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梅茵霎时涌上一种微妙的感觉。

    她顿了一顿,眼珠看向他,他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较劲,不似开玩笑。

    认真的语气,柔和的眼神。

    但也就是这么平白无故的一句话,令她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三寸巧舌也接不住这话。

    路迟青伸直两条长腿,窗外日光淡淡,显得那双单眼皮的狭长黑眸又清又亮,他在她耳边笑,说:“夏梅茵,我想努努力,和你考同一个大学。”

    砰一声。

    一锤定音。

    就像初三那年玩物丧志的他,为了和她上同一所高中,所以参加了强基计划。

    未来漫长,这一次,他也有信心,以同样的手段,挤进她的生活中去。

    曲珍老说他样样不争气,事事倒霉头,回过头想想,他还是挺幸运的吧。

    一步一步朝心爱的人走来。

    没有行差搭错。

    这不就够了么?

    夏梅茵看着他那双黑眸中散发出坚定不移的光芒,微微恍神。

    窗外蝉鸣如潮浪一样,他的眼神就像一条绳子,把她的心扎捆得紧紧的,恍惚间,他对她笑一下,笑容如夏日般明亮,也灼目,叫她的一颗心松了绑,毫无准备地散了开来。

    脆生生的两颗心,摆在彼此眼前。

    夏梅茵觉得此刻应该来场骤雨突至,让乱珠子般的雨声盖住狂扑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夏梅茵覆盖下长长睫毛,轻声说:“好。”

    我等你来。

    走进我的未来里。

    得到回答,路迟青继而缓缓笑了,把题推给她,卖乖:“我写完这章节了。”

    夏梅茵也笑了下,抬眸:“行,现在帮你改。”

    “嗯。”

    路迟青看着她摘掉红笔笔帽,目光专注于题目上,他举起一只手撑着脸,另一手则百无聊赖地转笔,转得很溜,耍杂技似的,一脸惬意地盯着她。

    夏梅茵过于潜心,没怎么关注他,路迟青使坏劲儿心起,把腿荡到夏梅茵小腿一侧,碰了碰她。

    夏梅茵这才回过神来,小幅度抬起头看他一眼,路迟青转眼间又恢复一脸正儿八经的模样,像个乖乖就范的三好学生。

    “怎么啦?”

    “没什么,不小心碰的。”

    “好吧。”她又低下头改题,很快改完,她放下笔,指尖弹了下卷子,笑说:“十道对了八道,出息了,八道总裁。”

    “……”

    什么烂谐音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挺可爱,路迟青心想。

    “最后两题确实有点难,用韦达定理解会更简单些。”夏梅茵说,“你不用难过,以你的水平做不出来很正常。”

    少年睨着她,差点没被她气笑。

    半晌,他轻叹一口气:“夏老师说得对,还望夏老师在我身上多下功夫。”

    夏梅茵伸出尔康手:“别,你别这样说,我不想到时候你的成绩依然毫无起色,回头全赖上我。”

    路迟青笑了阵,心说这姑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是非分明。

    “你先看一遍答案,有哪个步骤不明白的和我说。”夏梅茵将答案挪到他手旁。

    路迟青还在转溜笔,挑眉:“哪个步骤都不明白呢?”

    夏梅茵叉了块西瓜送进嘴里,剜他:“路迟青,不许耍赖皮。”

    路迟青心口震了震,眨眼,她嘴里嚼着西瓜,所以言词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倒像是在娇嗔怪怨,听的人心软。

    真不怪他乱想,“耍赖皮”这三字,路迟青此时此刻反倒有种周身洋溢着心潮澎湃的快感。

    “别动。”他忽然沉下声。

    夏梅茵下意识听他话,一动不动了,他凑过脸来,天生优越的五官在瞳孔中如影视镜头般放大。

    近到能看见他脸上的绒毛。

    他忽然抬一下手,男生手腕那截掌长肌清晰凸起,隐隐搏动。

    温热的指腹压下来,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嘴角流出来的西瓜汁。

    夏梅茵呼吸一停,愣是眼都不眨了。

    门口传来一道突兀极其破坏气氛的声音。

    孟縠十分辣眼睛地站在门外:“你们能不能好好学习,别光天化日之下偷情好吗。”

    “……”

    “……”

    路迟青瞪他一眼,有些败兴的收回手。

    夏梅茵也无可辩驳,越描只会越黑,索性抿着唇不说话。

    路迟青没好气瞪着门口那位不速之客:“你有事?”

    孟縠一拍脑门,想起正事,抱着门框讪皮讪脸讨好似的问:“路爹能不能登你号玩一玩,我的号没啥皮肤。”

    “玩吧。”

    “密码是什么?”

    “……”路迟青回答不上来,颇不自在地拉开椅子站起身,把他拉回房间。

    他清咳:“我来输。”

    孟縠露出狐疑的眼神,心说直报出来不就好了嘛,鬼鬼祟祟的,见他输入一行阿拉伯数字,拼凑起来就是——

    20030311X

    孟縠更迷茫了:“你生日不是七月吗?”

    “你管我?”

    “操,”孟縠猛然清醒过来,“你丫的好非主流啊,密码都设置成她的。”

    路迟青登录成功,回头给他一个眼刀:“你的喉咙安装了个喇叭么?”

    “……”孟縠大言不惭地说,“你们刚才都那样了,还怕这点声音,胆小鬼。”

    路迟青懒得跟他耗费时光,搞完事,漂流瓶一样游回书房了。

    下午很快过去,路迟青总觉得有人在操控时钟似的,不知不觉就五点多了。

    他难舍难分地送她出门,恨不得跟她回家一样。

    夏梅茵朝他摆摆手:“后天见。”

    路迟青下巴一点,算回应。

    等目送夏梅茵的背影消失在对家门口,他又愣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关上院门。

    孟縠打完游戏,心不累手也累了,滴一声关掉空调,开点儿窗通风,低头,就看到路迟青跟个愣头青一样傻站在院子里,望着光秃秃的花园。

    偶尔神经兮兮地笑一下,嘴角都要裂到发缝去了,不知乐个什么劲儿,又蠢又萌,特别像西游记里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的猪八戒。

    说出去都不敢相信这人本质上是个拽哥。

    花园残败,很多花都在这个不属于它们的季节里凋谢枯萎,添了丝丝离愁别绪,没什么值得乐呵的。

    他憋着笑盯了有一会儿,偷偷拿出手机,对准那道背影咔嚓一下。

    然后转身发给管宁。

    不上体院不改名:宁,你看他像不像智里有障,送他那小青梅回来后就这样了。

    管宁很快回:别管,他在以哀景衬乐情呢。

    孟縠差点笑死在窗边。

    /

    第二天,阳光大好,玄武湖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

    来到约定地点,刘新晴特意化了个美美的妆容,苍蝇腿一样长的眼睫毛,描摹出来的假鼻骨,近看有点浮夸。

    她的穿着也很标新立异,夏梅茵当即想,怎么会有人把擦桌布一样大小的布料挂在身上呢?

    草坪散发太阳曝晒的草木味,炙热浓郁,刘新晴摆弄摄像机,寻找机位,夏梅茵就站在一旁,像看到新鲜事物,从上到下打量她。

    刘新晴促狭:“我今天是不是美爆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

    刘新晴嗔道:“我可是跟着沈舒舒的妆教视频化的,画完简直可以去参加环球国际小姐选拔赛好吗。”

    夏梅茵口齿迟缓:“……是我太俗了。”欣赏不来。

    刘新晴这边找好角度,回头叫她:“你就站在这个位置,帮我举着相机,我站在阳光底下,你什么都不用管,使劲按快门。”

    “哦……好。”

    刘新晴整理发型,又问她:“妆有没有花?”

    “没有吧……”

    什么程度才算花?

    刘新晴这才放心地跑出阳光之外,身后是一大片玄武湖,她大喊:“那我开始了啊,你别动,保持这个手势和动作,千万千万不要动,我跑过来的时候你就可以按了。”

    夏梅茵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刘新晴像一只活在阳光下的小精灵,灵动又活泼地朝镜头跑来,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在光底下白得透明,也耀眼。

    她的身材很有料,布料挤出圆润饱满的胸脯,是一具曼妙婀娜的少女身。

    “好了。”夏梅茵把相机递给她。

    刘新晴低头去欣赏刚拍的那组照片,忽然眉头皱了起来,“不行,我的表情太假了,得笑得再灿烂一点,镜头也在晃动。”

    “我觉得挺好的呀。”夏梅茵说。

    “哪里好了,没看见我笑容很僵吗?”刘新晴一鼓作气,“再来一条。”

    夏梅茵只得照办。

    又拍了一组,这回比第一条满意不少,刘新晴手把手教她:“再拍几张从下往上的,一定要把我的腿拍出一米八的既视感,虽然我只有一米五九点九,对了,表情,我要有那种蔑视众生的模特味儿。”

    “……”网红好难当呀。

    夏梅茵半蹲在地上,听话照做,顶着那抹烈阳给她拍了十几张。

    红扑扑的小脸上淌着汗。

    刘新晴划拉照片,还是皱眉头:“不行,拍的我腿长脖子短,像个呆瓜一样,要不你试试睡在地上往上拍?”

    夏梅茵脑子瓦特一瞬,这是什么姿势啊?

    她还是照做了,从一开始四仰八叉睡在地上,变成像只蜘蛛精趴在地上,最后以蚯蚓阴暗爬行的扭曲姿势侧卧在地上。

    这回轮到刘新晴彻底绷不住了,好几次差点笑场。

    夏梅茵太滑稽了。

    一个小时后,刘新晴检查照片效果,夏梅茵在一旁心惊胆战地观察她神色。

    “这组可以,回去加个美颜调下滤镜就好了,今天的拍摄到此结束!”刘新晴说。

    夏梅茵终于如释重负。

    当摄影师太难了。

    休憩其间,趁刘新晴修图无暇顾及时,她忍不住给路迟青发消息吐槽。

    XMY: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踏入摄影行业。

    附上一张图,她伸出葱白细嫩的手指,对着摄影机比了个嚣张的中指。

    就很幼稚。

    当时路迟青和孟縠在灵谷寺路骑车兜风,两人骑的青桔,骑速很快,正迎下坡路,有种飞一般的感觉,像长了双翅。

    孟縠被路迟青惊为天人的车技炫了个渐欲迷人眼:“你是不是专业学过啊?”

    路迟青骑在他前面,哼着粤语歌儿,双手松开弯把,语气狂妄:“这种杂技用不着我学。”

    这招直把孟縠吓得瞠目结舌:“我操了,这你也会?!”

    路迟青直稳稳地骑出一段距离,还是在没有扶手的情况下,对他说:“我路迟青有什么不会,很简单的,你也来试试。”

    孟縠拼命摇头,摇得厚厚的唇肉抖动:“算了算了,我喜欢做有把握的事,就好比我的人生是自行车,我要紧握在手里,才比较踏实。”

    这话听着颇有哲理,路迟青忍不住摇头,不苟同:“是人生就不能紧握在手里,充满危险才充满期待。”

    孟縠咂咂品味几秒钟,不得不说:“这话挺符合你性子的。”

    路迟青又骑远了。

    孟縠那点胜负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咬咬牙,下战书:“操,好歹也是骑了十几年车并且成功躲过无数回车警叔叔追截的人,我不信超不过你。”

    路迟青慢悠悠地骑着,似在放水,风把他的白衬衫鼓成一角,像远航的帆,他回头,慢条斯理地冲他痞笑一下,那笑不浓不淡,带着年轻盛时的放纵轻狂,是十分纯正的少年气息。

    他是这样回的:“你就是开火箭也追不上我。”

    声音回荡在梧桐树梢和林荫大道。

    那时烈日当空,有些刺眼,路人听到这气焰猖狂的一句,下意识的伸手挡住眼睛,看向马路中间的男生。

    瞧着,多狂傲的一个人。

    拽得天理不容。

    以至于孟縠白长十只脚都追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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