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发热。

    许羚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刚刚那一通反击已经耗尽了她积攒起的力气,现在她算是爬都爬不动了。

    地上冰凉,让她忍不住将脸贴紧在上边,似乎这样能让她好受点,实际上她确实也觉得好多了。

    她揉按着风池穴,慢慢地撑着上半身坐起,乱糟糟的发丝垂在身前,她也没去理会。

    就在刚刚,她听到了外边有接续不断的流水声,另加上空气中足足的潮湿感,她可以确定这牢房内存在有暗河。

    也幸得钟禄为了下手方便让人将关押在周边的犯人都换了一处,不然她行事也不会这般大胆。

    她不熟悉这个地方,但好在足够安静。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慢吞吞地挪动着,等力气恢复了些便站起来走一会儿,等累了又蹲坐下,如此往复,本就脏乱的衣裳更加看不出样子了。

    就她现在的这副样貌,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都认不出她是许羚。

    她自嘲一笑,满是玩味地摇了摇头,好久没当乞丐了,这感觉还不错。

    上一世,在与言祺祀混入其他国家时,因为被追杀,他们也曾靠装扮成乞丐偷逃出城,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绝对会比上一次像样。

    毕竟这次连服装都是实打实的破损。

    在黑暗中摸行已久,乍一见光亮还有些刺眼。

    许羚捂着眼睛,等适应了亮度才将手放下。前边肉眼可见的地方便是暗河,它从墙底出来又流向另一处墙底,只有短短的约莫七尺长度能看到水面。

    水边站着一个人,看起来是牢中的守兵。

    她不敢轻举妄动,躲在墙角后边期盼着他能早点离去。

    不知道这墙的背后是通向何处的,若入了水去了一个不好的地方,那结果可能会更糟。

    “不好了,那暗牢中的人跑了——”

    许羚挑眉,她倒是不知道还会有人来看她啊,想来是钟禄的人来看看她死没死吧?

    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等那守兵听到声响离去后她从墙角处走了出来。

    牢房大门有守兵看守,她不可能逃的出去,那些人在里边找不到人应该就会想到来这儿找她,她必须早做选择。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等死可不是她的风格。

    许羚看了流淌的水面一眼,而后直接往下一跳。

    等后边的人找来时,暗河这处已空无一人,没有人可以确定许羚是否真的来了这儿,或许她还在牢中某一处他们没找过的地方也不一定。

    于是,关于牢房内的轰轰烈烈的找人行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另一边,顺着河流飘出去的许羚在确定自己已经安全地逃出去后,用着最后一丝气力爬上了岸。

    她躲在芦苇群中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眼前是群星璀璨的夜幕,平静祥和,让人昏昏欲睡。

    终是抵不过这来势汹汹的睡意,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天是多变的,没过多久便换了样貌。大片大片的乌云被风裹挟着往前走,挡住了繁星,也挡住了光亮。

    豆大的雨珠从高空往下砸落,将世界击的淋漓尽散。

    这雨打的人生疼,但许羚毫无动静。

    不远处,有人扛着一根锄头慢悠悠地顺着路走着。

    嘴里轻哼着最近才流行起的歌谣,满脸笑容,丝毫不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坏了兴致。

    他没有斗笠,没有蓑衣,只一身粗麻布衣外加一双草鞋,走在雨中,像是走在众人视野当中一般,自信昂扬。

    “呀咦个都,天上雨来地上接,年年丰收年年乐,古苏嘛,孩儿会叫阿公啥,今儿个吃鱼又喝茶……”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前边河岸上,隐隐约约好像有个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放下扛着的锄头去揭那层层的芦苇。

    随着眼前芦苇厚度的减少,里边躺着的人就这样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可是算是人吗?糊了一脸看不出长相的头发,到处都是开口的衣裳以及外露皮肤上遍布的伤口,此时无声无息地躺在雨中,若不是胸前还有起伏,他真会觉得他遇到尸体了。

    男人的手软了,握着的锄头就这样直挺挺地砸了下去,就只差微末的一点距离便会落在他的脚背上。

    他看了一眼,满是后怕。

    “还好没砸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自己压了压惊,而后弯腰扶起锄头便原路往后退了出去,边动边说道:”这荒郊野岭的怕不是什么精怪变成的吧?我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什么麻烦了。我家婆娘的话本上可说了,路边的人不能随便乱捡,捡回去了不是家破人亡就是不得善终。”

    身边的动静渐渐小了,许羚用刚恢复了点的力气睁开了眼。雨水一下流进她的眼睛里,瞬间生起了红血丝。

    她的运气可真背啊。

    “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听人说景国那个许将军今日被关进了牢里,这条河通向那个地方,说不定人就是从里边逃出来的。伤这么重,景国人对自己的将军下手也这么重呀,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啧。”

    那人好像又回来了,许羚默默地想着。

    很快,她感觉到身边的东西被什么东西给拨开了,抬眼一看,一个长相略草率的男人便进入了她的视野当中。

    “哟,醒了?还真是奇怪啊。”那人似有些惊奇地看着她,顺势蹲下,还想用手指来戳她的脸。

    她往旁边歪了下脑袋,拒绝的意思表现的十分明显。

    男人了然,也没继续动作,只憨憨一笑,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说道:“你是景国人吧?怎么到这儿的,还伤的这般重?”

    许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不想说的成分在里边,但更大的原因是她没力气说话。

    她这样子虚弱的十分明显,男人也不纠结,伸手想将人从地上捞起来。

    刚碰到她时,男人脸上的错愕她是看的一清二楚。只见他先是瞪大了双眼,而后双手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直接把她往地上一丢,人往后连退了几步。

    他一直“你你你”的说个没完,许羚也只能强忍着痛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像是他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一道听不出任何一点波澜的声音响起。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回去让我媳妇来接你。”

    天啊,景国许将军竟然是个女儿身,他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他不会被灭口吧?

    脚步声混着雨声渐渐离去,许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坐身来,轻轻揉了揉刚刚被摔疼的背。就刚刚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她其实很想说她可以不用他扶的,但比不上他的动作快。

    他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若是他在外边乱说,对于自己绝没有任何好处。

    雨下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平息下来了。

    许羚离开芦苇群,半瘸着脚往远处走,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她现在前进的方向最终会通向何处,但她不能就这样停留在原地,什么时候都不能。

    月亮渐渐西沉,她的头也愈发的胀疼,实在撑不住了,她便扶着路边的树休息片刻。

    虽然行动不便,但她也已经走出了不少距离。刚刚那位大叔回来后没见到她应该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吧?她不需要他的帮助,也希望他能保守她的秘密,就当今晚两人从未相遇,一切回归原点。

    嘴巴里满是血腥味,许羚强忍着干涸感,使劲撑着树站起,却在刚要离开树身时脚下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往前倒去。

    她挣扎不及只好闭上了眼睛以迎接摔在地上的痛感,但,意外的是她被人从身旁扶住了。

    许羚错愕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去。

    接住她的是一位年轻的妇人,模样姣好,笑得温婉,一看便知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

    顺着她的身影往后一看,不远处站着的不是刚刚那位大叔还会是谁。

    所以,这位妇人便是他空口中的媳妇?

    许羚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好地掩盖住了自己的疑惑。

    那妇人没瞧见许羚变幻莫测的表情,热情地揽着人,将她往自己身上带。

    “来,姑娘,你靠着我点,这样你会轻松不少。”

    女子的声音不像她外表给人的温婉的感觉,反而是一种霸气成熟的气息。

    再一次被人惊到,许羚苦涩一笑。

    想来她前世那十年是白活了,怎么如今这一副呆傻的样子啊?

    “姐姐,你们……”

    “我们在你刚走没多远时便跟在你背后了。”女子笑了笑,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在许羚话还没说完时她便自然而然地接了口。

    “我家那口子刚到家就说在路边遇到了一位受了重伤的姑娘,让我赶紧来救你。我也没敢耽误,这不连衣裳都没换呢就出来了。在那头我见你一个人走的歪歪扭扭的,心里真是担惊受怕,却也知你是不想麻烦我们,所以便默默地跟在了你后边。姑娘,你可别嫌我们烦哈。”

    许羚直直地看着她,女子眼中的担心和羞怯异常的明显,心中难免动容,酸涩感充斥其间。

    好像,她今生的命理还挺好的,先是遇上悠然他们,后又在这儿遇上了这二位,老天待她不薄,每当她落难之际都有贵人相助。

    “姐姐,谢谢你们。”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却不想竟扯到了伤口,一时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一个调。

    女子闻声笑了一下,也知道许羚的情况,状似打趣地说道:“现在道谢还为时过早,等你恢复了再谢不迟。跟我回家吧,好吗?”

    “好。”

    家,对于许羚来说一直都是一个温暖的词,在邺城,阿爹阿娘和阿兄他们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家,在闵城,悠然和许伯父也给了她一个家,在这个地方,她好像又有了一个家。

    “姐姐,我有一个问题。”

    “嗯?”

    “你相公说不能随便救倒在路边的人,还说是像你学的,那你怎么还会毫不犹疑地赶来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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