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婧比她们想象中顺从,她挑选了一颗,粉白的指甲小心翼翼避免弄坏果肉,鲜红的果子依托在她指尖,看得人口舌生津,仿佛是什么仙果。

    “顾姑娘请用。”

    顾蓁缓缓勾起嘴角,柔声道谢,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但指尖刚一触碰,像是没拿稳,果子滚落在舒婧的衣裙上,一路蜿蜒出鲜红的汁液。

    她衣裙素净,痕迹明显,指尖果汁粘腻,无措地站着。

    顾蓁惊呼一声,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舒婧原以为是递给她的,手停留在半空。

    只见顾蓁慢悠悠擦拭手指,反而怪她:“舒姑娘未免太不小心。瞧瞧,衣裳都弄脏了,快去换一身。”

    舒婧有些尴尬,很快神色平静,早有预料她们的把戏,现在她不会敏感地认为是她不够好,做出惹她们不快的事。

    她恭顺道:“怪我粗心,真是打扰你们。”

    侍女领着她去一旁的院子,许莹月见那个俏丽的身姿消失在竹林后,幸灾乐祸,忙着向顾蓁邀功。

    “阿蓁你放心,保证吓死她。”

    天色是暗沉的深蓝色,一轮孤月投下清泠泠的光束,侍女替她推开房门,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姑娘稍等,奴婢这就让人点灯。”

    她将舒婧一人留在此处,廊檐下一阵阴森森的风拂过,竹影晃动,树叶沙沙,营造一股诡异可怖的气氛。

    虽已做好准备,但舒婧依然紧张地攥紧手心,脊背发凉,就连牙齿都死死咬住。偌大的院落空无一人,等待危险来临的滋味最难熬。

    顾蓁坏主意不多,都是许莹月狗头军师一手操办,无非就是捉弄她,让她失态难堪。

    她目光警惕,四周并无风吹草动。就在她以为她过度紧张之时,一种黏滑冰冷的触感贴在脖颈后,缓缓蠕动,向她的衣裳里钻,所过之处阴冷刺骨,伴随着几声“嘶嘶”,一条手腕粗的青蛇向她爬来,她浑身一僵,这才反应过来缠绕在她背后的是什么。

    她逼迫自己冷静,许莹月等人虽恶劣,但她好歹是崔家表小姐,正经的官家女眷。

    若是她在这里被毒蛇咬死,她们每一个都要进京兆府走一遭,贵女最在乎声誉,她们至多只会吓唬她。

    可即便这些蛇没毒,胆子小点的女子也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她们以为这招也能用来对付她,让她不敢再惹顾蓁,将崔珩拱手相让。

    舒婧从来不是会轻易让人得逞的女子,一旦有人针对她,她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大不了同归于尽,也好过忍气吞声看人踩在她的尸骨上笑。

    强忍住内心的不适和恐惧,舒婧摸索背后蠕动的冰冷之物,手指颤巍巍试探,被它的尾巴扫过,她忍住要跳起来的冲动,迅速揪住它的尾巴,闭上眼睛胡乱甩出去。

    还未来得及平复,地上那条已经爬到她的鞋面,她咬牙切齿踢走,那股柔软的触感似乎顺着脚尖传递全身,一阵恶寒四窜。

    她忍不住扶着墙,腹中翻江倒海,指尖脖颈,每一处被触碰的地方生出诡异,化作一只羽毛戳弄她,叫人骨肉像是被浸泡在盐水里,僵死麻木,她久久没回过神。

    她想起萧承聿所说的话,他赞顾蓁贞静,很有教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道他贵为太子,他的表妹就比别人的金贵,就可以随意欺辱恐吓她吗?他贵为太子,就可以要求她不去争取他表妹的心上人,哪怕顾蓁才是后来者。

    侍女远远看着,惊叹这位舒姑娘未免强悍过人,不是寻常千金小姐。可下一瞬,就见她身如蒲柳,发出尖利的喊叫声晕倒在门前。

    顾蓁饮酒正酣,听见侍女汇报舒婧晕倒的场景,高兴得又多喝了两杯。

    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起身,许莹月等人为她鞍前马后,一路尖酸刻薄的嘴脸。

    趁她晕倒,她们早已盘算好折腾她的方法,要先朝她娇艳勾人的脸上打几个响亮的耳光,再踩着她的身体,弄出伤痕,等到她转醒后,再告诉她是她晕倒跌在地上,她再有脾气也无从发火。

    顾蓁原不屑这等粗鲁手段,但想到崔珩柔情相待的正是那张笑容刺眼的脸,她恨不得划破。

    行至庭院深处,几人踩着台阶来到门前,屋里躺着昏迷的舒婧,任她们作弄。

    她们原以为是这样的。

    侍女点灯后屋内亮堂起来,顾蓁睥睨过去,空无一人,颇有些遭人戏弄的愠怒,冷冷看向许莹月。

    同来的贵女神色各异,等着看许莹月弄巧成拙,没讨好到顾蓁,反而惹怒了她。也有担忧舒婧的下落如崔雯,但都不妨碍她们想看许莹月的好戏。

    “这,这是怎么回事!”许莹月见顾蓁迁怒于她,对着侍女发火,要一个解释。

    侍女慌了神,她亲手将人拖进来,连房门都从外面反锁住,不可能让她逃出去的。

    她们互相怪怨,顾蓁失望地看了眼许莹月,眼神阴毒狠辣,像一把锋利的刀,要从她身上扒下一层皮。

    许莹月急于挽回顾蓁,狠狠甩了侍女一巴掌,冲过去小心地拽起顾蓁的衣角。

    “阿蓁,她不可能跑得了,你相信我。”

    顾蓁厌恶地甩开她,不耐烦道:“既然跑不了,还不带来我面前。”

    外头传来落锁的声音,不大不小,被满屋的争吵掩盖住。

    她们谁都没听见,更不可能看见就在她们脚下,本该吓得舒婧半死的蛇,在她们都没注意到的瞬间,爬过她们的脚背,金银花刺绣,牡丹刺绣,不染纤尘的锦缎鞋面,如今蹲着一条条骇人的蛇。

    “啊!”

    不知是谁率先发现,她们齐刷刷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抱住身体瑟瑟发抖,胆子小的尖叫声和着哭声,身体羸弱的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

    有人扑在门上重重拍打求救,透过门缝依稀能看见人影,她想应该是许家的奴仆,嘶哑着嗓子呼救。

    舒婧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一分辨她们的声音,她很敬佩顾蓁在如此境地都能对许莹月颐指气使,而许莹月明明声音都在发抖,还要好声好气安慰她,真是下贱。

    光是想象顾蓁气急败坏,又吓得要死的模样,她一扫阴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她们这辈子也想不到是她们自己放她走的。

    在她们打开门的瞬间,急于给舒婧教训时,没注意到门后正是她们寻找的人。

    舒婧悄悄溜出去,捏着那几条活泼又温驯的蛇丢在门口。趁她们互相指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蓁和许莹月身上时,她再锁上门,让她们体会一下她们施予她的滋味。

    偶尔,舒婧会鄙夷这些贵女们手段幼稚,她家中的弟妹都不屑用如此方式欺负她,还指望她乖乖掉入陷阱吗?

    春猎的开弓仪式由太子举行。

    崔珩不是寻常文弱的文官,他也是打猎的好手。因为要伴随太子猎回今日的第一只猎物,他不能和舒婧一起狩猎,更要紧的是太子昨日警告之言,他不可当面拂逆,强忍住凑到舒婧身边的冲动。

    萧妙仪身边难得冷清,顾家传言顾蓁身体不适,更怪异的是与她交好的贵女也都没能露面。

    萧妙仪以为她们在捣鼓什么鬼主意,倒也乐得清净,念着兄长萧承聿的嘱托,安心看着这位打动君心,很有本事的舒姑娘。

    能和崔珩纠缠不清,惊动她兄长的女人,她倒真有点好奇。

    舒婧和所有贵女一样,身上是寻常的骑装,利落的窄袖,紧束的腰身,方便骑马射箭。而她身段窈窕,穿出不寻常的韵味,显得精神干练,明媚的小脸白得眩目,发出柔和莹润的光。

    昨日教训了顾蓁等人,她很有精神气,心情舒畅连气色都很好。

    只是苦于与在场的贵女并不相熟,而崔珩有公务在身,她期期艾艾地向他看去,崔珩忙着和冯途交涉,错过了美人的注视。

    舒婧略显失望,收回视线时无意被一到威武挺拔的身姿吸引。

    他高高坐在马背上,姿态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天生王者的威严。贵女们忌惮他的身份,不敢肆意谈论他,而他轻飘飘俯视过来,目如点漆,丰神俊朗,在她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美好印象。

    他似乎朝舒婧的方向看了一眼,平平淡淡,却轻易让人屏息凝视。

    舒婧脊背僵直,略带迟疑地迎上去,忽瞥见萧妙仪的衣角,心中松了口气,又停留了几分莫名的失落。

    “舒姑娘,你是头一回来雁山,本宫带你去几个常人不知道的好地方,风景很美。”

    萧妙仪主动结交,除了以为她们有交情的萧妙乐,其余的贵女无一不惊讶。

    七公主性情平和但疏离,与任何人都不熟络,也与任何人都不太生分。她们都想在七公主身边混个脸熟,但她身边的位置总被顾蓁霸占,她们有心巴结也无从下手。

    传闻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舒婧昨日陪同公主游览山水,今日又跟随公主狩猎,可见皇室很重视崔家,连一个表小姐都很受照顾。

    舒婧受宠若惊,萧妙仪昨日替她解围,今日带上她不至于落入孤零零的尴尬局面,她很是感激。

    “多谢公主,舒婧乐意至极。”

    她的马是崔珩千挑万选的温顺紫骝马,马具一应俱全,就是对她而言过于高大。

    萧妙仪见她吃力地攀爬马背,对身侧目光黏在她身上的沈小侯爷轻轻抬起下巴,沈知礼看懂她的意思,扶着舒婧的胳膊将她送上去。

    舒婧略有窘迫,耳垂涨红,朝沈知礼轻声道谢。

    不远处的崔珩心中翻江倒海,他的表妹如此美貌乖巧,若他不在身边,定会有大把男人围在她身边骚扰她。

    他不担心沈知礼,他心中另有其人,容不下其他女子。可春猎时满京城的公子哥都想借着机会邂逅美人,每年春猎后便流传着他们的风流佳话,成就几段姻缘。

    昨日太子的话表妹一定也听见了,他当时没有明确表态不和顾蓁成婚,一想到表妹若是对他失望,琵琶别抱,他的目光不知不觉灼人滚烫,连沈知礼都感觉如芒在背。

    “崔珩,今日开弓,孤要猎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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