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隐师自深宫归来,步履匆匆,内心波澜起伏,恍若江上风起云涌,久久不能平息。

    他踏入府邸,径直奔向蔡恪的房间,那小兔崽子又惹是生非,怎不令他怒火中烧?

    然而,甫一踏入,便见到一幅温馨的景象。

    蔡恪正陪着念念习字,两人皆乖巧可爱,纯真无邪。

    一时间,他满腔怒火竟似被春风拂去,愣在原地,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爹爹!爹爹!”

    念念见父亲到来,欢喜地扑入他怀中,两条小短腿蹦蹦跳跳,如同欢快的小鹿。

    蔡隐师接住女儿,轻拍其背,语气温柔得连蔡恪都感到惊讶:“念念,今日在家中过得可好?开不开心?”

    念念亲了亲父亲的脸颊,娇声道:“欢心!哥哥!练字!”那声音清脆悦耳,宛若天籁之音,令人陶醉。

    蔡隐师心中稍安,抱着女儿走到蔡恪桌前,目光一冷,沉声道:“蔡恪,练完字给我去祠堂跪着。”

    蔡恪停下手中湖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爹爹,为何又要罚我?”

    “为何?”蔡隐师反问,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 “蔡恪,你今天去尚书房为什么要和谢沉打架?”

    蔡隐师的头颅再次隐隐作痛,蔡恪这顽童,外表看似乖巧懂事,实则自出生以来便屡屡令他费心劳神。

    尤其是新帝下旨,令其入尚书房,做了太子伴读后,更是令他心力交瘁。

    他那小脑瓜子,机智过人,眼眸一转,鬼点子便层出不穷。

    在家中,他还时常撺掇妹妹调皮捣蛋,惹自己生气。

    然而面对那可爱的女儿,他又如何忍心责罚?只能咬牙切齿,暗自吞下这哑巴亏。

    至于尚书房,蔡恪更是过分。每日不是捉弄其他伴读,便是欺凌皇子,不知他哪来的胆量与气魄。

    偏偏他又擅长逢迎拍马,每每都能化险为夷,丝毫不露破绽,在尚书房内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蔡隐师心中暗叹,当初允诺让蔡恪入尚书房,无异于将九族的安危系于己身,实乃冒险之举。

    “爹爹,别气。”蔡念念见状,急忙紧拥着父亲,生怕他怒火中烧气坏身子,同时又悄悄向蔡恪示意,让他快向父亲道歉。

    蔡恪会意,立刻抱上蔡隐师的大腿,满面委屈地开口:“谢沉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说是他娘给他做的,里面有阿娘的味道。”

    “我也想要,就找他借过来穿。”

    “结果没想到,衣服碰来碰去就弄坏了,我说让他把衣服给我,我给他钱。”

    “他不同意,就和我打了起来。”

    蔡恪说得轻描淡写,但眼中却闪烁着泪光,似乎真的受了极大的委屈。

    儿女围绕在身旁,气氛却异常沉重,蔡隐师心中如明镜般清楚,兄妹俩对母爱的渴望,是他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白。

    他想说什么,此刻却如鲠在喉,难以启齿。

    蔡隐师轻叹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聪明伶俐,但这份聪明却常常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沉痛:“蔡恪,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心思,我又岂能不知?你的心思,我岂能不知?那件衣物,怕是你故意损坏的吧?”

    蔡恪被一语道破,面色骤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羞愤交加。

    他急忙抹去眼角的泪痕,狡辩道:“爹爹,您何出此言?我怎会故意损坏他人衣物?”

    蔡隐师默然无语,他轻轻将蔡念念放下,随后细心地为蔡恪卷起袖口。

    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咬痕与掐痕交错,触目惊心,这两个小子打起架来可真狠。

    蔡念念早已猜到了父亲的心思,轻盈地跑到柜子旁,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盒药膏。

    每次哥哥犯错,爹爹总是用它来轻轻涂抹哥哥的伤口。

    “念念真乖。”

    蔡隐师轻抚女儿的发丝,从她稚嫩的小手中接过药膏,细心地涂抹在蔡恪手臂上的伤痕。

    蔡恪眼见父亲那几根稀疏的白发和眼下的乌青,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他低声问道:“爹爹,你怎么知道我胳膊受伤了?”

    蔡隐师又挖了一勺药膏,轻轻为蔡恪涂上,语气中透露出无奈:“瞧你今日的字,犹如鸡爪子乱爬,毫无章法。”

    涂完药膏后,蔡恪紧紧抱住父亲,声音哽咽:“爹爹,孩儿知错了。我不该故意剪坏谢沉的衣服,只是他说那上面有阿娘的气味。我想,或许剪坏了他就不要了,我可以悄悄带回来给妹妹,妹妹也想知道阿娘的气味是什么样的。”

    “爹爹,念念好想阿娘。”蔡念念泪眼婆娑地跑过来,紧紧抱住蔡隐师。

    蔡隐师的心如同被重物击中,喉头一阵哽咽,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怎能残忍地告诉这两个无辜的孩子,他们的娘亲已经将他们连同自己一同抛弃了呢?

    蔡恪也忍不住好奇心,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蕴仪是谁?”

    蔡隐师心头一震,脸色骤变。他本想将儿子推开,狠下心训斥一番,但看着儿子委屈又期待的眼神,他终究狠不下心来。

    只得闭上眼睛,试图打太极:“谁也不是。”

    “可是……爹爹好不容易睡着,一直都在喊这个名字……”蔡恪心怀忐忑,将父亲抱得更紧,生怕触怒他。

    “而且,我在爹爹的书房里看到一张画像,和妹妹长得好像,那就是我们的娘亲,对不对?”蔡恪不死心地追问。

    蔡隐师猛地提起蔡恪的衣襟,脸色难看:“蔡恪!你竟敢私自进我的书房?还敢乱翻我的东西?”

    念念吓得花容失色,忙抱住父亲的腿求情。蔡恪则抹着眼泪,委屈地反驳:“我就是想看看娘亲长什么样子,你凭什么不让我们知道?”

    “你打我呀,你将我打死了才好,反正我和妹妹从小就没有娘疼,没喝过娘一口奶,连阿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们就想见见我们的娘亲有错吗?”

    “婷姨和好多人都说我们的阿娘是一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我才不信,我和念念这么可爱,她怎么会舍得……”

    “呜呜呜,你打死我吧,我要去找我娘,打死我了,我变成鬼魂去找阿娘,你也就没儿子送终了!”

    “呜呜呜……阿爹……哥哥……可怜……”

    “蔡恪!你个小兔崽子就是上天派来治我的!”

    看着儿子女儿泪眼婆娑的模样,他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两个孩子紧紧抱住,温声言道,“罢了,且随我去饭厅用膳。”

    蔡恪往蔡隐师的怀里更紧地靠了靠,带着一丝悔意与关心,轻声说道:“爹爹,我知错了。今晚睡前,我为爹爹按摩,能不能睡得好些?”

    蔡念念见状,也不甘落后,她轻轻在蔡隐师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声音娇软如丝:“爹爹,念念!”

    蔡隐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消散无踪。

    他轻轻抚摸着儿女的头发,心中暗自庆幸,有这一双儿女相伴,日子再难捱,也终有温暖可寻。

    “爹爹,蛋羹。”蔡念念小手指着角落里的一碗蛋羹,眼中满是渴望。

    蔡隐师与蔡恪皆不喜蛋羹,但蔡念念却爱之如命,每次都要缠着爹爹喂她。

    女儿与妻子容貌相似,口味亦同,蔡隐师每次看到女儿,都会想起那个狠心离去的女子。

    还好女儿全心全意爱着他。

    “好,爹爹喂念念,念念张口。”蔡隐师将蔡念念抱在怀里,舀起一勺蛋羹,试了温度后才喂给女儿。

    念念咬下一口,满足地咽下肚中,又缠着爹爹喂了一整碗。

    蔡恪在一旁咬着筷子,饭量不减,蔡隐师注意到儿子的异样,开口训诫道:“恪恪,你不可以光吃菜,要多吃些饭。看你妹妹都快长得比你高了。”

    “我不服气!”蔡恪放下筷子,满脸愤懑。

    蔡隐师又感头疼,这小兔崽子总是让他操心不已。

    他将女儿抱到椅子上,对蔡恪问道:“你为何不服?”

    “爹爹偏心!每次都只喂念念,不喂我!”蔡恪嘟起嘴巴,气呼呼地说道。

    蔡念念听到自己的名字,又见哥哥生气,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坐在椅子上忸怩不安。

    “那你想怎么样?”蔡隐师想看看儿子能耍出什么花样。

    “我……我也要爹爹喂。”蔡恪端起自己的碗跑到蔡隐师身边,试图爬上他的膝盖。

    “蔡恪,你几岁了?”蔡隐师扶额,将儿子抱上自己的膝盖,试图与他讲道理。

    “爹爹,我五岁,念念也五岁,为何你每次只给念念喂饭,却不喂我?”

    蔡恪咬了一口蔡隐师夹过来的桂花糯米藕,愤愤地嚼着。

    蔡隐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夹了一筷子饭喂进蔡恪嘴里,解释道:“念念懂事听话乖巧,而你十天有九天在给我惹祸,看到你我就头大。”

    蔡恪扭头看着他,眼里写满了委屈:“那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更喜欢念念?”

    蔡隐师瞥见蔡恪眼眶微红,心中如被针扎,深知自己的话过于严厉,伤害了孩子脆弱的心灵。

    他忙不迭地放下碗筷,轻轻揽住儿子的肩膀,低声细语道:“恪儿,爹爹错了,爹爹的话说得太重了。你和念念都是爹爹的宝贝,爹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蔡念念闻言,亦匆匆跑来,手中捧着一杯蔡恪钟爱的蜜水,举得高高的,想引起爹爹和哥哥的注意。

    蔡隐师含笑接过蜜水,递到蔡恪唇边,温声道:“这是妹妹给你倒的蜜水,恪恪喝了就不要生气了。”

    蔡恪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随后故作洒脱地笑道:“我才没有生气!”

    蔡隐师与蔡念念闻言,皆忍俊不禁,三人笑声融融,终得饭毕。

    待为蔡恪与蔡念念沐浴更衣后,蔡隐师方得闲暇。

    他正欲前往书房继续翻阅卷宗,却见书房门口,两兄妹已候多时。

    蔡念念扑入蔡恪怀中,紧紧相偎,而蔡恪则紧紧牵着蔡隐师的手,执意要将他引向卧房,口中振振有词道:“爹爹,今夜你不能再熬夜了,必须歇息!”

    蔡隐师无奈,只得跟着儿女走了进去。

    室内置有裴家旧日衣裙数件,虽经年已久,却似仍留着幽香淡淡。

    兄妹俩紧紧牵着父亲的手,将他引至榻前,唯恐父亲又投身公务,彻夜不眠。

    蔡隐师无法,只得将儿女抱上榻来,轻吻其颊,温声道:“恪恪、念念,爹爹先去沐浴,尔等稍候。”

    “好。”兄妹俩齐声应之。

    蔡隐师从浴房回来时,蔡念念已沉沉入梦。

    唯蔡恪尚存几分精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门口,似在期盼着父亲的归来。

    蔡隐师轻步至榻前,为女儿细心盖上锦被,随后温声对蔡恪道:“恪恪,夜深了,早点安歇。”

    蔡恪却执意起身,一双小手白嫩细腻,如同刚剥壳的嫩笋,手指短而圆润,指尖透着微微的粉红,轻轻搭在蔡隐师的肩头,小心翼翼地为其按摩,边按边关切地问道:“爹爹,感觉如何?是否有了些许困意?”

    蔡隐师心中暖流涌动,轻握那双小手,眼中满是疼惜。

    他轻声道:“甚好,爹爹心中甚是欣慰。”

    目光柔和地扫过这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豁达。

    他轻轻将蔡恪揽入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柔声道:“恪恪,明日我们一家三口便启程前往长宁,好好休养一番,如何?”

    蔡恪闻言,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兴奋地问道:“爹爹也会陪我和妹妹一同玩耍吗?”

    蔡隐师微微一笑,轻抚着蔡恪的头,道:“自然,爹爹会陪你们一同去,只是爹爹还有公务在身,需得处理一二。”

    说到此处,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苦涩,这寻常之举对别家孩子而言,本是理所当然,但对自家这两个宝贝来说,却是难得的奢望。

    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失职之处。

    蔡恪却似未觉父亲心中的波澜,只是更加靠近了些,满脸期待地问道:“爹爹,长宁都有些什么呢?”

    蔡隐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道:“长宁之地,山川秀美,乃大齐之药仓,那里盛产各种珍稀药材,乃世间罕见之珍宝。”

章节目录

任花自飘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曦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曦峨并收藏任花自飘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