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峪步履轻盈，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峚镇外沿一处无人的石桥上。
这是一个有些陡峭的圆形石拱桥，四周是淳淳的流水月光毫不吝啬铺满了整个河面，在江南，这小桥流水人家大概是最稀疏平常事物了。宋茗峪的步子也慢下来，抱着伊霖缓缓走上石桥。
伊霖依偎在宋茗峪的怀里，心如擂鼓。
太近了……
“茗峪……放我下来吧。”
宋茗峪顿住了脚步，但并没有放手。
“对不起。”
宋茗峪有些懊恼，“夫子要我保护你，可是……我还是没做好。”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周身散发着冷意，伊霖能感受到他在颤抖，他的心跳，他的紧张。
“我习惯了……没事的。”
伊霖笑了笑，“只是可惜了那糖灯影儿，我从来没吃过……应该很甜吧？”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味道，突然……她似乎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
“噗嗤。”宋茗峪怔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
“说真的，你也不算很矮，怎么没一点儿重量？我就知道你饿了，所以……我才回了趟枫斋，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说着，他将伊霖放下，与她一同坐在石阶上，取下背上背着的小布袋，打开后，露出许多红豆酥和白果，都还热腾腾的，就像最开始在枫斋吃的那种一样。
“一开始你不是说，还想吃红豆酥吗？这些……都是刚刚做好的，费了些时间，就……”
“谢谢你！”伊霖本来有些迷茫的眼睛瞬间放出光芒，立即抓了一个放入口中，清香的甜味蔓延开来，几乎驱散了伊霖心中所有的苦涩。
恐怕，糖灯影儿也就这样甜吧？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这样香甜的东西了。
“你打算怎么办？”
宋茗峪突然出声问道伊霖突然停住了动作，放下了手中的红豆酥，轻轻笑了笑：“什么怎么办？顺其自然吧哈哈哈哈……”
但宋茗峪一点也感觉不到伊霖的轻松，她的笑很勉强，但宋茗峪不想戳破她，取了枚白果剥开递给她。
“回枫斋吧，青溟夫子希望你能回去，学习梦吟人应该学习的一切。”
“……好。”
——
“……又失败了。”
伊霖瘫倒在了堂屋右侧的案桌上，满头黑线。
宋茗峪头痛得扶着额，感叹道：“我尽力了，但是……”
“我都说过这么多遍了，起篆前，要用金勺敲打香印的外围，起篆时要屏息敛气，手必须要稳，你是不是又忘了？还是香粉放少了？”
“我……”
伊霖想极言反对，但好像……她确实忘了，立马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了。
“记，伊霖打香篆第五十六次尝试，失败。”一边的镜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着。
没错，从伊霖回到枫斋以后，宋茗峪就应青溟的委托，负责教会伊霖打香篆，而他自己则去枫林中准备制作新的枫脂，本来宋茗峪还挺有自信拍着胸脯说他一定教得好。
结果，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他怎么也没想到，伊霖在这种精细活上是没一点儿天赋啊！
“对……对不起……”
伊霖咬着嘴唇，又想去拿新的香粉再练习一次。
“……别试了。”
宋茗峪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香粉都拿到了一边。
“……我再给你演示一次。”
说着，宋茗峪取来自己那个青色的小炉子，还有灰押和金香篆，细细讲解。
“压灰的时候手要稳，可以通过旋转香炉来使香灰变平整……填香粉时，一定要把边边角角填厚实，可多压一层……起篆时提一口气，一定不要移动香篆，最后就……”
他四平八稳地提起香篆，一个很漂亮的莲花印就出现在香炉中间。
“点燃看成效，只要能一次烧到底，就算成功了。”
伊霖看着他，眼里满是佩服的小星星，不由鼓起掌。
“别鼓了，有这力气不如多练几次。”
宋茗峪抽了抽嘴角，站到一旁，看着伊霖压灰、放香篆、填香粉……终于到最后一步了，伊霖觉得这次成功概率极高，左右手各三个手指捏住香篆的提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提。
一时间，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伊霖！”
伊霖的手一震，本来好好的祥云变成了一炉沙，伊霖彻彻底底不想干了，宋茗峪捏着眉心的手就没放下来过，至于瑜镜……
“……青溟，你闯祸了。”
正拿着一团黄棕透明的东西走进来的青溟愣了一下，见房中众人疲惫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抱歉啊，我还以为你们在休息，都练了近一天了。”
“是啊，是啊，都快一天了……”宋茗峪不善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伊霖身上，把伊霖看得直发毛。
“茗峪，你也别太着急了，还有十天呢。”青溟笑着拍了拍宋茗峪的肩膀，又回过头来对伊霖说，“霖儿，我已经以司徒瀚海的身份帮你请了个假，就说你要随我去练琴，先回音域市了。”
“宋浔风他……没揭穿您？”伊霖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不知道这件事，我也跟其他老师强调了，只要他来问，只告诉他你回学院了，所以他大概率是不会多想的。”
伊霖眼神有点儿黯淡，他岂是不会多想，他压根儿就不会理会这事儿吧？
宋浔风……
“伊霖，现在枫斋已至黄昏，人间则方至子夜，你的感官会跟着人间的时间来，可你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只是……现在有个问题，我们平时都不需进食，你的饮食问题……”
“没事，我负责就好。”宋茗峪懒懒接过青溟的话，抱着臂盯着伊霖那瘦小的身体，“我会去峚镇带食材过来，不用担心。”
青溟眨了眨眼，心中嘀咕：我怎么不记得你会做饭了？
啊啊，早知道宋茗峪会做饭……这一千年来我怎么只会让他给迷榖打工呢？好厨子就该供起来啊！
“伊霖，夫子的脸色好奇怪。”宋茗峪惊恐地看着青溟变幻莫测的脸，撤到伊霖身边。
“咳咳，失礼了，回归正题哈。”青溟将手中的那物什递给伊霖。
“这个叫做枫香脂，也叫白胶香，用来制作枫髓香的原料，记得让茗峪教你怎么制香。”
“？青溟夫子，为什么都要我教她？”宋茗峪不满地抗议着，“她根本就教不会！”
“谁说的？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学习能力也不同，但不代表学不会，只是要更长时间而已。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教啊！”青溟好言劝道。
“可是……”宋茗峪本来打算甩手走人了，但见伊霖又拿起香篆，打算再试一次，他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唉……算了。”
“伊霖，休息一会儿吧，我带你去做好吃。”
宋茗峪将香炉等物收回到案边的架子上，将伊霖拎到了仓库处的厨房。
原来右厢房分了三个房间，正对门的就是厨房，左手的隔间存放药物，右手边的则存放各种杂物。
但是……两人在房间里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点儿食材，连个鸡蛋都没有.
“看样子，还是只能吃红豆酥和白果啊……”伊霖放下了那几个空盒子，无奈得叹了口气。
“没事，你都当我师妹了，怎么能没肉吃？”说着，宋茗峪走出了房门。
半晌，他提着一条鱼回来了。
“你从哪儿找来的鱼？”伊霖看着那还在打挺的大鲈鱼，感到非常不可置信。
“好说，刚抓的。”
“这里水浅，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鲈鱼？你可别骗我！”
“……好吧，刚想起来林夕河伯今早送了几条鱼过来了。”
伊霖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合着这几个人让我吃了两餐酥饼是记性太差？
“但是……我只会烤鱼。”
伊霖心声：那也比没有东西吃强太多了！
伊霖看着宋茗峪在灶台那折腾，不由问了一个问题：“茗峪，你平时都不用吃饭吗？”
宋茗峪刚生好火，用竹签穿入鱼的身体，正认真烤着，听到这话回答道：“并非不吃，但平时我都是在人间买点东西吃的，很少自己做。”
“而且，我很少感到饥饿，隔三五天才会感到饿，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但夫子说，我能一直存于世上千年，全靠迷榖的力量，可能我不会饿也是这个原因吧？”
“至于夫子他们，夫子吃白果就能果腹，镜只爱吃红豆酥，所以这里只有这两样吃的。”
难怪呢……
不一会儿，那鱼便烤好了，宋茗峪笑着将鱼递给伊霖：“相信我，原先在宋国昭文馆，棠熙夸过我烤的鱼好吃，你也尝尝看。”
伊霖接过竹签，宋茗峪是真的很细心，入口无一星点儿鱼鳞，酥脆金黄的外表与细嫩的鱼肉，因为刚出炉，表面还有油星滋滋的声音，大概是用了一点儿小料，没有一丝鱼腥味，香气扑鼻，伊霖吹了吹热气，轻轻咬了一口，盐味也正好，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见伊霖不亦乐乎的样子，宋茗峪微微笑了：“别吃这么急啊！小心烫。”
可是，下一刻，宋茗峪不笑了，因为他发现伊霖的眼尾红了，她的脸颊淌过一道清泪。
“怎么了？是烫着了？要不要喝水？”宋茗峪忽然有些无措，慌乱间拿过一个水杯，想去打点水给她。
“……不是。”伊霖拉住了他，她替自己擦去泪，笑着说，“只是太好吃了。”
“记得刚来峚镇，我也是因为饿才去林夕河捉鱼，可不曾想……幸好，幸好……”伊霖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觉得她说不下去，喉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让她只得将所有的委屈吞入肚里，再不得诉说。
她扬起头，注视着宋茗峪深邃的眼眸，末了，将所有的心事化成了一句话：“大概是耗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才遇见你们了吧？”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真想，永远不再醒来……”
——
宋茗峪仍回想着那是的情景，满脑子都是伊霖那时的样子。
她到底是怎么了？
此刻他正从峚镇的集市赶往枫斋，手中提着许多吃的，有鸡蛋、猪肉、面条、白米……但他完全不在意那些食材该怎么办。
他觉得很心烦意乱，本来他一直谨记着法则，可此刻那东西已完全失效了。
挠了挠头发，宋茗峪加快了脚步，想要将那些本来不该有的念头甩在身后。
他那时丢下伊霖说要去趟峚镇给她找食材，这是想起来，他像是在……逃？
现在可以肯定的有三件事，其一，他没有将伊霖当成棠熙；其二，他不能跟伊霖讲棠熙的事；其三，他觉得无论是青溟，还是伊霖，都对他有所隐瞒。
伊霖瞒他就算了，他也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参与她的生活和过去，但是……青溟会瞒他什么事？那个宋浔风……又是怎么一会儿事？
他带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回到枫斋，此刻枫斋的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
估摸已经子夜了，算起来，人间也是深夜，峚镇因为梦月祭而不眠不休算是例外，大多人已经入睡了，那青溟和瑜镜应该已经去梦的彼岸去做视察工作了。
可是，为什么堂内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
是有人忘记熄灯了？是伊霖？
宋茗峪将食材放到厨房后，就打算去查看一下，省的发生火灾了可就不得了了。
但是，他撩开一层层纱帘，看清那烛光下映着的光景，他呼吸一滞。
是伊霖没错，但……是一个熟睡的伊霖。
她的手中还攥着灰押和小灰扫，身边放着一个正冒着青烟的红泥小火炉，而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小臂上，薄瓷般的侧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鼻尖上还有一点儿香灰。
她这是……练了多久？
宋茗峪轻轻地靠过去，小心地打开了香炉的盖子。
一朵很漂亮的莲花正巧烧到了最后一点儿，留下很漂亮的、烧完后的残灰，没有断，是一口气烧完的，痕迹也很清晰，没有晕出的，看样子在烧之前，这莲花也很完整，四周没有撒出的香粉。
她这次没手抖，做得非常好。
宋茗峪已经记不得伊霖已经失败了多少次了，他也从来没夸过人，但这一次……他很想将她叫起来，好好夸她一下，然后做许多好吃的犒劳她。
但……看看伊霖熟睡的脸上，紧皱的眉，眼底淡淡的眼圈，他……又不忍心吵到她了。
“恭喜你，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成功了。”
没有人听得到，可他发现伊霖本来紧皱的眉舒展开来，似乎……梦到了很美的事。
宋茗峪俯身将伊霖抱了起来，走出了堂屋：“还是去屋里睡吧，小心着凉……真是的，怎么能就这样睡着了……”
他的嘀咕声随他的离去愈来愈轻，堂屋中，那小香炉中最后一点儿火光终于熄灭了，枫斋只余下虫鸣，和宁静的夜空……
这是一个有些陡峭的圆形石拱桥，四周是淳淳的流水月光毫不吝啬铺满了整个河面，在江南，这小桥流水人家大概是最稀疏平常事物了。宋茗峪的步子也慢下来，抱着伊霖缓缓走上石桥。
伊霖依偎在宋茗峪的怀里，心如擂鼓。
太近了……
“茗峪……放我下来吧。”
宋茗峪顿住了脚步，但并没有放手。
“对不起。”
宋茗峪有些懊恼，“夫子要我保护你，可是……我还是没做好。”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周身散发着冷意，伊霖能感受到他在颤抖，他的心跳，他的紧张。
“我习惯了……没事的。”
伊霖笑了笑，“只是可惜了那糖灯影儿，我从来没吃过……应该很甜吧？”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味道，突然……她似乎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
“噗嗤。”宋茗峪怔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
“说真的，你也不算很矮，怎么没一点儿重量？我就知道你饿了，所以……我才回了趟枫斋，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说着，他将伊霖放下，与她一同坐在石阶上，取下背上背着的小布袋，打开后，露出许多红豆酥和白果，都还热腾腾的，就像最开始在枫斋吃的那种一样。
“一开始你不是说，还想吃红豆酥吗？这些……都是刚刚做好的，费了些时间，就……”
“谢谢你！”伊霖本来有些迷茫的眼睛瞬间放出光芒，立即抓了一个放入口中，清香的甜味蔓延开来，几乎驱散了伊霖心中所有的苦涩。
恐怕，糖灯影儿也就这样甜吧？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这样香甜的东西了。
“你打算怎么办？”
宋茗峪突然出声问道伊霖突然停住了动作，放下了手中的红豆酥，轻轻笑了笑：“什么怎么办？顺其自然吧哈哈哈哈……”
但宋茗峪一点也感觉不到伊霖的轻松，她的笑很勉强，但宋茗峪不想戳破她，取了枚白果剥开递给她。
“回枫斋吧，青溟夫子希望你能回去，学习梦吟人应该学习的一切。”
“……好。”
——
“……又失败了。”
伊霖瘫倒在了堂屋右侧的案桌上，满头黑线。
宋茗峪头痛得扶着额，感叹道：“我尽力了，但是……”
“我都说过这么多遍了，起篆前，要用金勺敲打香印的外围，起篆时要屏息敛气，手必须要稳，你是不是又忘了？还是香粉放少了？”
“我……”
伊霖想极言反对，但好像……她确实忘了，立马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了。
“记，伊霖打香篆第五十六次尝试，失败。”一边的镜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着。
没错，从伊霖回到枫斋以后，宋茗峪就应青溟的委托，负责教会伊霖打香篆，而他自己则去枫林中准备制作新的枫脂，本来宋茗峪还挺有自信拍着胸脯说他一定教得好。
结果，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他怎么也没想到，伊霖在这种精细活上是没一点儿天赋啊！
“对……对不起……”
伊霖咬着嘴唇，又想去拿新的香粉再练习一次。
“……别试了。”
宋茗峪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香粉都拿到了一边。
“……我再给你演示一次。”
说着，宋茗峪取来自己那个青色的小炉子，还有灰押和金香篆，细细讲解。
“压灰的时候手要稳，可以通过旋转香炉来使香灰变平整……填香粉时，一定要把边边角角填厚实，可多压一层……起篆时提一口气，一定不要移动香篆，最后就……”
他四平八稳地提起香篆，一个很漂亮的莲花印就出现在香炉中间。
“点燃看成效，只要能一次烧到底，就算成功了。”
伊霖看着他，眼里满是佩服的小星星，不由鼓起掌。
“别鼓了，有这力气不如多练几次。”
宋茗峪抽了抽嘴角，站到一旁，看着伊霖压灰、放香篆、填香粉……终于到最后一步了，伊霖觉得这次成功概率极高，左右手各三个手指捏住香篆的提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提。
一时间，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伊霖！”
伊霖的手一震，本来好好的祥云变成了一炉沙，伊霖彻彻底底不想干了，宋茗峪捏着眉心的手就没放下来过，至于瑜镜……
“……青溟，你闯祸了。”
正拿着一团黄棕透明的东西走进来的青溟愣了一下，见房中众人疲惫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抱歉啊，我还以为你们在休息，都练了近一天了。”
“是啊，是啊，都快一天了……”宋茗峪不善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伊霖身上，把伊霖看得直发毛。
“茗峪，你也别太着急了，还有十天呢。”青溟笑着拍了拍宋茗峪的肩膀，又回过头来对伊霖说，“霖儿，我已经以司徒瀚海的身份帮你请了个假，就说你要随我去练琴，先回音域市了。”
“宋浔风他……没揭穿您？”伊霖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不知道这件事，我也跟其他老师强调了，只要他来问，只告诉他你回学院了，所以他大概率是不会多想的。”
伊霖眼神有点儿黯淡，他岂是不会多想，他压根儿就不会理会这事儿吧？
宋浔风……
“伊霖，现在枫斋已至黄昏，人间则方至子夜，你的感官会跟着人间的时间来，可你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只是……现在有个问题，我们平时都不需进食，你的饮食问题……”
“没事，我负责就好。”宋茗峪懒懒接过青溟的话，抱着臂盯着伊霖那瘦小的身体，“我会去峚镇带食材过来，不用担心。”
青溟眨了眨眼，心中嘀咕：我怎么不记得你会做饭了？
啊啊，早知道宋茗峪会做饭……这一千年来我怎么只会让他给迷榖打工呢？好厨子就该供起来啊！
“伊霖，夫子的脸色好奇怪。”宋茗峪惊恐地看着青溟变幻莫测的脸，撤到伊霖身边。
“咳咳，失礼了，回归正题哈。”青溟将手中的那物什递给伊霖。
“这个叫做枫香脂，也叫白胶香，用来制作枫髓香的原料，记得让茗峪教你怎么制香。”
“？青溟夫子，为什么都要我教她？”宋茗峪不满地抗议着，“她根本就教不会！”
“谁说的？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学习能力也不同，但不代表学不会，只是要更长时间而已。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教啊！”青溟好言劝道。
“可是……”宋茗峪本来打算甩手走人了，但见伊霖又拿起香篆，打算再试一次，他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唉……算了。”
“伊霖，休息一会儿吧，我带你去做好吃。”
宋茗峪将香炉等物收回到案边的架子上，将伊霖拎到了仓库处的厨房。
原来右厢房分了三个房间，正对门的就是厨房，左手的隔间存放药物，右手边的则存放各种杂物。
但是……两人在房间里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点儿食材，连个鸡蛋都没有.
“看样子，还是只能吃红豆酥和白果啊……”伊霖放下了那几个空盒子，无奈得叹了口气。
“没事，你都当我师妹了，怎么能没肉吃？”说着，宋茗峪走出了房门。
半晌，他提着一条鱼回来了。
“你从哪儿找来的鱼？”伊霖看着那还在打挺的大鲈鱼，感到非常不可置信。
“好说，刚抓的。”
“这里水浅，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鲈鱼？你可别骗我！”
“……好吧，刚想起来林夕河伯今早送了几条鱼过来了。”
伊霖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合着这几个人让我吃了两餐酥饼是记性太差？
“但是……我只会烤鱼。”
伊霖心声：那也比没有东西吃强太多了！
伊霖看着宋茗峪在灶台那折腾，不由问了一个问题：“茗峪，你平时都不用吃饭吗？”
宋茗峪刚生好火，用竹签穿入鱼的身体，正认真烤着，听到这话回答道：“并非不吃，但平时我都是在人间买点东西吃的，很少自己做。”
“而且，我很少感到饥饿，隔三五天才会感到饿，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但夫子说，我能一直存于世上千年，全靠迷榖的力量，可能我不会饿也是这个原因吧？”
“至于夫子他们，夫子吃白果就能果腹，镜只爱吃红豆酥，所以这里只有这两样吃的。”
难怪呢……
不一会儿，那鱼便烤好了，宋茗峪笑着将鱼递给伊霖：“相信我，原先在宋国昭文馆，棠熙夸过我烤的鱼好吃，你也尝尝看。”
伊霖接过竹签，宋茗峪是真的很细心，入口无一星点儿鱼鳞，酥脆金黄的外表与细嫩的鱼肉，因为刚出炉，表面还有油星滋滋的声音，大概是用了一点儿小料，没有一丝鱼腥味，香气扑鼻，伊霖吹了吹热气，轻轻咬了一口，盐味也正好，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见伊霖不亦乐乎的样子，宋茗峪微微笑了：“别吃这么急啊！小心烫。”
可是，下一刻，宋茗峪不笑了，因为他发现伊霖的眼尾红了，她的脸颊淌过一道清泪。
“怎么了？是烫着了？要不要喝水？”宋茗峪忽然有些无措，慌乱间拿过一个水杯，想去打点水给她。
“……不是。”伊霖拉住了他，她替自己擦去泪，笑着说，“只是太好吃了。”
“记得刚来峚镇，我也是因为饿才去林夕河捉鱼，可不曾想……幸好，幸好……”伊霖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觉得她说不下去，喉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让她只得将所有的委屈吞入肚里，再不得诉说。
她扬起头，注视着宋茗峪深邃的眼眸，末了，将所有的心事化成了一句话：“大概是耗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才遇见你们了吧？”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真想，永远不再醒来……”
——
宋茗峪仍回想着那是的情景，满脑子都是伊霖那时的样子。
她到底是怎么了？
此刻他正从峚镇的集市赶往枫斋，手中提着许多吃的，有鸡蛋、猪肉、面条、白米……但他完全不在意那些食材该怎么办。
他觉得很心烦意乱，本来他一直谨记着法则，可此刻那东西已完全失效了。
挠了挠头发，宋茗峪加快了脚步，想要将那些本来不该有的念头甩在身后。
他那时丢下伊霖说要去趟峚镇给她找食材，这是想起来，他像是在……逃？
现在可以肯定的有三件事，其一，他没有将伊霖当成棠熙；其二，他不能跟伊霖讲棠熙的事；其三，他觉得无论是青溟，还是伊霖，都对他有所隐瞒。
伊霖瞒他就算了，他也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参与她的生活和过去，但是……青溟会瞒他什么事？那个宋浔风……又是怎么一会儿事？
他带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回到枫斋，此刻枫斋的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
估摸已经子夜了，算起来，人间也是深夜，峚镇因为梦月祭而不眠不休算是例外，大多人已经入睡了，那青溟和瑜镜应该已经去梦的彼岸去做视察工作了。
可是，为什么堂内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
是有人忘记熄灯了？是伊霖？
宋茗峪将食材放到厨房后，就打算去查看一下，省的发生火灾了可就不得了了。
但是，他撩开一层层纱帘，看清那烛光下映着的光景，他呼吸一滞。
是伊霖没错，但……是一个熟睡的伊霖。
她的手中还攥着灰押和小灰扫，身边放着一个正冒着青烟的红泥小火炉，而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小臂上，薄瓷般的侧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鼻尖上还有一点儿香灰。
她这是……练了多久？
宋茗峪轻轻地靠过去，小心地打开了香炉的盖子。
一朵很漂亮的莲花正巧烧到了最后一点儿，留下很漂亮的、烧完后的残灰，没有断，是一口气烧完的，痕迹也很清晰，没有晕出的，看样子在烧之前，这莲花也很完整，四周没有撒出的香粉。
她这次没手抖，做得非常好。
宋茗峪已经记不得伊霖已经失败了多少次了，他也从来没夸过人，但这一次……他很想将她叫起来，好好夸她一下，然后做许多好吃的犒劳她。
但……看看伊霖熟睡的脸上，紧皱的眉，眼底淡淡的眼圈，他……又不忍心吵到她了。
“恭喜你，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成功了。”
没有人听得到，可他发现伊霖本来紧皱的眉舒展开来，似乎……梦到了很美的事。
宋茗峪俯身将伊霖抱了起来，走出了堂屋：“还是去屋里睡吧，小心着凉……真是的，怎么能就这样睡着了……”
他的嘀咕声随他的离去愈来愈轻，堂屋中，那小香炉中最后一点儿火光终于熄灭了，枫斋只余下虫鸣，和宁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