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恙揉着酸痛的额角,将混乱的思绪缕清了一些。

    她重生了。

    她作为一本话本的炮灰女配重生了。

    前世,她生长镇国公府,假扮男子承袭了世子之位,却一心妒忌作为女子便可袭爵的威远侯世子女主华茹馨,故而扮做她的样子来刺杀当朝最为风光无两的奸相凤都。

    和女主角的作对,薛无恙的下场自然是凄惨的,锒铛入狱不说,更是最后成为弃子被害了性命……

    薛无恙看了看身边雕梁画柱的朱漆立柱,惊得停住了脚步。

    这里不就是皇宫么!

    再看自己一袭火红的衣裙,薛无恙欲哭无泪。

    自己曾多次讽刺华茹馨着红裳像新嫁娘,只是作为世子,她注定没法做新嫁娘,只能“娶相公”。

    威远侯作为大岳最为骁勇的华家军领袖,战场上也不曾低调,也是一袭红衣,像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女子一样。

    现如今自己穿上,自然是为了假扮华茹馨,为怕露馅,面上还附了珠帘。

    “华世子还愣住干嘛?快去啊,陛下还等着呢!”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女声,还不待薛无恙反应,便被一个踉跄推进了场地。

    仓促间,薛无恙只觉这声音很年轻,且很耳熟,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转眼间便见,这是一间主殿,金粉描摹,点翠装就,端的一副富丽堂皇的模样。

    大岳自元宗皇帝以来就素来节俭,这亭台楼阁一向能免则免,倒在这第三代皇帝盛悦帝这里破了例。

    这一切都是在凤都来到大岳后出现的。

    凤都本是大岳附属国扶约的国主,因为几年前护送扶约国宝不死铠甲进献,被盛悦帝一眼相中,强留宫中,至此便迎来了大岳为期数年的低迷时期。

    曾几何时,大岳因为岳家军的骁勇善战,在诸国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几年间,多少军饷都付诸于享乐,练兵缺衣少穿,华老多次进言失败。

    凤都却在这多次进言中加官进爵,最后直至官拜丞相才算完。

    不说华老,多少言官都命丧金銮殿廊柱之上,盛悦帝依然不为所动,一意孤行。

    薛无恙逡巡三旬,发现这殿上是绝大多数的藩王权臣,都是那些顺着盛悦帝耳说话的达官显贵,每一个都因此平步青云的。

    为首的主位,正端坐着盛悦帝,近旁便是那个名动一时的宰相凤都。

    凤都虽然官拜宰相,却位同副后,这是朝中公认的潜规则。

    就连正宫皇后萧如音都不能坐在盛悦帝身旁,但凤都可以。

    华茹馨的母亲便是出自国舅萧家,可想华茹馨对于凤都的仇恨,应当刻入骨髓的。

    这也是薛无恙前世冒充华茹馨来刺杀凤都的原因,无论从何而言,华茹馨都有足够的理由刺杀凤都。

    这样自己还可以全身而退。

    薛无恙看着为首的凤都,眸中的光渐冷。

    虽说自己和凤都没有私仇,但是试问,这大岳的每一个民众,可敢说自己不恨凤都?

    那些边关中、割让领地上的子民,又有哪个不恨他呢?

    看着手中的剑,薛无恙便有如臂使般舞起来。

    薛无恙的武艺,可是一板一眼地学起来的,并非女子以柔软变化为主,全部是身为男子才会的刚猛招式。

    一挥一刺,带起的都是凌厉的剑气。

    不一会儿,场上的便出现几声啧啧声。

    “这剑舞好生奇怪,作为女子的剑舞,应当是以柔美舒展为美,为何会有罡风吹过?”

    “这为首的红衣女子,有些眼熟啊。”

    “这招式,应该是有些武艺底子的!”

    议论声渐起,此时薛无恙已经舞至场内,临近主位了。

    此时便已经可以看到凤都的样貌了。

    坊间传言,凤都有着一张绝代风华的脸,和一身狐媚妖娆的气质。

    但真的瞧见,确实一种疏朗近松的笔挺之姿。

    他管鼻星眸,眉若悬剑,唇边一抹浅笑,着一身白衣,像是泛着一层氤氲的白光,周身都散着疏离。

    与其说是妖媚的尤物,更像世外的隐士。

    此时薛无恙已经无暇细想,足尖一点,便掠起身形,向着凤都的眉心便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只有那人惊诧的目光和身边骤起的兵戈声。

    薛无恙没想到这刺杀竟然会如此的顺利,剑尖一探,便刺了下去。

    锋利的尖端在凤都光洁的眉心点出一点红痕,一股鲜血在剑身蜿蜒而下。

    侧身躲过两侧的长矛攻势,薛无恙提身后正欲后略,却见那本该因自己的行为惧怕的人,拦腰给自己抱住了。

    薛无恙:“……”

    “你竟然伤的到我?”那人在薛无恙耳边轻叹,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喜意,仿佛被伤到是一件极其令人开心的事。

    莫非这人有病?

    那人抱得太快太急,在外人眼中便像是凤都被薛无恙的剑气逼倒,两人就地缠在一起滚了一段距离。

    “你做什么?你不怕死么?”薛无恙这么想便也这样问出来了。

    “能杀了我,便是对我无上的荣幸,我何惧之有?”那人疏朗的眉眼立时生动起来,仿佛枯木逢春,仙人落凡尘。

    薛无恙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竟然有人会觉得死是荣幸?

    “你说,如果我向陛下讨了你去,你才陛下会不会允?”那人就这两人滚动的姿势再次在耳边道。

    薛无恙惊得一把推开凤都的双手,此时两人已经滚至一旁的案几旁,遮住了众人视线。

    “你这个疯子!”薛无恙脱口而出。

    “你是镇国公世子?你是女子?”薛无恙还没有想清楚这离奇的一幕,耳边便再次传来一声让薛无恙如堕冰窟的声音。

    被发现了性别的秘密?

    案几后,那人松开了双臂,此时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薛无恙看着将两人掩住的案几,有些无措地提起一口气。

    前世是如何来着?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场外便被抓了个正着的,更遑论能进场舞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怔愣之际,便有几人将薛无恙架起拽到盛悦帝前,扯去遮在薛无恙面前的珠帘,盛悦帝目露惊诧,略一迟疑才道:“威远侯世子?”

    盛悦帝年过三旬,正是壮年的年纪,眼下却有着又深又重的阴影,双眼阴鸷,浓眉压眼,一派阴狠郁色。

    此言一出,薛无恙只听身后一阵奇异之音响起,回首一瞧,竟然是二轮车!

    上坐一人,一袭青衣,眉目淡然出尘,俨然是华茹馨的兄长华汝礼。

    威远侯这一辈中是一对双生子,世人只知威远侯有个女世子,却不知,这女世子还有个兄长。

    华汝礼自娘胎中便带了病,腿疾顽固,遍请名医都无法医治,至此便无缘爵位。

    见到他,薛无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场面,应是大岳阔别五年后,首次打胜仗的庆功宴!

    说是庆祝胜利,却是惨胜,敌伤一千自损八百,生还人数寥寥无几。

    其中便包括一军首帅华老将军华锦还。

    失去了华老性命,华茹馨誓不参与庆功宴,皇命难为,只能由得其兄华汝礼来参与,是以,坐着二轮车,官仅四品的华汝礼出现在这宫宴中。

    二轮车行至圣前,距离薛无恙仅几步之遥。

    薛无恙身体紧绷,仿佛全身都在聆听华汝礼对自己的审判。

    她就怕对方口中吐出自己并非华茹馨的事实。

    四目相对,薛无恙可以看到华汝礼眼中沉静的光点,却是一触即分,垂下头,向着盛悦帝陈白。

    “陛下恕罪,舍妹年幼无知,还请陛下不要怪罪!”声音朗朗,不卑不亢。

    薛无恙心下一惊,这人竟然没有点破自己身份?!

    薛无恙顿觉一种劫后余生。

    听此,盛悦帝站起身来,行至凤都身侧,亲自虚扶对方起身,眼神变得阴冷:“华爱卿此言何意?令妹是先帝破格提升的大岳第一位女世子,弑君该当何罪,大理寺卿会不知道?”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众人皆起座行拜跪礼,山呼圣上息怒。

    弑君之罪?薛无恙冷笑出声,自己明明行刺的是凤都,却要上升到这个高度。

    这盛悦帝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实在是没有帝王的样子。

    华汝礼听言,哪里还敢端坐二轮车,挣扎着下车,却因用力过猛摔出很远,直直撞在薛无恙身上。

    薛无恙被两边的御前侍卫制衡无法动弹,盛悦帝也无意帮忙,只眼看着华汝礼艰难地爬行。

    路程不远,即使姿态狼狈,华汝礼神色也无异常,因为腿部有疾,只能向着盛悦帝方向行着大礼。

    “陛下恕罪,微臣祖父尚且尸骨未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舍妹也是心急,才会贸贸然行刺宰相,还望陛下念在祖父为国尽忠的面上饶恕舍妹!”华汝礼趴伏在地,以一种可笑的姿态,但说出的话,却让盛悦帝脸色数变。

    盛悦帝总算想起来,此次众人得以赴宴,为的是庆祝华家军以全军覆没之势,取得了对抗匈奴的胜利。

    此战不仅迎回了送往匈奴的质子三皇子,匈奴还决定次年和亲大岳。

    这在大岳开国以来都是绝无仅有的。

    而三皇子之所以被送做世子,便是因为盛悦帝和眼前这个名声在外的宰相!

    一时之间,盛悦帝哑口无言。

    气氛僵住。

    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突兀地响起。

    “陛下,镇……华世子并未伤及臣命,只是给臣点了个朱砂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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