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团圆夜,可心儿却过得百无聊赖,只刚刚吃完饭便辞去众人回屋休息。

    没了心儿,皇甫睿似乎也感到缺了些意趣,很快,众人便也怏怏散去。

    “睿儿,你随我来。”皇甫嵩叫住了儿子,他有话要说,他知道,他必须说明一切才能阻止错误。

    “你不能喜欢公主!”刚关上书房门,皇甫嵩便像是命令一般。

    “为什么父亲?难道只是因为她是阜戎的掌政公主?只因为我们身份有别?”皇甫睿本来被父亲窥破心事有些难堪,但又听得父亲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便有些不满。他只想追求自己想要的。

    “你就是不能喜欢,你不能…”皇甫嵩却突然用一种难以启齿的口吻反复强调,似乎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父亲,我不是贪图未来阜戎的地位,我只是觉得我和她灵魂契合,我想保护她,我不忍心看她一直那样郁郁,那样对身体也不好,我只是觉得她不该那样!她本该是明媚的,我也不知为什么见她的第一面,我就想保护她!”皇甫睿想起心儿常日里紧锁的眉头,他只是想要帮帮心儿,他总觉得心儿应该快乐些,至少该像心儿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状态。

    “你确实不能!谁都可以,只你不行。”幽幽的声音从书柜后传来,皇甫睿被吓了一跳。这冰冷声音却很快转过书柜,暴露在烛光之下。原来竟是何云安。

    “是你?”皇甫睿此刻便更不明白了,缘何父亲竟然与何云安一起来阻挠他。

    “对,是我,你不能喜欢心儿,因为你想要保护她的感觉出于血缘而不是爱情!皇甫公,为何不告诉你儿子呢?心儿是他的亲妹妹!”何云安淡定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像是看一场大戏似的淡漠。

    “什么?”皇甫睿被这一席话惊呆了,难道他的熟悉感和亲近感竟只是因为同一血脉,可这怎么可能呢?“我比心儿年龄大呀?”皇甫睿察觉了问题的本质,他甚是不解,也想要力挽狂澜,断明真相,再为他被判了死刑的刚刚萌芽的爱情斗争一番。

    “唉”皇甫嵩长叹一声,他不忍回首的往事,如今却要向儿子讲明了。

    “我…我和华昭,哦,也就是心儿的母亲…”皇甫嵩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晴朗的夏日,他不禁抚了抚自己手臂上几乎淡去了的伤痕。“我和华昭本相爱,可惜,先皇不许,我们就被拆散了,我被你祖父逼迫娶了你母亲,直到阜戎覆灭的前一晚…我被召进宫中,再次见到了华昭,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母亲,可我不可能不爱华昭。更何况,第二日华昭便被许给了成虞的李熹烈…我深知她的痛苦,却终究没法留住她。所以,心儿是…是你的妹妹”皇甫嵩到如今也依旧矛盾,沉默中,他似乎将曾经的一切又经历了一遍,却终究还是无解,他不是不知道皇甫睿的母亲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夫君的爱而郁郁而终,他辜负了无辜的她,可却也仍旧没能对得起挚爱上官华昭。

    何云安看着一把年纪却依旧饱受情感折磨的皇甫嵩,心中实在是感到沾沾自喜。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人生信条。这世间,情最是无用,也最是折磨人,若是一个人想要无敌于天下,便要摒弃一切情感。否则只能陷入无尽的自我消耗,心儿是这样,眼前的皇甫嵩也是这样。

    皇甫睿仍旧不敢相信,他刚刚动心,如何心儿便成为了自己的妹妹,他有些不相信。“那…怎么就能断定,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我此来,便是要为你证明的!”何云安看着依旧不肯相信的皇甫睿,一脸笃定。

    “心儿早产了三个多月,算时间便是在阜戎之时。当然,时间不足信,血液却不会骗人。”如今确实也只有何云安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心儿的血液。“你们想要试一试吗?”何云安还是以一种看客的心态推进着眼前的一切。所有一切按她预想的发生,倒让何云安产生了不可一世和沾沾自喜的心理。

    何云安如今深得心儿信任,她不消多说,不过是需要二字便可骗得心儿的一滴血。

    当何云安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皇甫睿和皇甫嵩都是那般紧张。只是小小一滴,皇甫嵩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当然也不算是猜想了,毕竟,心儿与皇甫睿的眉眼是那样相似,当然,在未明真相之前,这些相似被皇甫睿认为是有缘的征兆。

    皇甫睿看着渐渐相融的血滴,颓然地坐下。皇甫嵩却瞬间老泪纵横,是的,心儿是他的女儿,是他皇甫嵩和上官华昭的女儿,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其实,何云安一早便知道,毕竟,当年那个随上官华昭一同入宫的女医是阜戎之人,上官华昭是足月生产也出自此女医的论断,至于这个谎言,当然是何云安与医女和上官华昭三人共同编织的。自然,何云安的医术也是承自此医女。

    皇甫睿在中秋之夜多了一个妹妹,本该高兴,可他心里却五味杂陈,默默回到屋子,他辗转难眠。

    天明时刻,秋叶瑟瑟,皇甫睿又早起约寒柳习武。只是这一次,当他们又一次看到站在窗前发呆、愁容满面的心儿时,皇甫睿的表情却全然不像从前。如今他眼中只有心疼,他要保护他的妹妹,他有义务帮助她得到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快乐,作为哥哥,他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于是,他拉着寒柳走至窗前。

    心儿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你们?怎么…”她还没想好说什么,皇甫睿充满关心却略带责备的话便已至。

    “心儿,清早这般凉,你怎么不多穿些,站在窗口受这般寒气,对身体不好,快进去!回轮觉是最舒服的,再去躺躺,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和父亲还有你的阿姐会处理的,别担心!”皇甫睿此刻显然已经有了身为一个哥哥的气势,这充满命令却带有亲昵气息的话让心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我只是…”一瞬间,面对皇甫睿的关心,心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皇甫睿,很显然,皇甫睿对她的态度已从昨日的热烈奔放转变为细水长流般的关心。“我知道了!”心儿只得匆匆掩窗回去。

    寒柳也从皇甫睿的言语中体会到了态度的转变,不过还没等他发问,皇甫睿便先开口了!“寒柳,你喜欢心儿吗?”

    “我?”寒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上次皇甫睿问他时他是不敢想,当然,当他明确自己心意之后,他是不忍想,以至于如今他不敢轻易作答。

    “其实,我能看出来,你对心儿还是很上心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心儿。”皇甫睿将手搭在寒柳肩上,诚心诚意。

    “你不是喜欢…喜欢公主吗?”寒柳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对,怎么只是一晚皇甫睿对心儿的态度便变了?

    “我从今要将心儿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疼爱,所以,若你对心儿有意,我希望你能勇敢些,你也看到了,心儿心中愁绪不断,眉头也总是皱着,我希望你能帮帮她,走进她的心,让她焕发出对生命和生活的热爱。”皇甫睿没有明说心儿的身世,这是他答应了父亲和何云安的。当然,身为哥哥的他再面对心儿时态度自然不同了,他希望心儿能找到一个知心之人疼爱她,当然这人最好是自己较为熟悉人品和气度的寒柳。

    迎着皇甫睿鼓励的目光,寒柳却仍旧有些退缩,他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得到心儿的青睐,但是他自然是愿意陪着心儿的。所以,他没再多说,只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皇甫睿得到了自己期待的回复,心中便更加澄澈清明,只是一晚,他便已经能够自洽,他是心儿的哥哥,曾经的一切好感是血缘的吸引和共鸣。

    山水悠悠,寒柳和皇甫睿的刀剑之声清脆,划破了清净的秋日晨辉,伴着慢慢落下的秋叶,共同谱就了一幅意境悠远的画。不过,若是能拉长画轴,当能看到,不远处竟有心儿的身影。

    心儿已多次见到寒柳和皇甫睿勾肩搭背,如今,她偷偷溜出屋子,远远跟踪,终于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二人的兄弟情谊,只是,心儿不禁有些担忧,她带回寒柳是要牵制皇甫睿的,若是不能牵制,反而让皇甫家多了助力便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带着疑虑和戒备,心儿又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们说什么,心儿没有听到,但关系好坏一眼便可瞧出。

    一心一意要照顾和保护心儿的皇甫睿和寒柳都不知道,他们的好意此刻又耗费了心儿无限的神思和心力。

    又是将近一年的筹谋,又是一场秋,皇甫院落里的秋日画卷中,心儿的背影是那样单薄,可千里之外的谢连辰的画卷中,心儿的身影却占满了整张纸。

    谢连辰没有一日不想念心儿,在心儿离去的两年中,就连谢连辰也不能不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难道真的不能找到心儿了吗?

    看着身边日渐长大的儿子谢乾元,谢连辰实在愧疚和不安。谢连辰不知该如何向长大的儿子解释他的母亲。谢连辰画了一张又一张心儿的画像,小乾儿也只能从画像上认识自己的母亲。不过,谢连辰在教乾儿说话的时候,最先教会的便是母亲二字,谢连辰依旧等待着心儿的归来,如今是他和孩子一起等了。

    成唐对乾儿的身世多有猜测,因为,乾儿是太子,但其生母却一直不明。有人猜是故去的苏清婉,有人甚至猜乾儿是谢连清的孩子,只不过是谢连辰不舍三哥之子,便将孩子算做自己的,当然,也有人猜这孩子是皇帝身为凌王时娶得那个成虞公主的孩子,不过,不论是哪一种猜想,都不是后宫最尊贵的玫妃娘娘姚媚之的。

    姚媚之不是没有向谢连辰请求过扶养乾儿,可惜没有一次能被同意。

    谢连辰登基已将近两年,这两年来,他甚少进入后宫,即使入了后宫,也只不过是出于政治目的陪某个皇妃吃午饭,因此,关于谢连辰的流言在整个后宫传得沸沸扬扬,顺便也传到了前朝。

    不过,谢连辰面对流言与老臣的劝解,总是以王朝已有后人做托词,时间一久,流言竟倒变了个方向,那些家中无女儿在后宫的老臣都说谢连辰实在是个勤勉的好皇帝,那些有女儿在后宫的老臣又因为都没有得到什么利益,终究也未曾再说些什么,毕竟,人不患寡患不均,若是大家都没有,倒也罢了。因此,谢连辰在这日趋平衡的政局中竟做到了“独善其身”,他没有陷入谢连清曾经的困局,他顶住了压力,终于可以坚守对心儿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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