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这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时厌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本来是打算扫辆车,但突然很想散散步吹吹风,想多看看这座热闹的城市。

    看城市的人流不断,听城市的喧哗不停。

    铃声响。

    时厌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着几个大字——李艳。

    她的妈妈。

    自从离婚后就没有再联系过。

    时厌按响了接通键,女声传来:“喂,是小厌吗?”

    “嗯。”时厌回。

    对面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最近……过得还好吗?”

    时厌没料到对面会这么问,再次“嗯”了声:“还好。”

    “小厌,不是妈妈不想要你,是妈妈实在是没有经济能力照顾好你,妈妈希望你可以理解理解妈妈,好吗?”

    ……

    时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直以为,可能听到这番话她会很难过,但是并没有,相反,她现在很冷静。

    “嗯。”时厌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冷淡回应。

    李艳哽咽开口:“小厌,你是不是在怪我。”

    时厌:“没有,我在外面,准备回家了。”

    “好。那妈妈有空再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断,时厌站在原地没有动。

    真的不怪吗?

    明明是最亲的人,却连个关心都没有。

    别人的父母如果知道自己的小孩这么晚一个人走在街上,他们会怎么样呢?

    会着急吗?会关心什么时候回家吗?会让自己的小孩注意安全吗?

    她想,这些她的父母应该是不会想到的。

    她是没有家的,既然没有家,那哪来的关心。

    最亲近的人也可能说着最狠心的话。

    感情就是这么廉价。

    机车飞驰在街道,江熠看到前面有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放慢了速度,靠近了才发现是时厌。

    和平常不一样,褪去了校服,女生穿着背带裤,头发毛茸茸的耷拉在肩头。

    不对劲。

    他觉得时厌有些不对劲。

    平常可能只是看着有些冷淡,看着不好相处,但是现在,她有些了无生气的。

    像行尸走肉。

    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这么出神,连他突然出现在都没发现。

    江熠吹了声口哨。

    时厌转头,神情有些懵。

    江熠突然觉得她的这个同桌,现在有些可爱。

    这幅神情,呆呆的。

    “同桌,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街上做什么?”江熠问。

    时厌:“剪头发。”

    江熠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慵懒:“这么晚出来剪头发啊。”

    时厌点头。

    江熠问:“现在准备回家?走回去?”

    时厌再次点头。

    江熠有些无奈:“同桌,你是真的惜字如金啊。”

    “要是有人能听你说一大段话,那真是他的福气。”江熠笑道。

    时厌不想搭理江熠,她觉得这个领头羊有点烦人。

    看了眼手机,快到十二点了。江熠拍了拍机车后座对时厌说:“你一个女孩大晚上的走路上多不安全,喏,上车,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就想走走。”

    江熠:“你家住哪。”

    时厌:“皎月别墅区。”

    “那挺巧,刚好顺路,我也住那,上来吧。平常走走呗,这大晚上的还非得走啊,你这小女孩也是心大,不怕有坏人啊。”

    机车上的少年微扬着头,说话时有些慵懒,眉眼间藏着疲惫,嘴角勾起些,身上裹着夏夜的暖风,一身校服也遮不住他的年少轻狂与肆意潇洒。

    很平常的语气,像熟人间的对话。

    可他们并不熟,时厌想。

    或许是鬼迷心窍,时厌说了声“好”。

    尾音消散在风中。

    江熠轻笑:“说什么呢?”

    “谢谢你。”时厌认真道。

    江熠拿出头盔,递给时厌:“带上吧。”

    带上头盔,时厌上了后座,双手扶着机车的边边,有些局促。

    江熠笑道:“第一次坐机车啊?”

    时厌点了点头。

    “最好是抱着我哦。”

    时厌不解,以为江熠是在和她开玩笑。

    江熠摇了摇头:“随你吧,一会开动了可得注意点。”

    江熠戴上头盔,机车启动,瞬间消失在街头。

    在开起的那一瞬间,时厌只感受到一股力,下一秒,她一下趴到了江熠的背上,双手本能的抱住了江熠的腰。

    前面的江熠突然笑出声。

    少年的嗓音轻快,笑声朗朗。

    “都说了让你注意点啊。”

    江熠没注意到后座的人耳朵微微有些红。

    时厌轻声道:“你也没说清楚,我还以为你在和我开玩笑……”

    江熠应该是没听到,没有回话。

    灯红酒绿的城市,机车穿行在大街小巷,少年和少女相依而行,衣角被风带起,飞荡在空中,气息交杂在一起,混杂在风里,被风吹向了不知名的角落深处。

    江熠熄了火,道:“到了。”

    时厌放开拥着江熠的双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

    江熠坐在机车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脑袋顶上还藏着一片叶子。耳朵尖有些红,神情间有些尴尬。

    他突然有点想逗逗她。

    江熠挑眉,道:“过来。”

    时厌没动。

    眼前坐着的人突然起身,和她面对面站立。

    她刚准备退后,还没来得及动作,面前的人已经先一步勾起了她脑袋上的叶子,放到了她眼前。

    江熠笑了笑,露出小虎牙:“头上有叶子啊,我给你挑掉。”

    说完还晃了晃那一小片叶子。

    “怕我啊?”

    时厌摇头:“没……”只是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有些尴尬。

    时厌摸了摸耳垂说:“我回去了。”

    江熠:“嗯。”

    时厌:“再见。”

    江熠看着眼前说走就走的女孩,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开口喊道:“同桌。”

    时厌回头:“嗯?”

    江熠看着突然回头的女孩。

    两个人都没说话。

    “怎么了?”时厌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没事。”

    “明天见。”

    到家已经十二点半了,时厌坐在书桌前,身上已经换成了睡裙。手臂微弯着,脑袋靠在上面,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桌上。

    时厌拿出一本厚本子,在扉页写上一行字:来自时小厌的记录。

    翻开第一页,时厌开始落笔。

    2023年9月6日,星期三,天气晴。

    前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我已经在宜江这座城市了。

    这座城市很热闹。人也是,很热情。

    我进了一个很好的班级,里边的同学们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死气沉沉,不是冷漠至极,不是自私自利,他们很善良很热情。

    我认识了三位女生,她们都很可爱很热情。

    我觉得还是不太喜欢也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

    前两天考试了,是高三开学考,我考了第一。

    我有一个同桌,是一个男生,他叫江熠。虽然从来没有听他亲口介绍过自己,我也并不是和他很熟,但是我发现我和他有些有缘,总是可以碰上他。

    现在是凌晨一点了,我刚从外面回来。

    江熠送我回来的。

    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昨天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该怎么回答呢,说自己过得不好吗?有点像是在祈求得到关心,我并不想这样,于是我和她只回了她一声“嗯”。她说她不是不要我,只是经济能力有限。我都信的,他们说什么我都信的,我有不信的余地吗?

    本来是打算散步走回家的,但是路上碰到了江熠,他说送我回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想送我,明明我们不是很熟,或许他只是看我是他的同桌吧。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江熠,我就觉得这个男生很混,今天我在一家KTV门口看到他,我对于他的评价也是很混,他的身边有一堆看着很社会的人,一堆小混混。

    或许他今天是载了我,但是有些刻板印象好像就是无法消除。

    很奇怪,明明接受了人家的好意,背后却这样说人家……

    好了,也没什么想说的,就是记录一下发生的事,也是留给以后的自己看吧。

    希望明天的时厌也可以继续加油。

    希望我们都能过好每一天。

    时厌停下笔,揉了揉眉心,起身上了床。

    窗外是摸不着的黑,屋里的人已经熟睡。

    江熠目送时厌开门回了家后也启动机车离去。

    机车在第三栋别墅前停下,和时厌家就隔着一栋别墅。

    将机车停进私人地下室后,江熠迈着步子在大门口停下。

    输入密码后推开门,房子有些空荡荡的,空气中都飘散着些许灰尘。

    应该是好久没人住了。

    江熠走进去,打开灯,在冰箱里随手取出了一瓶水,一瓶灌下去,眼底的温度淡去。

    和之前与时厌调笑的人不一样,此刻他又变成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眼底毫无波澜,全身上下散发出冷淡,疏远的气息。

    像容身于黑夜中的伪装者,看不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时厌他居然上前去搭话了。

    可能是因为在当时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吧。

    因为有过类似感觉,所以就想安慰安慰她?

    江熠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没事找事。

    他从来不是主动的人,也不是什么喜欢随意散发善心的好人。

    他喜欢藏身于黑暗,与其融为一体。

    毕竟,光也从未选择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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