眈眈,但姬逐鹤鲜少与傅封安有往来,唯一一次会面就是找匣子那次。

    他和萧照宣有关系么?萧照宣曾被分去南边守关,那地方是与齐国的主战场,我被父王留在了京城不曾去那里,他们二人若是合谋,必定是在图南关认识的。

    “殿下若是想见这个人,或许能去曲东看看。”安柔跪坐在她身边,也放松了不少,“三月前,小女子便是在那被傅公子救下。”

    姬逐鹤将那倒好的一杯酒饮尽,眼底情绪让谁也捉摸不透。

    ……

    此刻,淳王府。

    姬淳沅回京之后不久便收到了战报。

    虽然靠着积蓄的粮食撑过了冬日,但齐军来犯越发频繁,这磨的不仅仅是将士们的身体了。

    “……征兵。”姬淳沅脑子里念头一闪,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征兵解决不了问题。齐军只会越发猖狂,图南关易守难攻,萧氏的兵权可是能直接影响到皇位。”身后的暗卫背着两手站立不动,说起话来也是不大客气,“他们早就有了二心,若非图南关不好破,他们早就退了。”

    姬淳沅余光瞥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封安,本王想将你安排到逐鹤身边,你意下如何?”

    “保护殿下重要的人,封安自然不会推辞。”傅封安微微顷身,面上带笑,“但是殿下准备如何介绍我?一个拥有齐国国姓的人在公主身边跟着,也会给她带来危险的吧?”

    “那你改个名字?本王帮你伪造身份。”

    傅封安嘴角有些没把控住上扬太多,而后握拳抵在唇边假装清嗓子遮挡,答:“多谢淳王殿下,在下名字已经想好了,就改成慕鹤安,如何?”

    “……慕鹤安?”姬淳沅听这名字的寓意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皇妹,可他们俩先前并未见过,傅封安对他皇妹有意思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封安,她是本王最疼惜的皇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随你去齐国。”

    作为一个齐国人在羽国隐瞒身份行走已经劳烦了姬淳沅许多,傅封安倒也不会向他再求得更多。

    姬逐鹤伪装至深夜才回府,她酒量已经慢慢练了上来,每次从明月坊出来都是满身的酒气,其他贵人们见着了都是避之不及。

    小言牵着“醉酒”的姬逐鹤小心进了府内,直到府门完全合上,她才直起了腰走路,没了小言搀扶都能走出笔直的线来。

    “殿下,听说淳王给您安排了一个护卫。”

    姬淳沅明日要上朝述职休息得早,姬逐鹤走路轻轻的,刚转弯就瞧见那名护卫。

    他生得不像个好说话的,姬逐鹤曾经也只是默许这人跟在左右,至于交谈,那是少之又少。

    他叫什么来着?慕鹤安?我记得是这个名字。

    姬逐鹤走近过去,仰着头仔细敲着这人的轮廓,声音比晚风似乎还要冷上些许:“有劳你守着。”

    小言抬眼看傅封安,又问自家殿下:“殿下,这人的名字不问问吗?”

    “一个护卫而已,不重要。”

    傅封安看着姬逐鹤入了屋子,烛火燃了一会儿又熄灭,也不知道是她睡得轻还是如何,呼吸声都听不太清晰。

    小言守在她屋内,傅封安在夜风里站着,就这样从黑夜站到白日,再至晌午。

    姬淳沅下朝回来时,姬逐鹤才被小言唤醒去用午膳。

    “殿下,这护卫好像一夜没睡,要不咱们让他别跟着了吧?”

    “你怎知道他未睡?”

    姬逐鹤说话的声音不小,坐对面用膳的姬淳沅放下碗,抬头看着傅封安道:“你去歇息一下吧?白日里不用如此严肃。”

    傅封安领了命令退出屋内,姬逐鹤眼都不抬,就道:“图南关的事情准备如何解决?还是征兵吗?”

    姬淳沅悬在半空的手顿住,诧异望着姬逐鹤那波澜不惊的脸问:“逐鹤……如何得知征兵的?”

    “……”姬逐鹤一时嘴快说了出来,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我、我猜的。图南关守了这么久,如今萧氏兵权掌握太多,也是要带一些新兵压一压萧氏了。”

    “可贵族子弟众多,他们不好训。父王虽然已经同意征兵,但选兵和训兵却不知如何下手,军中萧氏的人太多,难找到信服的人来。”姬淳沅也没想皇帝会取他的建议,“……逐鹤,皇兄去军中这些日子,王府可就交给你了。”

    姬逐鹤瞳孔颤动。训兵这事是皇帝给淳王的一个考验,再过不久就是太子人选抉择出来的时候了,姬淳沅曾经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就是训兵不太符合皇帝期望。

    她微微张口,沉住气道:“我今日入宫请父王旨意去曲东游玩。”

    “好。”姬淳沅不问原因,爽快答应,“慕鹤安是曲东人,你带着他我会更放心。”

    姬逐鹤问:“非带不可?”

    “非带不可。”姬淳沅答。

    本是准备亲自入宫请旨,但思前想后,姬逐鹤觉得皇帝并不会见她,索性就写了信让人捎带去了。

    姬逐鹤催得急,小言在午后就差人备好了马车,赶在夜深之前他们能先到羽京外的驿馆稍作歇息。

    姬逐鹤托腮在马车内放空自己。去曲东游玩是个幌子罢了,要想帮姬淳沅拿下太子之位,就一定要解决兵权的问题。

    先护国将军的副将戚闵,听说退隐到了曲东一带。

    “小言,叫慕鹤安上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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