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鸥鹭合萃，鸳鷟成池。丹心目悅欣逢合卺。吉辰良兮，鸾鳳和鳴。珠联璧合，锦堂此夜。武宁縣公许明珩，综务朝端，政术有闻。丹阳郡主，韩氏讳汐，晋王长女，宗室所出，德馨怡蕊，端贤表仪，贵典之重。太后懿旨，佳偶天成。有司择日，主者施行。
逢突厥默绰可汗使出大靖代王求娶，兹承皇太后谕，加丹阳长公主，特赐嫁百八十抬，和亲突厥，愿两国盟约，以此交好，共谱千秋万代之盟，钦此！
“老臣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臣妹谢过陛下恩典，愿陛下、摄政王长乐无极。”
宣旨的内监将这沉甸甸明晃晃的圣旨交到晋王的手中后，又与他交代了和亲的事宜，随后扬长而去。
韩汐直立立地站在那里，原先如同桃花般红润的面如今已是被一片苍白所掩盖，但唯独那双眼睛却显得精气十足，又有看透了这世间万物的一种尘埃落定。
晋王回了院子里，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都道是天家难测，这圣旨乃是先帝之时就已经定下的旨意。没有想到……陛下新皇登基不过半年，就已经拿出了这番旨意。”
想当初针对于帝家的行动，他可是先皇的马前卒，没有想到一朝江山换代，他韩烨坐上了帝位，晋王府荣耀不在，连他的幼女都不放过！
对比起父亲的气急败坏，一旁的韩汐则是更显得冷静：“当初在您帮着先皇之时，就应该想到，一朝陛下登基，定是要清算旧账。更何况如今的帝梓元不仅是沉冤昭雪，更是大靖的摄政王。女儿去塞外和亲，让陛下看到我晋王府的忠心，保全家百十口人余生荣华，有何不可？”
“你？”晋王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韩汐的口中所出，要知道，一年前，她还是那个在京城里面闯了祸都要他善后的娇女，“你真的舍得这一切？帝家沉冤昭雪，你与那洛铭西……女儿，你真的就这么放下洛铭西了吗？”
看着父王这架势，大有她说一声放下，就把洛铭西绑来成亲的趋势：“放不下，也得放下了。”她与洛铭西，从来都是彼此的错过。随着真相大白，她就明白，今生今世，她都不可能了。
谁叫她是韩家人，而他又是帝家的家臣呢？
或许，父王还不知道，这圣旨就是她自己求来的。
想着那一天，她跪在宫里，求着韩烨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坚定过。
“不行！”彼时已经新皇登基的韩烨在第一瞬间就驳回了韩汐的要求，并将韩汐拉了起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送你去和亲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看着你娇养长大，那塞外的苦你如何能受得了？”
彼时还是丹阳县主的君主的韩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淡淡地，告诉了一个韩烨不争的事实：“皇兄新登基，旧案沉冤昭雪本是幸事。奈何内忧外患共存，臣妹多年享皇家香火任性已久，此番作为宗室中人，自是为皇兄分忧之际。还请皇兄为了天下黎明百姓，下旨。”
其实韩汐所说的，韩烨是全然知道的。虽然自己继位，梓元也做了摄政王，但是对于国内隐藏的贼子还要连根拔起，这更是需要时间。那草原上的默绰可汗将整个东部草原统一，是个不可小觑的大人物，且在先帝之时就已经派遣使者来求亲。
先帝所下的诏书仍在，这旨意上就是韩汐的名字。此番韩汐嫁过去，不仅能够使得东部草原与靖国联盟，对于默绰可汗来说，往后统一西部草原，进驻王庭，靖国可以为其提供后盾；对于靖国来说，西部边陲的子民也可以在默绰可汗的守护之下免遭生灵涂炭。
可是……
“那洛铭西呢？”韩烨问出了一个他迫切想知道的问题，“你……这么多年，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追逐了他这么些年，好容易苦尽甘来了。朕会为你和他赐婚的，朕看出来了，你们心里都有彼此虽然洛铭西嘴上不说隐忍多年。”
相爱，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韩汐的眼睛里布满了泪水。是啊，整个京城里的王公贵族，甚至是贩夫走卒都知道，晋王府的小郡主，自打十三岁开始就深深念慕着洛铭西，看着他一步步地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
从十三岁到十九岁的年华，整整六年过去了。她看得出来，洛铭西对她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有些她不太清楚的原因阻挡在二人之间，她在拼尽全力想要打破这堵墙的时候，任安乐出现了。
她从未见过洛铭西有着这样的眼神，像极了一个忠诚的家臣追随他的主人一样追随着任安乐。她害怕了，害怕洛铭西喜欢上任安乐，而且她也知道皇兄喜欢任安乐，就极力帮助皇兄。
她二十岁生辰那日，她白日前往了普度寺，像往常七年那样，在满殿堂神佛面前许下心愿：“愿洛铭西身体康顺，长命百岁。”
也是这一天，她知道了那个消息：任安乐就是帝梓元，是韩家对不住帝家，为了皇位，为了野心，使得帝家八万条命惨遭冤杀。
八万条人命……
她彻底看到了那堵在她和洛铭西之间的那堵墙长什么样，但是在她想去打破之时，发现这墙竟然是八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堆砌而成。
皇兄与帝梓元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她……她没有办法不去想那八万条性命，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父王正是那杀人的马前卒之后。
午夜梦回，那一道道的冤魂从地狱里面挣扎出来，要把她拉入那一望无际的深渊里面。
“皇兄，”一道滚烫的热泪从她的左眼里流出，“我没办法不在乎，帝家沉冤昭雪，但是那八万人是活生生被我父王所害……就当是为了让臣妹心里宽慰，让那些亡魂安然，下旨吧。”
内忧外患，对于一个新上任的君王来说，尤其矛盾。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本以为他和梓元能安然，他的妹妹以后定然能和洛铭西一道成婚，就如同他和梓元重圆一样，没有想到……
年轻的帝王把自己关在了寝殿里，整整三日，然后出了宫门，从大行皇帝的梓宫里，取出了那道和亲圣旨，交给了晋王府。
洛铭西不知道这件事，这是韩烨、帝梓元和韩汐三人商量过之后的结果，怎么都要把洛铭西瞒得死死的。
晋王府里面逐渐挂上了红绸子，朝廷里的金银贵重像流水一般朝着王府里面送来，还带着去草原的狐裘、暖和的貂皮……这是韩烨能够为韩汐这个妹妹所送的为数不多的嫁妆了。
翎湘楼
这恐怕是她和这些老熟人最后一次来到这楼里了。这里，她来的次数不多，一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但每一次，似乎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第一次，她来到这里，见到了让她魂牵梦萦的洛铭西；第二次，她在这里知道了韩家和帝家的一切；第三次……就是这里，她要在这里，和她的过去，彻底告别。
“郡主万安，咳咳咳……”熟悉的药味儿透过这冷香慢慢地朝她袭来，在这秋末冬初的日子里，那药味似乎是越发浓郁了些，原先扎实的脚步声也有些紊乱，变得虚浮起来。
饶是这里已经是升起了炭火，还是掩盖不了洛铭西因为这一身病痛折磨而有些惨白的脸。韩汐一如往常，见到了她心中所牵挂之人，安分地朝着洛铭西行了个礼：“洛大人安好。”
洛大人……洛铭西反复斟酌着这三个字，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一直围绕着他的小姑娘，口中的称呼就从那温馨的“铭西哥哥”变成了这样带着恭敬却生疏“洛大人”了？
他想起来了，是她第二次来到翎湘楼，无意间进入了自己的那个密室，听到自己和梓元的对话之后：“郡主此番来楼中，可是寻洛某有何要事？”
韩汐示意他与她对坐在这暖阁之中，待楼中之人为他们奉上了清茶之后，韩汐凝着这茶水中升起的寥寥青烟，叹息道：“冬日还未临，洛大人这暖阁之中已是有了炭火。”
隔着这青烟，洛铭西也能偷偷地痴看着眼前的姑娘几眼：“郡主说笑了，郡主与洛某相识七年之久，对洛某的身体更是关怀备至。说起来，郡主似是不曾多次来我楼中。”
看着洛铭西将这茶水缓缓饮下，韩汐才终于抬起了一直垂下的双眸，望着自己爱了七年之人：“该换个称呼了。”
“嗯？”
“陛下开恩，已是加封我为长公主，封号依旧是丹阳。”
洛铭西还未将茶碗置回桌上的手一滞，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恭喜长公主殿下。”
“……洛大人，真的没有什么要与本宫所说吗？”韩汐觉得，如果真的再多说两句，她的荒唐会被洛铭西揭穿，每一次，就像是之前，无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她心中所想一般。她起了身，缓步挪至洛铭西跟前，两人离得是如此的近，近到他的一身药味都能浸透她被秋寒沾染的外袄。
他不敢去看她已是泪水盈盈的双目。她所暗示，他又有何不知？相思花开在岭南之地，距离城中遥遥千里。而眼前的姑娘……他在暗中窥探着成长的姑娘，他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命不过七日，除非是老天爷眷顾，奇迹降临。如若是要让丹阳在新婚七日便早早为他守寡，不如……咽回那份还未说出口的情，待他离去，她受陛下赐婚，谋得个疼爱她的人家，往后的日子，忘了他才好。
如今，陛下加封她为长公主，该是要为她赐婚才是了：“殿下，有些事，还是不要再念了……”
好一个莫要再念了。
她听到了自己那颗原本就再无生息的心彻底如同一滩死水永远沉寂下去的声音，在这一刻，她找回了属于长公主的自尊，硬生生憋住了要往外涌出的泪水。
然后，伸手捏晕了洛铭西：“办成了，皇兄。”
一直躲在暗处的韩烨和帝梓元走了出来，两人望着倒在地上的洛铭西，又在已经失去了生气的韩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韩烨摇摇头，吩咐宫人来将洛铭西抬进了事先预留好的药室。
帝梓元将瘫坐在地上的韩汐扶起来：“丹阳，其实你可以不那么做的。岭南随远，但是相思花还能寻，我们……”
“多谢摄政王关怀，”韩汐被宽大的袖袍所遮掩之处，捏紧了拳，“走一个娇蛮任性的和亲公主，换一个机谋善断的刑部尚书。对皇兄，对王女，对大靖，怎么算都是有益的。”
“……韩汐……”
“没时间了，动手吧。”
鸥鹭合萃，鸳鷟成池。丹心目悅欣逢合卺。吉辰良兮，鸾鳳和鳴。珠联璧合，锦堂此夜。武宁縣公许明珩，综务朝端，政术有闻。丹阳郡主，韩氏讳汐，晋王长女，宗室所出，德馨怡蕊，端贤表仪，贵典之重。太后懿旨，佳偶天成。有司择日，主者施行。
逢突厥默绰可汗使出大靖代王求娶，兹承皇太后谕，加丹阳长公主，特赐嫁百八十抬，和亲突厥，愿两国盟约，以此交好，共谱千秋万代之盟，钦此！
“老臣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臣妹谢过陛下恩典，愿陛下、摄政王长乐无极。”
宣旨的内监将这沉甸甸明晃晃的圣旨交到晋王的手中后，又与他交代了和亲的事宜，随后扬长而去。
韩汐直立立地站在那里，原先如同桃花般红润的面如今已是被一片苍白所掩盖，但唯独那双眼睛却显得精气十足，又有看透了这世间万物的一种尘埃落定。
晋王回了院子里，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都道是天家难测，这圣旨乃是先帝之时就已经定下的旨意。没有想到……陛下新皇登基不过半年，就已经拿出了这番旨意。”
想当初针对于帝家的行动，他可是先皇的马前卒，没有想到一朝江山换代，他韩烨坐上了帝位，晋王府荣耀不在，连他的幼女都不放过！
对比起父亲的气急败坏，一旁的韩汐则是更显得冷静：“当初在您帮着先皇之时，就应该想到，一朝陛下登基，定是要清算旧账。更何况如今的帝梓元不仅是沉冤昭雪，更是大靖的摄政王。女儿去塞外和亲，让陛下看到我晋王府的忠心，保全家百十口人余生荣华，有何不可？”
“你？”晋王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韩汐的口中所出，要知道，一年前，她还是那个在京城里面闯了祸都要他善后的娇女，“你真的舍得这一切？帝家沉冤昭雪，你与那洛铭西……女儿，你真的就这么放下洛铭西了吗？”
看着父王这架势，大有她说一声放下，就把洛铭西绑来成亲的趋势：“放不下，也得放下了。”她与洛铭西，从来都是彼此的错过。随着真相大白，她就明白，今生今世，她都不可能了。
谁叫她是韩家人，而他又是帝家的家臣呢？
或许，父王还不知道，这圣旨就是她自己求来的。
想着那一天，她跪在宫里，求着韩烨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坚定过。
“不行！”彼时已经新皇登基的韩烨在第一瞬间就驳回了韩汐的要求，并将韩汐拉了起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送你去和亲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看着你娇养长大，那塞外的苦你如何能受得了？”
彼时还是丹阳县主的君主的韩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淡淡地，告诉了一个韩烨不争的事实：“皇兄新登基，旧案沉冤昭雪本是幸事。奈何内忧外患共存，臣妹多年享皇家香火任性已久，此番作为宗室中人，自是为皇兄分忧之际。还请皇兄为了天下黎明百姓，下旨。”
其实韩汐所说的，韩烨是全然知道的。虽然自己继位，梓元也做了摄政王，但是对于国内隐藏的贼子还要连根拔起，这更是需要时间。那草原上的默绰可汗将整个东部草原统一，是个不可小觑的大人物，且在先帝之时就已经派遣使者来求亲。
先帝所下的诏书仍在，这旨意上就是韩汐的名字。此番韩汐嫁过去，不仅能够使得东部草原与靖国联盟，对于默绰可汗来说，往后统一西部草原，进驻王庭，靖国可以为其提供后盾；对于靖国来说，西部边陲的子民也可以在默绰可汗的守护之下免遭生灵涂炭。
可是……
“那洛铭西呢？”韩烨问出了一个他迫切想知道的问题，“你……这么多年，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追逐了他这么些年，好容易苦尽甘来了。朕会为你和他赐婚的，朕看出来了，你们心里都有彼此虽然洛铭西嘴上不说隐忍多年。”
相爱，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韩汐的眼睛里布满了泪水。是啊，整个京城里的王公贵族，甚至是贩夫走卒都知道，晋王府的小郡主，自打十三岁开始就深深念慕着洛铭西，看着他一步步地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
从十三岁到十九岁的年华，整整六年过去了。她看得出来，洛铭西对她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有些她不太清楚的原因阻挡在二人之间，她在拼尽全力想要打破这堵墙的时候，任安乐出现了。
她从未见过洛铭西有着这样的眼神，像极了一个忠诚的家臣追随他的主人一样追随着任安乐。她害怕了，害怕洛铭西喜欢上任安乐，而且她也知道皇兄喜欢任安乐，就极力帮助皇兄。
她二十岁生辰那日，她白日前往了普度寺，像往常七年那样，在满殿堂神佛面前许下心愿：“愿洛铭西身体康顺，长命百岁。”
也是这一天，她知道了那个消息：任安乐就是帝梓元，是韩家对不住帝家，为了皇位，为了野心，使得帝家八万条命惨遭冤杀。
八万条人命……
她彻底看到了那堵在她和洛铭西之间的那堵墙长什么样，但是在她想去打破之时，发现这墙竟然是八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堆砌而成。
皇兄与帝梓元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她……她没有办法不去想那八万条性命，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父王正是那杀人的马前卒之后。
午夜梦回，那一道道的冤魂从地狱里面挣扎出来，要把她拉入那一望无际的深渊里面。
“皇兄，”一道滚烫的热泪从她的左眼里流出，“我没办法不在乎，帝家沉冤昭雪，但是那八万人是活生生被我父王所害……就当是为了让臣妹心里宽慰，让那些亡魂安然，下旨吧。”
内忧外患，对于一个新上任的君王来说，尤其矛盾。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本以为他和梓元能安然，他的妹妹以后定然能和洛铭西一道成婚，就如同他和梓元重圆一样，没有想到……
年轻的帝王把自己关在了寝殿里，整整三日，然后出了宫门，从大行皇帝的梓宫里，取出了那道和亲圣旨，交给了晋王府。
洛铭西不知道这件事，这是韩烨、帝梓元和韩汐三人商量过之后的结果，怎么都要把洛铭西瞒得死死的。
晋王府里面逐渐挂上了红绸子，朝廷里的金银贵重像流水一般朝着王府里面送来，还带着去草原的狐裘、暖和的貂皮……这是韩烨能够为韩汐这个妹妹所送的为数不多的嫁妆了。
翎湘楼
这恐怕是她和这些老熟人最后一次来到这楼里了。这里，她来的次数不多，一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但每一次，似乎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第一次，她来到这里，见到了让她魂牵梦萦的洛铭西；第二次，她在这里知道了韩家和帝家的一切；第三次……就是这里，她要在这里，和她的过去，彻底告别。
“郡主万安，咳咳咳……”熟悉的药味儿透过这冷香慢慢地朝她袭来，在这秋末冬初的日子里，那药味似乎是越发浓郁了些，原先扎实的脚步声也有些紊乱，变得虚浮起来。
饶是这里已经是升起了炭火，还是掩盖不了洛铭西因为这一身病痛折磨而有些惨白的脸。韩汐一如往常，见到了她心中所牵挂之人，安分地朝着洛铭西行了个礼：“洛大人安好。”
洛大人……洛铭西反复斟酌着这三个字，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一直围绕着他的小姑娘，口中的称呼就从那温馨的“铭西哥哥”变成了这样带着恭敬却生疏“洛大人”了？
他想起来了，是她第二次来到翎湘楼，无意间进入了自己的那个密室，听到自己和梓元的对话之后：“郡主此番来楼中，可是寻洛某有何要事？”
韩汐示意他与她对坐在这暖阁之中，待楼中之人为他们奉上了清茶之后，韩汐凝着这茶水中升起的寥寥青烟，叹息道：“冬日还未临，洛大人这暖阁之中已是有了炭火。”
隔着这青烟，洛铭西也能偷偷地痴看着眼前的姑娘几眼：“郡主说笑了，郡主与洛某相识七年之久，对洛某的身体更是关怀备至。说起来，郡主似是不曾多次来我楼中。”
看着洛铭西将这茶水缓缓饮下，韩汐才终于抬起了一直垂下的双眸，望着自己爱了七年之人：“该换个称呼了。”
“嗯？”
“陛下开恩，已是加封我为长公主，封号依旧是丹阳。”
洛铭西还未将茶碗置回桌上的手一滞，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恭喜长公主殿下。”
“……洛大人，真的没有什么要与本宫所说吗？”韩汐觉得，如果真的再多说两句，她的荒唐会被洛铭西揭穿，每一次，就像是之前，无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她心中所想一般。她起了身，缓步挪至洛铭西跟前，两人离得是如此的近，近到他的一身药味都能浸透她被秋寒沾染的外袄。
他不敢去看她已是泪水盈盈的双目。她所暗示，他又有何不知？相思花开在岭南之地，距离城中遥遥千里。而眼前的姑娘……他在暗中窥探着成长的姑娘，他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命不过七日，除非是老天爷眷顾，奇迹降临。如若是要让丹阳在新婚七日便早早为他守寡，不如……咽回那份还未说出口的情，待他离去，她受陛下赐婚，谋得个疼爱她的人家，往后的日子，忘了他才好。
如今，陛下加封她为长公主，该是要为她赐婚才是了：“殿下，有些事，还是不要再念了……”
好一个莫要再念了。
她听到了自己那颗原本就再无生息的心彻底如同一滩死水永远沉寂下去的声音，在这一刻，她找回了属于长公主的自尊，硬生生憋住了要往外涌出的泪水。
然后，伸手捏晕了洛铭西：“办成了，皇兄。”
一直躲在暗处的韩烨和帝梓元走了出来，两人望着倒在地上的洛铭西，又在已经失去了生气的韩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韩烨摇摇头，吩咐宫人来将洛铭西抬进了事先预留好的药室。
帝梓元将瘫坐在地上的韩汐扶起来：“丹阳，其实你可以不那么做的。岭南随远，但是相思花还能寻，我们……”
“多谢摄政王关怀，”韩汐被宽大的袖袍所遮掩之处，捏紧了拳，“走一个娇蛮任性的和亲公主，换一个机谋善断的刑部尚书。对皇兄，对王女，对大靖，怎么算都是有益的。”
“……韩汐……”
“没时间了，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