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大典终于结束,当心儿拖着酸痛的腰回到瑶光殿时,她本以为儿子会像前几日一样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安抚他睡觉,等着和她一起玩玩闹闹。心儿虽有些疲惫,可乾儿是她在这宫中唯一的慰籍,所以,她很是期待每日与乾儿相伴的时刻,当然,这样的美好时光里,谢连辰也总在身侧。

    可惜,心儿没有见到那个活泼的小小身影。“太子呢?怎么今日乾儿没有来?”心儿问身边的小宫女,却没有人知道为何,毕竟,她们地位太低,自然不能知道。

    “心儿,乾儿回他的宫中睡了,他如今已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能同父母睡在一处呢!”心儿还没着人去叫乾儿,谢连辰便已从门外进来。

    “你们都出去吧!”谢连辰打发了身边的所有人,他只想同心儿享受一下属于两个人的温馨时刻,没有任何人打扰,连乾儿也不能。

    “乾儿为什么回去睡?他去哪了?他说过要我陪他休息的,我也已经答应他了,你怎么不让他来了?是你不想让他陪我,还是不想让我陪他?”心儿有些急切,她已是皇后,昭告天下的皇后,和当年的母亲一样,而母亲就是在成为皇后之后渐渐被李熹烈疏远冷落,最后幽闭身死的。心儿打心底里是这样害怕,害怕走上像母亲一样的路。心儿害怕这种宿命感满满的事情,因为她不仅无法掌握还深觉无助,这种无助她体会过多次,而且次次伴随着伤害。

    面对心儿有些过激的反应,谢连辰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知道心儿经历了许多苦难,但是他愿意用自己包裹心儿敏感的内心,他希望他还能唤醒曾经那个无忧无虑、天真自在的女孩儿,那个依偎在他怀里,娇嗔不断的女孩儿。

    “是我想陪你,也想你陪我。只有我们两个,心儿!”谢连辰走到心儿身边,想要替心儿把沉重的凤冠拿下,不料心儿却向后一躲,自顾自走到梳妆台前。

    谢连辰面对心儿的冷淡却依旧温情,他紧随而来,执着地替心儿摘下了凤冠。心儿没有丝毫装饰的秀发在谢连辰摘下最后一根金钗后倾泻而下。心儿这头漂亮的长发令谢连辰陷入了无限遐想,他还记得当年为心儿擦拭秀发时的样子,还记得心儿发丝黏连在红彤彤脸颊上的样子,还记得…

    谢连辰动作迟缓,惹得心儿狐疑地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谢连辰感受到了心儿眼底孤寂良久的霜寒,心儿似乎也读出了谢连辰眼中的温情与炽热。谢连辰上心了,可心儿却选择无视。

    发饰全都摘掉了,心儿低头打量着身上所佩之物,却正巧看到了手镯。还是那枚冰白玉美人镯。心儿正欲摘下,却被谢连辰制止了。

    “心儿,还像之前那样一直戴着它好吗?”谢连辰拉住了心儿有些冰凉的手。

    “戴久了就是负担了”心儿用力将手腕挣脱出来,自顾自地摘下玉镯,依旧放在了妆奁盒中,起身离去。

    “其实,今日虽是帝后大婚,可你实在不必陪我,我是不需要你为我撑面子的。”心儿今日实在是累了,她想要早早休息,却见谢连辰似又有留宿之意。

    心儿的话冷冷的,让谢连辰感觉她说的不是彼此而是两个不相干的人的大婚。

    “心儿,我们是帝后,可我们也是夫妻,是爱人…”谢连辰还想往下说,却被心儿打断。

    “爱人?”心儿的声音带有一丝哭腔,她一想到穆林端来的那碟栗子酥便止不住的委屈,什么样的爱人能够伤害对方呢?

    ‘曾几何时我因为你的生死而担惊受怕,险些自伤;曾几何时我因为你的存亡而颠簸,远赴战场,却只为求你回来;曾几何时我因为你舍弃尊严,低声祈求解药;又是何时我能为你舍弃女子贞洁,忍屈受辱,嫁给谢连清。’心儿在心里反复想着,可终究没有说出口,是的,不必说了。从那碟栗子酥递到面前时,一切付出就都是可笑的了。

    心儿极力忍耐,她生怕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感觉自己付出太多,可当穆林端来谢连辰的“反馈”时,一切就都不重要了。是的,都不重要了,她的真心在那一刻被践踏,再也无法弥合。曾经的伤害已经铸就,难道今日的悔改和弥补就能挽回吗?

    “皇上,臣妾今后一定会做个好皇后,可却再做不了你的爱人和结发妻。”心儿和衣而卧,再也不理谢连辰。因为,她的泪水已从眼角滴落,若不是她及时躺下,怕是要被谢连辰瞧见了。

    “心儿,我知道,这些年我没在你身边,你受了不少苦,终究是我太无能,竟一直没有找到你。我知道,你一力操持阜戎不能脱身,而我却去得太晚。心儿,我也在怨恨自己,可如今我们既已重新相守,就别再距我千里,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谢连辰轻轻抚着心儿的秀发,希望得到心儿的回答,可心儿还是缄口不言,一声不吭。

    “罢了,或许你心中始终有怨,但是心儿,我从始至终只一句话,我爱你,从前今后都唯有你,不论你对我的怨有多深,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的真心,终有一天你会再次回到我的怀抱。我永远等着你,永远…”谢连辰说得情深义重,可心儿听来却处处都像是对当年的伤害的开脱与解释。

    “心儿,今日想必你也累了,和衣而卧没法好好休息,换上寝衣吧,我…就算我们只是帝后,那皇帝留宿皇后这里实在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心儿,能不赶走我吗?我只是想在有你的地方休息!好不好?”谢连辰轻轻揽起心儿,这时心儿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她不再流泪,只是默默地换上了寝衣,静静地躺下,躺在谢连辰身边。

    五年多,心儿总是很难入睡,还常常梦魇,总是睡不安稳。今日依旧如此,心儿闭上眼睛却始终难以入梦,心里乱糟糟的。

    时隔多年,可谢连辰还是能一眼看出心儿是否入睡。轻轻地,谢连辰将心儿翻了过来,将她的头贴入自己的胸怀。他轻轻拍打着心儿的背,像当年安抚乾儿入睡一样。心儿没有挣扎,她太累了,身心俱疲。

    天明时分,谢连辰早早便醒了,曾经他多希望一睁眼便有心儿娇嫩的脸,如今,这一愿望终于实现。心儿静静地躺在他怀里,沉沉地睡着,让谢连辰实在着迷。

    轻轻地,谢连辰吻了吻心儿的额头,轻轻地,他也吻了吻心儿的唇。心儿的身上暖暖的,因为她依偎在谢连辰的怀中,还残留着谢连辰的体温。

    谢连辰去上朝了,他依旧要做一个勤勉的好皇帝,因为他要守住这个天下,这是心儿和他的家,扛住这江山,他就能袒护心儿,永远永远,直到沧海桑田。

    当心儿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才惊觉,原来醒来之后,被子里仍旧是暖暖的是这样一种幸福的感觉。

    多年以来,心儿总是睡着睡着便觉得身上寒浸浸的。醒来之后,被子里也是凉飕飕的。所以五年以来,心儿实在没感受到赖床的好处,可今日,这温暖的锦被柔柔地包裹着自己,心儿竟一时有些不想起床了。

    “娘娘,哎呀,我的好公主,怎么又赖床。”襄儿没有陪伴心儿走过那艰难的五年,所以她尤记得喜欢赖床的心儿,可心儿似乎却忘记了那个曾经活泼可爱的自己。襄儿总是习惯性地叫心儿公主,所以便一会儿娘娘一会儿公主地乱叫。

    “快起来吧,娘娘呀,今日可是六宫第一次拜见你的日子,怎么能赖床,还不赶紧梳洗呀!”襄儿急匆匆地将心儿拖起。

    “襄儿姑娘,皇上有口谕,说今日皇后娘娘疲累,若是娘娘今日不愿见六宫,可改日再见。”一旁的小丫鬟低声提醒道。

    “那也不行,今日最重要,不可错过!”襄儿却执意拉起心儿。

    心儿早无睡意,只是贪恋些许温暖罢了,不过,她早就提醒自己要做一个好皇后,所以,纵使不舍,她终究还是起来了。

    “娘娘,别怪襄儿,今日你是一定要去的,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今后后宫的主人。尤其是对那个玫妃,娘娘得霸气些才好。”为心儿梳妆时,襄儿特意提醒。

    “怎么?她是皇帝爱重的女人?”

    “自然不是,娘娘你才是皇上爱重的女人呀!只是玫妃她虽然不是,可却一直执掌后宫诸事,如今你来了,她自然不服,所以一定得给她个下马威才好。”襄儿原不喜欢玫妃,又怕嚣张惯了的玫妃给心儿气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秉持着这一理念,襄儿有意让心儿先展露一下皇后的威仪。

    “我还能给她什么下马威,若是谢连辰爱重,怕是她要给我下马威才是。”心儿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后宫争斗历朝历代都有,这些本是人间绝色的娇艳花朵却要在这阴暗的阴沟里互相折磨,只为了一个男人,这样的生活实在无趣得紧,心儿只是想想便觉得累,更别提与她们虚与委蛇。

    “公主说什么呢!你有皇上还有乾儿,在这宫里无人敢给你下马威,况且,我、穆林还有外面那个寒柳将军,还有云安姐姐都会保护你的,你绝受不了一点气,相信我,公主,从今以后你只享受快乐生活就是了!”襄儿对谢连辰实在放心,她深觉心儿从今以后全是幸福,因为襄儿见过谢连辰最落寞的时刻,也见过谢连辰最颓丧的时刻,更见过谢连辰因思念而食不知味的时刻。而谢连辰这些灰暗的时刻都是因为心儿。付心如此,当绝不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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