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九幽大人呐,别玩啦,这人我们到底抓不抓啊。”马面站在招怨殿的左边,左手指着殿外一脸着急的问着。看着殿上一脸认真玩着鲁班锁的九幽,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右边的牛头急得直接上前一挥手夺了过来,义愤填膺地说道:“大人,您再不发话,关外千万生魂都要变怨魂了,到时候咱幽冥得大乱啊,那不得让九重天的一群顽固老儿抓着咱小辫子,可劲儿问责我们幽冥了嘛。”说完作势将手中的的鲁班锁拍在案牍上。座上的人缓慢抬眼看向了他,那鲁班锁最后被“轻轻”地放在了案牍上。

    那人视线下移看了眼鲁班锁,然后又上移与一旁的牛头对视。

    牛头(怂、尴尬、害怕)但微笑:“嘿嘿嘿。”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九幽终于站了起来,瞬行至殿门前。行动过快,以至于苦口婆心劝了半天的牛头马面都没反应过来,“哎?”两鬼齐回头,一脸不可置信,转头看向对方,大眼瞪大眼的,眼神疑惑且震惊:这次这么快?

    殿门前的人转过身,面无表情又夹带一丝烦躁道:“不是说幽冥要大乱了吗,不是要急死了,走啊。”然后便径直向殿外走去。身后的牛头马面赶紧跟了上来,牛头还乐呵呵地道:“就知道大人不会不管咱们幽冥死活的,嘿嘿。”

    一出招怨殿,九幽便看见了等在一旁的孟婆,那烦躁又带着丝丝无措的眼神,一下清明了许多。九幽行至孟婆跟前,环抱住她,头埋在她胸口。孟婆瞧着眼前这幽冥之主还如孩童般同她撒娇,不禁失笑,抬手轻抚她的后脑,似安慰又似鼓励,“去吧。”怀里的人蹭着她,点了一下头。

    身后的牛头马面看着鬼门关上空愈来愈重的黑尘,不免着急催促:“大人,真的······”

    等他们回神再看九幽时,人早已御行而去,牛头马面又赶紧追上,并且齐声道:“大人,你又不等我们。”

    幽都外,鬼门关。

    “一介星宿小仙,胆敢擅闯我幽冥!”郁垒领着上千鬼差圈围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浑身是血跪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名晕过去了的少女。

    “众鬼差听令,拿······”

    “放人。”

    郁垒的“下”字还没出口就被堵回了嗓子眼儿。

    “啊?不是,大人,此人······”

    一旁的神奈制止了郁垒,替他继续说:“九幽大人,此人犯了天条,按律法此时应在万骨窟受雷刑,但此刻,这人在九重天重伤负屃上神,大破三万天兵天将,逃来我幽冥。拿下此人交给上天庭便可,若是放了,属下担心那上天庭恐怕会言幽冥有包庇之嫌。而且······”

    “而且什么。”九幽缓缓偏头看着郁垒。

    郁垒抠了抠的神奈手掌心,神奈还欲言,终还是低下了头,“没······没有了。”

    九幽收回视线,环视这围了三层外三层的鬼差,厉声喝道:“你们给我听着,我幽冥只管生魂之去处,引魂入关,穿幽都过奈河,最后送入六道轮回,这便是各位的职责。其他,一概与我幽冥无关。”九幽边说边走,最后走到了圈中间,停驻在那男子身旁,继续道,“什么天庭罪仙、逃犯,不是生魂,禁入鬼门。”这句话九幽微弯腰,嘴贴近了那男子的耳朵,“你——可明白。”一字一句皆擦过了那人的耳廓。九幽侧头,眼睛直盯着他。

    那男子头一直低着,兴许是血模糊了眼,虽瞧不真切,但也能感受到这□□的目光。

    九幽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了男子微收紧的手,她轻笑一声,又站直身体,抬手按住了男子的肩膀。当众鬼都以为他们家大人要将其一把扔出关外时,却是见她猛然转身抬头看着漫天乌黑,言语轻柔,那眼神却满是狠厉地道:“但一旦入了我幽冥,生死便是由我幽冥之主说了算,您说对吗,负屃上仙,哦~不对,您千年前便已历劫飞升,现在应该改叫负屃上神了。”

    话毕,漫天乌黑竟是向两边散去,渐渐显出了追来的负屃和三万天兵天将。霎时,天际金黄弥漫,那耀眼的天光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九幽······”

    “上神藏匿于这黑尘之中做甚,难道是想看我幽冥的态度吗,这便是我幽冥的态度,您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负屃:“······”

    “好,那此人便交由我幽冥了,上神放心,幽冥定会妥善处理这罪仙。上神就请回吧,好走不送,我这小地仙儿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您这一派金灿灿的天光委实刺眼的很。”说完九幽便转回了身,甩袖而去。

    “上神,天帝诏令,我们必须将罪仙秉文押回万骨窟。”一天兵上前着急说道。

    “律法课没认真研习吗,九重天者,不论尊卑品阶罪否,凡擅入幽冥,其生死罪责都由幽冥之主决断,上天庭不得干涉。再说,本就是我们没有拦住人,扰了幽冥清静,幽冥之主带走他,我们没有原由阻拦。”负屃的话语中已带了愠怒,那天兵再不敢多言。

    “秉文是吧,跟我走吧。”九幽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好像不是能行动自如的样子,“牛头马面!”

    “在!”

    “把人抬去招怨殿。”然后先行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身后那炽热的眼神一点儿回应。

    “是。”

    “喂,诏令。”那天兵不情不愿的将手中诏令递了过去。

    神奈本就压着火,瞧着天兵这看不起鬼的态度,直接一把夺了过来,大怒道:“喂什么喂,记住你姑奶奶我叫神奈!”

    幽都,招怨殿。

    “秉文,原为掌管二十八星宿的星宿阁阁主,负责布星宿云图和观星宿运势。年满两千八百岁,历劫飞升,下凡历劫,死劫未渡,却爱恋一介凡人,竟妄想弃了仙籍,与凡间女子生生世世相守,贪恋儿女情长,导致飞升失败,罚去万骨窟受雷刑,此后终身看守星宿阁。凡间女子付流萤在得知其星宿阁阁主身份后,竟不加劝阻,还加以言语蛊惑天庭上仙,特命罪仙秉文亲手斩断这段孽缘,散去凡人付流萤魂魄,以此谢罪。”马面念着牛头刚从神奈手里接(抢)过来的诏令。

    “呵,好一个‘谢罪’啊。”神奈听完,被这一如既往的降罪言辞给笑到了。“这群老腐朽,神仙就不能动情了,管它仙人还是凡人呢,心悦一人居然还有对错之分,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荒谬至极!”神奈叉腰愤愤地望向左边,示意:你们就说是不是!

    左边的牛头马面点头如捣蒜,同样的愤怒附和:  “就是!”

    神奈又望向右边的郁垒,看他低头不说话,又靠近了,用手肘戳戳他。

    回过神的郁垒,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嗯!”这表示,本姑奶奶满意了。“大人,此人要如何处置啊?九重天都给雷刑了,我们要送去阿鼻吗?”

    九幽抚着头,揉搓太阳穴。

    神奈等不及了,冲上前摇着她的手,“大人别揉了,怎么办啊?”

    牛头和马面也很着急,也跟着问:“对啊,大人。”

    “大人~”

    左一个大人右一大人的,叫的九幽心更乱。

    “哎呀!”九幽大手一挥,怒喊:“都下去!”

    下一瞬,四鬼便摔在了殿外,然后八只眼睛看着殿门“轰——”地关上。马面眼疾手快扯过牛头挡灰尘,郁垒扬起斗篷盖住神奈一同转头躲灰尘。喷了一口灰的牛头看看斗篷下拱起的一团,再看看身后憋笑把脸都憋红的家伙,同样是幽冥“金牌搭档”,看看人家,再瞧瞧你!“老马!你这忒不是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人。”

    “你个死鬼!”

    “我本来就是死鬼,叫你马哥哥干嘛。”

    九幽设了屏障,隔绝了殿外的的喧闹,这下殿中只余了九幽,秉文和秉文怀中躺着的流萤三人。九幽走到了秉文面前,仔细瞧着这满脸是血,眼睛都浸红了难以睁不开的模样,戏谑道:“若我没记错,阁主今日之前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白衣飘飘的妙人儿,受万人敬仰的仙者,如今,就为了怀里这个死人,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跟个过街老鼠一般。落得这么个下场,值得吗?”

    “值得。”

    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过话,又或许是伤重的难以开口,总之那声音算不得好听,哑得很,但秉文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九幽收敛了笑,紧盯着他的眼睛,“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招怨殿吗?被带来这儿的人都说自己有怨,你有怨吗?”

    “有还是没有,不回答吗?”九幽冷笑一声,拂袖将躺着的人带到了自己怀里,“这人已经死了,散了三魂六魄,只余这稀碎的一魄,我现在就这么放开她,她都能散成一缕尘烟直接回归天地了!”

    怀里的人突然离他而去,这下秉文真的慌了,一直猩红朦胧的眸子能让人瞧见清晰的愤怒与恐惧了。

    他急忙道:“有!我有!”

    “这就对了嘛,说吧。”

    “大人,秉文不知为何,上仙动情有错吗?心悦一人想要与她相守有错吗?若是连爱一人都做不到,又如何爱众生?我不知,我不愿,我不甘,我不服!亦不愿认这罪!我心悦于她,世人说她天生痴傻,可我知道她只是心智缺失,不懂情爱,我看到的她,心思单纯,心性纯良,明丽可爱,是我爱慕于她,明知是劫,可那又怎样!我就是要与她相守,就是要与她恩爱到白首!”想是情绪激动了些许,秉文竟是扑在了地上,咳出了一口血。

    “咳咳咳,”他强撑着跪立起,“大人,求大人救救流萤,我秉文,愿入幽冥,为大人差遣。”言毕,他便重重朝九幽磕了一个头。

    九幽深深望着地上那人的后脑勺,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人,一样这般执拗,决绝,一样的——不顾自己死活,真的是像极了那个家伙啊。这一想竟是湿润了眼眶,九幽闭眼仰头,再睁眼时,不见了水润,连一丝朦朦的雾气都消失殆尽。

    九重天的人都对幽冥避之不及,连来这儿任职都是对他们的“有过错之人”的一种惩罚。真是好笑,明明很久以前,幽冥先主——北帝,也是能与天帝平起平坐的。当然,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九幽都记不起那个爱笑的人的模样了,他大概是她见过最爱笑的人了。再看现在,呵,不提也罢。

    九幽收回飘离的思绪,语气平淡道:“人,我救,但她跟死人已没甚区别了,就算救也只能修复这一魄,做个半鬼,入不了轮回,只能待在幽冥做个小鬼差。”

    秉文已经没有力气了,听见九幽答应救流萤后便浑身卸力,侧躺到了地上。

    “你毕竟犯了天条,总得做个样子给上面看。魂魄修复后,她不会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她,她也不会记得你,而你会去阴阳间(jian四声),负责处理那些无常鬼,非我之令,不得与她相见,相认更不可以,若是违令,我会将你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连同她一起,我会打散她最后一魄,归于天地。”

    地上躺着的人再次交叠双手,置于额前,他已然没了力气,只能勉强翻身趴着,无声道谢。

    九幽扬手将流萤收入了袖中,然后从秉文身上跨过,大步走向殿门,突然在门前顿回身,望着他的背影,说了最后一句:“不管你有没有考虑清楚,一入幽冥,终身晦暗,你将永远面对无尽的黑暗,再也望不见那明媚的天光,到最后也是消散在这漫天灰蒙里,再不会收到绵延的焚香,在这幽冥,能看到也只有渺渺的尘烟罢了。既然入了我幽冥便再无回头路可走,当然,你要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说完也不管身后人,挥手开了殿门。

    这一下打了门外四鬼一个措手不及,趴在殿门前的四鬼猝不及防全倒进了殿中。

    四鬼一个闪起。

    牛头(扣手手)

    马面(仰望星空)

    神奈(绕头发)

    郁垒(擦枪)

    九幽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径直向黄泉行去了。

    留下殿门两旁局促的四鬼,四鬼看着九幽走了,才赶紧进去扶起了秉文,牛头马面一边架起一只手,将人架去修罗殿,牛头好似看不见人身上的血一样,还拍拍人胸口,憨憨地笑道:“兄弟,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马面:“你别拍他啊,别一会你给拍没了。”

    牛头:“哦,不好意思啊,兄弟。嘿嘿。”手赶紧又上下抚了抚。

    马面:“你们两个还不回鬼门关。”

    神奈:“这就回了。”

    郁垒:“嗯。”

    忘川边,黄泉庄。

    九幽挥袖,将流萤平放在了孟婆面前。

    孟婆假装惊道:“堂堂幽冥之主,九幽大人,要救一个和死透了没什么区别的凡人?善心大发?”

    “······”

    九幽:“她是债主,我只是还债的。”

    孟婆收起了玩笑语气,认真问她:“可想好了?”

    “嗯,想好了。”九幽笑着应她。

    那人,等很久了吧。

    三百年后,阴阳间多了一位鬼差,行事狠厉,勾魂暴力,人称阴阳间的“鬼见愁”。自从有了他,幽冥的某本薄子都薄了不少。

    那人常年在阴阳间,极少回幽都,不知姓甚名谁,见过他的鬼都道,不清楚面容,只知那人总着一身黑色斗篷,盖着帽子,面部也有黑雾遮挡,手持长柄弯刀,专勾无常鬼。

    无常小鬼们编了歌谣,专门叫新来的无常鬼记得:

    鬼见愁啊,鬼见愁,

    身着斗篷盖黑帽,

    黑雾遮脸瞧不见呀,瞧不见,

    一柄弯刀勾鬼魂,

    勾鬼魂喽,

    恶鬼见了都要愁,

    撒腿就跑哦,

    小鬼们快跑哟——

    忘川边,黄泉庄。

    孟婆身旁多了一个小跟班,天真烂漫,明丽可爱,可招幽冥众鬼差稀罕了。

    “扣——扣——扣——”牛头叩响了黄泉庄的门,“吱呀——”一个头挽两髻,发髻上有赤色飘带,飘带上挂着铃铛,身着淡红色纱衣,“叮叮当当”从铃铛声里能听出少女是蹦蹦跳跳地跑来开的门。

    刚打开门就是一簇绯红的彼岸花,牛头乐呵呵道:“小羽毛,小羽毛,看!彼岸花开了。”

    灵羽开心的将花接了过来,开心道:“哇~谢谢牛牛。”

    牛头:“今年忘川边开的可多了······”

    灵羽笑着听牛头激情的讲述,她不经意望向了忘川边,大片的绯红让忘川都染上了一层红色,本是开心的欣赏着幽冥百年一见的景色,地上红晕与漫天乌黑相融处,那个总是身着斗篷,身后背一柄弯刀的人又出现了。她不确定,眨了眨眼睛,睁大了又望去,不见了。

    盯得久了便失了神,“小羽毛,小羽毛?”牛头对着灵羽的脸左右摆手。

    “啊?”

    “看什么呢?”牛头顺着灵羽眼神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花花,好看。”少女笑得纯粹,牛头也没多想,收回视线,又温柔问:“那手里的花花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大鬼和小鬼一个笑得傻,一个笑得甜。

    还有一个只敢躲起来轻笑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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