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牵着何云安的手轻轻睡去,这一幕,让谢连辰更加心痛,当然也更加难过。

    “心儿怎么会这么怕朕?”站在帘后的谢连辰突然发问。

    其实何云安也不是很清楚,她没有亲眼看到心儿的恐惧神色,自然也没办法作答。

    心儿渐渐好些了,可每夜,当心儿从梦中惊醒,发现谢连辰躺在身侧时,她都格外害怕,退缩在床脚,或者直接赤脚向前殿跑去。谢连辰若是此时抱住心儿,心儿就会更加害怕,所以,谢连辰只好独自回到沐英殿休息,只留何云安与襄儿轮番陪伴心儿整夜。

    一月之后,心儿终于不再梦魇,谢连辰终于能再住回瑶光殿了,只是,心儿终究要与他保持距离,整夜都是背对着他也不肯回头。

    这日,渐渐恢复精气神的心儿终于有心出去走走了。

    “娘娘,您长得真好看,怪不得皇上独宠您呢!”为心儿梳头的小宫女不由得感叹。“就是您病着,也是个病美人,您前几日不能侍寝,皇上宁愿独寝也不去别的娘娘那里,可见对您情深。”小宫女高兴地自顾自说着,她不是为心儿而高兴,而是为她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子、能争得个好前途而高兴,当然,就算是没什么前途,熬到可以出宫的日子都能赶上头一批,不至于因为太过微末而被忘却。当然,更高兴的就在眼前,那就是在同批进宫的宫女中,她实在是最最幸运的一个。

    “这后宫终究是娘娘的天下,日后娘娘身体养好了,皇上一定会把掌管后宫的权力再还给您的。您看那个玫妃娘娘,才侍寝两次,就以为自己以后能像皇后娘娘一样宠冠六宫了,这些日子,可偃旗息鼓了吧!看她嘚瑟的那个样子。人啊,就是缺什么便非要炫耀自己有什么,是心虚的表现!”小宫女将最后一枚金镶玉钗戴到心儿盘起的乌黑秀发上,看看镜子,小宫女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娘娘,好看吗?”

    “你梳得很好,很会梳头!”心儿勉强一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并不觉得美丽,因为只是被幽闭的那两日,心儿便消瘦了一圈,面颊都有些凹陷,这些日子虽然补起了不少,可终究还是消瘦的,心儿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像昨日黄花一般。

    “我出去走走!你们先下去吧!”心儿独自一人向殿外走去,这清冷的后宫,她只有一人,寒柳不在宫中,何云安也不在宫中,只剩乾儿,而乾儿有繁重的课业,也不能常常来陪她,不过是每日请安或吃饭时来陪陪她。

    风冷冷的,吹得心儿心里更冷,她深觉自己若是一直待在这里,只能日渐颓丧走向死亡,无望而空虚的人生,混沌而迷茫的未来,心儿深深的害怕。

    谢连辰下朝便来看心儿,听说心儿到了凉亭边,他连忙赶来。

    “心儿,怎么不披披风?很冷的!”谢连辰将自己的披风摘下,他残留在披风上的体温让心儿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可,她还是展露不了一丝笑颜。

    “皇上,你记得吗?你曾和我说过你母亲的事情,我现在更加理解她了,这黄金笼,我真的住累了,你能放我走吗?”心儿看着湖水,心中也泛起了涟漪,她决定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争取一下自己的自由,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心儿,你在我和乾儿身边一点快乐都没有吗?为什么你一心只想着离开我呢?”谢连辰看着心儿期待的眼神,他始终无法做出决断,他只想将心儿留在身边。“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好吗?心儿,我们都再想想。回去吧,这里太冷!”

    心儿的希望又一次落空,她无奈回身,回到了瑶光殿。可能是心中烦忧,眼中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令人欣喜了。后来,就连乾儿都发觉了母后的不高兴,可不论他问父皇还是母后询问,他都无法得到答案。

    谢连辰看着心儿自苦,也是纠结不已,自己的执念与心儿的快乐产生的冲突,当然,还有纠葛的爱情,全都成为了谢连辰不舍放手却不得不放手的理由。

    心儿一日日的郁郁寡欢,让谢连辰也觉得心里苦,渐渐的,两人见面倒成了对彼此心灵的折磨,偶尔,谢连辰又会醉倒在沐英殿内。

    “让寒柳回来吧!或许他在心儿身边,心儿能高兴些…如果…如果心儿真的因为寒柳而高兴,或许,或许我真的能放她走!”当谢连辰痛哭流涕,醉醺醺的自言自语时,或许他真的下定决心了。

    寒柳回到了瑶光殿,这一天,谢连辰远远的看着,他很害怕心儿像五年前年迎接他归来一般迎接寒柳,所幸,心儿没有,她只淡淡一笑,便算是知道了。她没有因此而变多少,因为囚禁她的是宫城和心,与任何人都无关。

    何云安看着这一月中心儿的变化,她也有点担心,这日她来为心儿送药。

    “公主,自你病愈,我就觉得你心情很不好,日日这般愁怨,可是要把自己愁坏的,身体状况与心情也有关!”何云安收拾着把脉的东西,不无担心的说道。

    “我吗?或许吧!”心儿还是淡淡的。

    “怎么了?是因为谢连辰?还是?话说回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就这么怕谢连辰了?是因为他囚禁了你吗?”何云安自然也很好奇,不过心儿养病的一月内,谢连辰总是在她入宫之后就驾临瑶光殿,像是和她约好了一般,有些话她当然也就不便说了。不过今日,谢连辰没来,何云安这才有机会开口。

    “不,不全是吧!但是,或许也是吧!”心儿矛盾的话更让何云安不解。

    “怎么?谢连辰薄待你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何云安追问着。

    “阿姐,你知道我常常做的那个梦,我一直摘不下梦中那人的面具,可就在我生病的那日,我摘下了,我看到了,是谢连辰。就是谢连辰。虽然,我始终不相信当年刺伤我的是他,毕竟当时他已经是成唐皇帝了,他就算要动手也不必亲自来,更不必让那刺客带着那半枚玉佩,这种种疑惑让我始终没法相信,也不会相信。可我对那刺客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我一直觉得是熟人伤我。何况,谢连辰当年说,那玉佩是他亲手雕的,世上仅有一块,所以我又始终对他有所疑虑,直到那夜,我摘下面具,看到了他的脸。我知道,或许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可那也是我心里的戒备和隔阂!”心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再回不到从前,我也再放不下心中的隔阂!”

    “心儿,那个梦?那你还觉得不是谢连辰吗?”何云安有些震惊,震惊于到了此刻心儿还不肯笃信刺杀之事是谢连辰做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觉得心里有个坎儿,尤其这次我在想是不是梦提醒了我,当年那个熟悉的感觉就是谢连辰。可诸多疑惑又让我很矛盾。自从那个梦之后,我就怕谢连辰了,很怕,看到他,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冰冷的剑锋扎入我身体的感觉。阿姐,我怕!我真的好害怕!阿姐,你也知道,我相信寒柳,就是因为他曾与那刺客打斗过,我知道,刺客不会是他,他保护了我,可谢连辰,他却没有这样的证明,我怀疑他可又不能相信。”心儿滴下泪来,她的矛盾在于她害怕是谢连辰而梦境又告诉她就是谢连辰,还在于她觉得不是谢连辰而种种迹象表明就是谢连辰。

    “心儿,别怕,现在他不敢伤害你,我们都在呢,阜戎在你身后。”何云安刚说完就被心儿打断了。

    “阿姐,不要再提阜戎了,现在只有一个朝廷,天下混乱日久,人心思归。如今,成唐奉行与民休息的政策,已有治世之兆,此时再想做什么不利于天下一统的事已经没有土壤了!”心儿出言打断何云安也是为何云安着想,毕竟,没有一个皇帝不忌惮日日势力庞大的外戚,更何况心儿身后不是一族,而是曾经的一国。

    “好,我知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当日若不是皇甫嵩与皇甫睿去沐英殿意欲献出权柄,谢连辰又怎会放出你,我当时真怕你布了你母亲的后尘。所幸,现在的局面还好!”何云安表现出放心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心儿的背。“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谢连辰吧?你身上的伤还有你喝的药,谦叔确实没有替你诊过脉?”何云安试探着问道,毕竟,这些日子,她觉得心儿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同,至少和她希望的样子不同。

    “自然没有,谦叔都不怎么到瑶光殿来,只是偶尔来替皇上请脉罢了。大多时候还都是在沐英殿。至于我的事,我自然不能告诉他。”心儿眼眸低垂,她又自卑了。

    “你是怕他知道那些事嫌弃你?还是怕他看见的背上的伤而嫌弃你?”

    “或许都有吧!他有那么多女子可供宠爱,又怎么会少我一个,那些女子个个娇艳,身上自然也不会有伤痕,说到底,我还是有些自卑的。”心儿黯然伤神,她身上伤痕累累,尤其是肩上的旧伤一旦发作青筋暴起,着实骇人,她自然怕谢连辰看到这一切,怕极了。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要不你怎么会在意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呢?”何云安失望了,她从心儿的话中读出了深意。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心思了,我都看不透我自己,我现在就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金丝笼,我快被关得喘不过气了!”心儿闭紧双眼,此刻她已站在窗前,她呼吸着空气,这空气仿佛混杂着宫外自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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