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夏梅茵仍然感觉心跳怦怦响,脸颊也有些烫,少年肆意顽劣的笑音似乎还在耳边萦萦绕绕。

    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这个夏天热到盛时,忽然来一场倾盆大雨。

    心动也毫无预兆。

    曲珍坐在沙发上看泰国电视剧,端坐如故,时不时露出姨母笑,见她魂不守舍下楼,脸蛋红扑扑的,以为气着了,婉声问:“学的怎么样,迟青有没有好好学?”

    夏梅茵踯躅半晌,弱弱开口:“曲阿姨,我灵力低微,救不了他……”

    曲珍一听,立马不悦,朝楼上大吼:“路迟青你脑子有坑是吧,梅茵亲自教都教不会,笨得要死,出门别管我叫妈!”

    夏梅茵被这一声河东狮吼吓得双肩抖了抖。

    他妈妈的威力……

    还是一如既往稳定输出。

    曲珍收回视线,地狱罗刹般的脸色秒变圣母玛利亚,微笑着邀请她:“我刚煮了饭,要不你在我家吃完再回去?”

    “不用啦,奶奶给我煲了鸡汤……”

    “鸡汤补啊,还是你奶奶懂养生,把你养得气血足足的!”

    夏梅茵甜甜一笑。

    /

    第二日,夏梅茵照常来他家补习,只不过时间换到了下午,原因竟然是……

    路迟青早上起不来。

    夏梅茵当即有种打死他的冲动。

    下午补数学,但仍没取得实质性效果,因为路迟青太笨了。

    所有公式定理讲好几遍他都不会。

    夏梅茵出了几道基础题,让他独立完成,自己一个人趴在桌上,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很有节奏感,不一会儿困意侵袭,她闷声不响睡着了。

    半个小时过去,等路迟青写完搁笔,捏了捏酸痛的指骨,偏过脸来,眸光往下垂睨,姑娘正侧着脸睡得正香,白嫩嫩的脸上压出几道红印子,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细小雨声中伴随着姑娘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衣领下的胸口缓慢上下起伏,温顺,安恬,像只绵羊崽。

    他沉下眸色,看了一会儿,几不可闻地笑了下,又瞥向电子闹钟上的数字,下午5点20分,分秒不差。

    还挺浪漫。

    有风从窗缝吹来,一缕头发丝吹到眼尾,夏梅茵察觉到痒意,睫毛猛颤,抬手拂走。

    路迟青眼神微动,忍不住伸过手去,把那缕头发丝悄悄挪回眼尾处。

    幼稚,坏根毕露。

    夏梅茵没睁眼,以为是风吹的,不由得拧起两根细眉,有些窝火地把头发再次捻走。

    然而,还没过多久,痒意又传来。

    她又拂走。

    三番两次下来,夏梅茵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猛地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瞪着他。

    路迟青正要出手,被她抓个正着,下意识愣了愣,手指滞在半空。

    夏梅茵一脸不耐烦,道:“路迟青,你幼不幼稚啊。”

    听到幼稚一词,路迟青脸色有些微妙,他掐了把夏梅茵薄而光滑的脸颊,笑岔气:“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是来帮我补习的,还是来睡觉的?”

    睡梦中被吵醒,任谁都有气,夏梅茵一副不服你打死我吧的不服样儿,抓住他手腕,甩一边去:“难道我不睡觉你就通通学会了?”

    路迟青撤回手:“你好歹算半个老师,有你这样为人师表么?”

    “我这叫被迫上岗。”说完,夏梅茵重新趴下去,脸埋进手肘窝。

    路迟青忍不住放声笑了,笑得很清脆,夹着一股寻开心的恶搞意味,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脆枣。

    他又俯身,后颈棘突明显,少年干净低沉的声音灌进她耳膜:“嗳,夏梅茵,知道五点二十分你在干嘛么?”

    夏梅茵眼皮子动了动,两只眼半闭半睁,看着没什么精神,从下往上睥他。

    路迟青凑近了看她,漆黑的眉眼压着一抹轻挑:“五点二十分,你在打呼呢。”

    夏梅茵原地炸起,她怎么可能打呼啊?

    她睡觉从不打呼!

    她脸色微愠:“你别胡说,我睡觉从来不打呼。”

    “你怎么知道自己打不打呼?”

    “我……”老天!她刚才不会真的打呼了吧?可是在路迟青面前打呼没什么可丢人的。

    反正不比他考零蛋丢人。

    路迟青下颔线紧绷,憋着笑:“我什么,嗯?”

    夏梅茵气急败坏,话滚上舌尖:“打呼又怎么了,说明我睡得香,还有,谁说五点二十分就不能打呼了?”

    路迟青斜眼瞥她,懒洋洋开口:“没说不能,我想说,你打呼还挺可爱。”

    “……”

    他说话怎么给人一种抽盲盒的感觉。

    一句比一句意外。

    路迟青靠在椅背,脖子后仰,像个随性恣意老大爷,瞧着她开口:“今天的补习到这儿吧。”他顿了一下,又添上一句,拖腔怪调,“夏老师辛苦了~”

    “……”

    好坏啊这人!

    夏梅茵一脸无语地离开他家。

    夏梅茵走后,路迟青改题,全错,他懒得纠正,笔一扔,跑回自己卧室。

    他一屁股坐在懒人椅,启动电脑,打开枪战游戏,仿佛这才是他要做的正事。

    管宁刚好在线,他发送邀请,那边很快进了队伍。

    管宁的声音从麦克风传来:“你不应该在学习么?”

    “学累了,休息会。”

    那边揶揄:“你这学习态度不端正啊。”

    路迟青嘴里吞旋风:“我要是真下功夫学,班里第一名不一定是你。”

    “好拽哦~”管宁阴阳。

    路迟青冷哼,长指在鼠标点了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你不信我,总信她吧。”

    管宁走人情路线,随大溜:“对对对,青取之于茵而青于茵嘛。”

    听到这比喻,路迟青也忍不住笑了笑,心说怪押韵的。

    管宁委婉劝谏:“话说回来,你要真想超过我,态度上就得有所改变。”

    路迟青赶忙止住他:“闭麦好吗,我刚被夏梅茵训一道,是兄弟就别落井下石了,我现在不想聊学习。”

    管宁嗤笑,两人开了局游戏:“心疼夏梅茵一秒,给你补习真的难为人家。”

    路迟青说:“轮不到你心疼。”

    管宁十分好心道:“看在夏梅茵这么可怜的份上,我教你几个学习方法,特别实用,要不要听?”

    路迟青啧一声,不屑:“别了,我从来不听专家建议。”

    管宁解释:“我这方法可不是专家瞎说,是世界公认的五大著名学习方法,麻省哈佛学霸都在用,你不听相当于错过当学霸的机会。”

    “哟,说说看。”

    “这五大学习法啊,不知你听过没,分别是费曼学习法,西蒙学习法,SQ3R阅读法,康奈尔笔记法,番茄学习法……”

    “得了,报菜表啊。”路迟青极度嫌弃,游戏开始了,他腰板坐正,跃跃欲试的样子,眼睛露出猎人凶悍的精光,说,“我他妈还土豆炖粉条学习法呢。”

    管宁:“……”

    这局游戏打得挺顺利,管宁忽然开口:“你后面有敌人。”

    “你先掩护一下,我没能量了。”路迟青操作鼠标键,眼睛专注屏幕前方。

    “行。”

    两个网瘾少年合作无间,成功晋级,拿下整场游戏,路迟青活体通畅,又开了一把。

    游戏页面加载时,他想到什么,咂摸下巴模样挺认真问他:“你说,学霸给学渣讲题的时候,会不会擦出爱情的火花?”

    管宁斩钉截铁:“你们不会。”

    路迟青皱眉:“为什么?”

    静了片刻,管宁语气笃定:“因为你这个学渣太笨了。”

    路迟青:“……”

    /

    两天后,雨终于停歇,天空像罩着一层湛蓝色玻璃,天地一整个明澈澄净。

    南京南站,人群东一簇西一簇,比肩叠踵,暑假正是客流量最好的时候。

    路迟青身高腿长,站在火车站出口对出的广场,一身潮出风湿病的穿搭,站姿挺酷,虽是佩戴一副墨镜,却将挺鼻薄唇勾勒得更加明晰深邃,太阳曝晒,怎么都遮挡不住少年清亮亮又夹着浑不羁的气质。

    就很抢眼的存在。

    路人纷纷侧目,以为他是模特或者明星,过来拍杂志大片,又纳闷周围没摄影师啊。

    路迟青无视掉周遭视线,昂首,从人潮中捉住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举起手中横幅,悠悠摇晃。

    上面彰着一行大字:热烈欢迎肌肉萝莉孟縠莅临南京!!!

    他不嫌丢人似的,生怕瞎子看不见,一身正气两袖风地举高了点儿。

    路过的人皆换了种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

    孟縠一身糙汉打扮,单穿了件罩衫,光着粗膀臂,像个黑皮。他拖着银色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两眼一黑,血压嗖就上去了,差点忍不住滚回去买返程票。

    “我操!”

    孟縠大骂,走出螃蟹走路的气势,大老远喊他:“路迟青,你丫的!”

    路迟青勾起唇笑了笑,气焰嚣张,“怎么着,感受到我的热情了没?”

    孟縠怒喝:“热你大爷啊,谁她妈是肌肉萝莉,难听死了好吗!”

    路迟青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说:“非常具有人文温情好么。”

    孟縠把行李箱甩给他,脸色黑垮:“你还不赶紧收起来,不然我真忍不住原地暴打你。”

    路迟青顺手接过,嘴上笑说:“瞧你这,知道当初我有多丢脸了吧。”

    孟縠原地炸了:“路迟青,你也太记仇了吧?!早知道我当初准备跳一舞我在5点20睡觉13点14准时起主打个浪漫沉溺在爱河里不上岸爱你在本职里让你在泰山脚下抬不起头。”

    路迟青笑弯了腰,感觉耳朵受到残害:“什么破歌。”

    孟縠大声说:“最近特别流行的,你居然不知道!”

    路迟青当然不知道了,他最近都在循环黎明的歌,他动动嘴皮,没驳。

    此时孟縠也察觉到周围人拢过来的视线,更多的是钉在路迟青以及横幅上,这哥总是帅得很容易,戴副墨镜更别说了,他站在侧边,虽不是主角,这密密麻麻的视线凝聚成一支支箭矢,弄得他像块发光的石头。

    浑身如中箭。

    孟縠搡他肩背,快顶不住了:“路爹你赶紧带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再留一秒我就被他们看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路迟青骂了句没出息,手机解锁,打开软件打车,然后拉着他的行李箱走到马路之外。

    在等车闲隙,孟縠终于感觉身上舒服不少,虽然太阳晒得后脑壳直冒油,但不至于如芒在背。

    他熟练地手臂搭在他肩膀处,说:“客卧给我收拾好了吧?”

    “没,让你睡天台呢。”

    孟縠一笑置之,知道他在开玩笑,所以没管这茬,又说:“我应该呆个八到十天,校长阴得很,只给我们二十天假期,全高三要提前一个月开学。”

    “我之前不也补了一周课么。”

    “你那一周算个屁。”

    “你别说,那周没冲上赛季分,心情遭遇滑铁卢。”

    孟縠陷入片刻回忆当中:“管宁说,你都拉上他去天台喝酒了,游戏而已,不至于伤心成这样吧我骄傲的路爹?”

    路迟青扯了扯嘴角:“我伤心不是因为游戏。”

    “那是什么?”

    “因为……惹别人生气了。”

    孟縠舌桥不下:“你还少惹人生气啊,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路迟青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倒是不欲多说。

    就在孟縠以为没了后话的时候,听见他嗓音极低,补了句:“她不是别人。”

    车来了,打断孟縠要追问下去的决心,路迟青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扛上车,十几斤的重量单手一拎就起。

    孟縠那一刻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女的,一定追路迟青。

    男友力简直A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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