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冥,心儿正昏沉沉的睡着。明日便是心儿的生辰,马上就到了谢连辰应允的可以出宫的时刻,可越是迫近这一天,心儿就越是心中慌乱。床榻上,斜倚着床柜的心儿或许是因为心中太累,竟不知不觉睡去,可她手中却还抓着一卷书。

    谢连辰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边,看着心儿均匀呼吸蜷缩睡去的样子,心中实在怜爱。轻轻地,谢连辰将心儿手中的书拿下,又轻轻将她的头摆正,掖好被子,再轻轻在心儿额头印上一吻。看着心儿的呼吸依旧均匀,谢连辰知道心儿仍在熟睡,转身从怀中拿出一锦盒,轻轻地将锦盒放入床柜之中。

    谁料,刚才的一吻竟让心儿渐渐醒了过来。迷糊中,心儿看到了谢连辰将锦盒放入了床柜。谢连辰轻手轻脚,着实引起了心儿的好奇。

    “皇上,你…在干什么?”心儿轻轻地坐起,倒着实吓了谢连辰一跳。

    “没什么!明日给你个惊喜!”谢连辰换上寝衣,又轻轻将心儿揽入怀中,就这样静默着,谢连辰就觉得无比幸福。

    “明日,若是我想走,你真的能放我走吗?”心儿的背贴在谢连辰的胸脯上,她忐忑地问着谢连辰。

    “明日晚上,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若是我们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你还是要走,我就放你走!”谢连辰虽如此说,可抱着心儿的手臂却多使了一分力,心儿感受到了这份力,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就这样静默着,二人终究能沉沉睡去,直到晨光熹微。

    谢连辰自是忙于政务,虽然,他已将心儿的生日作为阖朝休沐的日子,可他终究也还是有事情要处理。心儿接受了众妃的拜见又与乾儿玩闹了许久之后方才得些闲暇,当心儿信步走到御花园中已是日头偏西之时。

    “公主,我已准备好,如果他能答应,我们立刻便能走!”寒柳看着心儿惆怅的样子,知道她或许在犹疑。

    “我…可是我若是走了,我的乾儿怎么办?”心儿始终纠结,如今已到了最难抉择的时刻,自由与亲情矛盾之时,心儿觉得只有无尽的困惑,难道她多年追求远离皇宫的生活,终究无果吗?难道她得到想要的生活便得舍却一切吗?世事如此艰难终究得落在这舍得二字上。

    “公主不想离开?只是因为小太子殿下吗?”寒柳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从他知道谢连辰答允心儿可以离开开始,心儿便一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在走与留之间反复横跳,纠结不停。

    “自然,乾儿是我的孩子。”心儿没有看向寒柳,若是她与寒柳对视,寒柳一定能发现心儿那因说谎而闪动不停的双睫。

    “公主,不论你怎么抉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寒柳痴情地看着心儿的背影,夕阳西下,心儿黑滑的发丝熠熠生辉,寒柳轻轻地捏紧了手中的一柄玉梳,在衣袖的遮掩下,心儿终究是没有发现,而寒柳也终究是没有拿出来。

    辉煌的大殿之中,宴会已开,一身明黄的谢连辰和心儿端坐玉阶之上。殿左是一众有位的嫔妃,殿右是一众皇亲贵胄,觥筹交错间,逢迎不断,笑语盈盈间,虚情假意。

    心儿端坐,看着、感受着。越是这般辉煌时刻,心儿便越觉得内心寂寥、孤单。心儿轻轻地扭头看了看谢连辰,却正遇上谢连辰爱慕的目光,慌乱地,心儿低下了头,她不知道现在该怎样面对谢连辰,她想离开他,可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愧意。按说,她应该是恨谢连辰当年的伤害的,原不该有愧意,可她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心呢…

    谢连辰满心炽热,可爱恨交加的心儿却只能以无言相对。

    “臣妾不胜酒力,先行回宫了”看着满殿虚情假意的人,心儿实在感到心累,很累很累。

    “心儿累了?那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去!”谢连辰轻轻拉起心儿的手,她的手那样冰凉,让谢连辰有些担心,但眼前的宴席正值高潮,谢连辰身为君主,自不能此刻就离席。

    幽幽月色,照着迷茫的心儿,无尽惆怅。

    当心儿换下明黄服饰,着蓝色睡裙仄歪在床榻上时,无聊和矛盾充斥着心儿的内心。心儿百无聊赖地随手翻动着书页,无意间却扫到了床尾的一排柜子。昨夜,谢连辰便是偷偷摸摸地往里面放了一个东西。

    好奇心驱使下,心儿轻轻拉开了抽屉,一个锦盒呈现在眼前。心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一枚玉佩,玉佩上雕的正是她肩上的那朵族花,和多年前谢连辰送给她的,如今却已经断成两截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就是一枚已经断裂,而这一枚却毫无缝隙,完好无损。

    心儿看到这枚玉佩,并没有像谢连辰想的那般感动,毕竟,谢连辰以为这枚玉佩是他们爱情的象征,而心儿见到玉佩却只能联想到那凄冷的夜晚,寒刃刺入身体的感觉。

    心儿慌张地将锦盒盖上,刚欲将抽屉推回去,锦盒却因为心儿的慌张和关抽屉时的惯性滑到抽屉深处,铛啷一声竟掉进了黑洞,心儿这才发现,抽屉后面竟别有洞天!心儿轻轻地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小机扩,只轻轻一拨,没想到床尾的一整块柜顶却突然掀起,怪不得床榻周围的柜架上都放有瓷瓶等装饰,唯独床尾这一排柜子上没有。

    心儿掀起柜板,本以为里面会是什么珍贵之物,可让心儿疑惑的是,里面竟是一幅幅卷轴画和几个装饰并不华美的盒子。

    “难道是古画?可就算是古画也不必存得这般小心吧!”心儿好奇地拿出一幅画,展开卷轴。心儿没有见到山水写意之优作,也没有见到花鸟写实之佳品,她看到了自己,一袭蓝衣站在梨花树下的自己。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这是谢连辰对这画作的题词,画尾还落有时间,心儿记得清楚,是自己逃离成唐后的第三个月。

    心儿放下这一幅画,转身又从柜中拿出一幅,心儿忐忑地打开,她既期待画中是自己,又害怕画中是自己。若不是自己,谢连辰定画的是其他心上人;若真是自己,谢连辰这般深情厚谊撞上他当年的冷酷伤害,又如何不令心儿更加矛盾和混乱。

    忐忑地展开画卷,心儿又看到了自己,上书“清明池旁,尤忆仙姿,心凌乱,似落英,佳人难觅身影。长生殿里,梦不成形,身零落,若浮萍,长情何日再续?”

    心儿忙乱地放下这一幅,急切地打开另一幅,又是自己,上书“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寄我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一幅一幅,心儿越看越快,直到她展开最后一幅画。

    “怎么可能?怎么都是我?”心儿坐在床边,看着被自己展开的画卷,铺满床榻。“我?我该怎么办?”心儿十分矛盾,她是那样想要离开,离开这个厚厚宫墙里的世界,乾儿是她的牵挂,这也便罢了,可如今,谢连辰的深情难道不能算是一种牵挂和羁绊吗?

    仿佛是为了再次印证谢连辰的真心,心儿又急切地将暗箱中的一个小盒子拿出,里面全是当年自己戴过的首饰。心儿慌张地将这盒子放在一边,又拿出另一个,打开却是排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心儿好奇地拿出一张,上书“未寻得”,又一张上书“无讯”,心儿看着落款的日期,仔细回想,这张是她救寒柳的那一天,这张是她在鸾羽殿内被刺伤的第二天……

    心儿忙乱地翻着,直到有一张终于写着“朔月部王妃肩负此花,蒙面,未见真容”,一看落款心儿便知,这张纸条是谢连辰亲征朔月部前的一个月。

    “他一直在找我,一直在找我…一切都不是他做的,所有伤害我的事,都不是他做的。可当年,他却因为怀疑我怀了谢连清的孩子而伤害我,他伤害我只是因为孩子,可我又怎么可能因为这就原谅他呢?我又怎么可能从此与他再无隔阂呢?我又怎么能呢?”心儿泪流满面,她很痛苦,很悲伤,很纠结,很矛盾,如果爱和伤害都是真的,那么她该怎么办?如果离开和不舍都是真的,她又该怎么选择?

    满床展开的画卷,心儿看着眼前的一切,颓然退下床去,跌坐在床前的小阶上。紧紧抱紧自己,心儿好迷惘,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混乱,毕竟,若没有发现谢连辰珍藏的这些秘密,她或许真的会决绝离去,而此刻,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怎么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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