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正躺在摇椅上喝茶,不时轻摇蒲扇以驱赶飞虫。

    门外的江潮偏头看了眼川颖,眼神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吊儿郎当的往院子去了。

    结果“哐当”一声,江潮好似撞到了屏障,竟生生被弹飞了。

    “这他妈……”他捂着额头坐在地上,满脸不解。

    川颖忙弯腰将他扶起,不安的打量着前方。

    她伸手往前摸,虚无空荡的视野里竟瞬间被她挤压出了一团凹陷。

    冰冰凉凉的,像是流动的水。

    “前面有东西。”她说。

    江潮抬脚猛踢,原本柔软的水瞬间硬如磐石,疼得他原地蹦跶了起来。

    他看向院里的老头,眉头紧锁,片刻,他握拳猛砸结界,大喊:“都住在这荒郊野岭了,防谁呢?!”

    老头一动不动。

    被无视的江潮,情绪便越发高涨了起来:“赶紧把这结界打开,我……”

    川颖静静地看着江潮骂街,没有安慰,而是抬头看了看天,遂捡起一颗石头,卯足力气朝着天上扔了出去。

    只见石头在飞过一个弧圈后,竟落到了老者的院子里。

    暴躁的江潮立马就安静了下来,思索片刻后,他蹲下身抓了两把石头。

    扔得多了,难免有几颗灵性的石头,直接落到了老头身上。

    老头以为遭人暗算了,一个鲤鱼打挺,稳稳的站在了摇晃的躺椅上。

    他做出防御姿势,打量周遭。

    然后在看见江潮的一瞬间,他放下防备,又坐回到了躺椅上。

    他盯着江潮,摆出一副不是很熟的样子:

    “有事吗?”

    但结界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声音愣是没透过去。

    川颖问江潮:“他说什么?”

    江潮定定地看着老头,摇了摇头:“没懂。”

    说着,他跳起来又往院子里扔了一块石头:“快让我们进去。”

    石头刚好滚到老头脚下,气得老头把刚端起的茶杯又给放了回去。

    他大步走向江潮,行进间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扫帚。

    江潮边往后退边解释:“你先别激动,我来找你有急事。”

    老头没有停下,速度反而更快了。一道残影之后,他和江潮的距离只剩下了五厘米。他扬起脑袋,望着有些错愕的江潮,僵硬的回了个笑。

    江潮跟着笑了笑,正要解释,突然就捂着腿跳了起来。

    有些年岁的扫帚应声断成了两截。

    “喂,”江潮拼命揉腿,满脸的无辜,“你怎么打人啊?”

    老头见江潮动作滑稽,气也就笑了。他偏头看了眼格外淡定的川颖,皱眉:“外村人?”

    川颖摇头,正要解释,江潮抢话道:“她就是渔村的。”

    老头定定的看着江潮,沉默片刻后,他背着手,若无其事的往院子里进:“小子,你过来。”

    江潮拉起川颖的手:“走。”

    结果只走了两步,川颖便被那堵无形的结界给挡住了去路。

    江潮急了,忙大声质问老头:“你让她也进来啊,她是我朋友。”

    川颖抬手捶打了几下结界,尽管无法打破,脸上却仍旧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她松开江潮的手,安慰道:“那大爷好像有事跟你说,你去吧,不用管我。”

    老头没有接话,淡定的端起茶盏,一边抿茶,一边看着江潮和结界较劲。

    许久,见江潮仍旧不肯回头,他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我这小破屋,住不下那女孩。”

    江潮忙转身,声音一下就软了:“不会住太久的,等事情捋顺,我马上就把她接回去。”

    老头摇晃着脑袋往杯子里吹气:“你捋不顺的。”

    “我能。”江潮斩钉截铁。

    “我这儿藏不下她。”

    “她就一小姑娘,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江潮迟疑了片刻,咬紧牙强装坚定:“肯定啊,我俩一起长大的。”

    老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时间最是不能做证据的,你可能一千年也无法真正了解对方,同样的,你可以只需要一瞬,就能走近对方的内心。所以,你真的确定自己了解她?”

    这一次,江潮沉默得更久了。

    他偏头看了眼川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自己的意图倾盘托出:“爷,她要是回了村子,会死,我求你……”

    “我先求求你,”老头放下茶盏,嘴里的茶都还没咽净,便抢话道:“赶紧把她带走吧,她要是留在我这里,死的人就会多我一个。”

    江潮知道老头不是普通人,从诸葛连弩问世起他就怀疑了。

    如今又凭空多出这道无形的结界,老头到底是不是凡人都未知了。

    川颖要是真能留在这里,绝对安全。

    可老头拒绝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江潮都没有理由再厚着脸皮去强人所难。

    给人添麻烦不好。

    于是他给老头深深地鞠了一躬:“明白了,多谢。”说着,他走出结界,拉起川颖的手,眼神坚定:

    “走,我带你回家。”

    川颖被拖拽着走出去两三步才回头,而此时院子里已然空无一物。她很是好奇:“刚才的老爷爷呢?”

    江潮速度不减,川颖又被拖拽着小跑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川颖又问。

    “带你回家。”

    “我不能回村子,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们一家会有麻烦的。”

    “不让人发现不就好了。”

    川颖不走了,逼着江潮停了下来。

    两人互相对视着。

    沉默之际,忽的从远处传来一声粗狂的吆喝:

    “江潮老弟,我抓到它了!”

    是李狗蛋的声音。

    江潮和川颖几乎同时跑了起来,速度都很快,只是方向不一致。

    江潮把川颖抓了回来,又开始拉着她跑:“跟住我。”

    “你那个方向有人。”川颖有些跟不住,脚底打滑,好几次都空中滑步了。

    “今天试炼,”江潮很是知趣的把速度降了下去。他回头看了眼满脸绯红的川颖,轻笑道:“哪里都有人。”

    漫山遍野的花海逐渐变成了竹林。

    随着距离的不断逼近,喘气声越来越近了。

    扛着老虎飞速奔跑的李狗蛋出现了。

    川颖忙躲到江潮的身后,语气惊恐:“李狗蛋不是早就成年了,怎么还来参加试炼?”

    江潮盯着李狗蛋肩上的老虎,李狗蛋则盯着江潮身后的川颖。

    “小颖子——”李狗蛋把老虎重重的砸在地上,喊叫着大步流星的往前冲。他撞开江潮,将川颖整个包裹在怀里,痛哭流涕: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川颖的脸几乎被刻进了李狗蛋的胸脯里,她有些呼吸困难,唯一能透过缝隙钻进鼻子里的,又是恶心的血腥味。

    她有些晕,伸直手臂,绝望的呻吟着:“救……救命!!!”

    李狗蛋不为所动,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呜呜呜,我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川颖原本伸直的手终于还是垂了下去,她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喊了声江潮。

    可江潮没听见,他完全被老虎给吸引住了。

    倒是慢慢冷静的李狗蛋发现了端倪,他忙把瘫软的川颖抱到江潮身边,压制着哭声:“你快看看小颖子,她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

    江潮闻声看去,随后抓住晃荡在眼前的手腕。

    “别哭了。”他松开手,转而把地上的老虎翻了个身:“晕了正好,办事吧。”

    说着,他拿出小刀将老虎的肚皮划开,把手伸了进去。

    半个小时后,川颖醒了。

    她看了眼正蹲在湖边洗手的两兄弟,又看了眼狼藉的地面,不免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悄悄地爬了起来,正要跑,李狗蛋却突然喊了一嗓子:“小颖子,你不用怕,这老虎已经死了,它不会伤人的。”

    川颖停在原地,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更烦了。

    能不能不要叫我小颖子啊!

    还有,我难道看不出它死了吗?

    我这是怕血啊大哥!

    江潮洗干净手,来到川颖身旁,低头跟她说了几句话。

    川颖的表情从害怕到嫌弃,再到恐惧,慢慢的变成无助。

    李狗蛋急了:“你吓她干嘛!”

    江潮用力跺脚,吓走了前来啄食的鸟儿:“我没吓她。”

    可天上黑压压的更多。

    还有潜伏在四周,只露出双眼的凶禽猛兽。

    “再待下去,”江潮蹲了下去,撑开老虎的肚皮,望着川颖:“咱们可能也要躺下了。”

    川颖眉眼低垂,脸色凝重,嘴唇微启,几次想要说话,又都咽下去了。

    竹林。

    两人小跑着飞速前进。

    一人脚步轻快,轻盈好似蝴蝶落花中。

    一人如大象过泥路,步步有痕。

    很快,江潮就听见了身后震天的喘气声,想起李狗蛋肩负重担,他忙降低步频。

    李狗蛋追了上来,虽然很累,但还能坚持。“快走吧,”他扭头看了眼,身后那群野兽咬得很紧:“被围上可就麻烦了。”

    江潮架起连弩,瞄准头狼射出一针。

    头狼应声倒地,其它狼成员就都原地待命了。

    只剩下左右两侧,仍在逼近的几只花豹。

    “没事了,”江潮跟在李狗蛋身后,手里的连弩不敢放下:“你慢慢走,这群畜生伤不到我们。”

    李狗蛋又跑出一段距离后便力竭了,步调越来越慢:

    “刚才打虎浪费了太多力气,我跑不动了。”

    江潮跟着慢了下来,握紧拳头,眼神坚定:“你一定可以的。”

    说着,他瞥向耷拉在李狗蛋肩上的老虎:“咋样了颖姐,还行吗?”

    川颖很想骂人。

    前几天呛进她肚子里的水都快被颠出来了。

    她长舒一口气,声音一颤一颤的:“还—行—还—活—着。”

    江潮笑了。

    只是刚笑两声,就不敢笑了。

    狼群又追了上来。

    还有三只老虎。

    江潮忙问:“距离出口还有多远。”

    李狗蛋已经听见流水声了:“最多五百步。”

    江潮安心些了,扯起了新话题:“等出去了,你来我家吃饭,我给你们露一手。”

    李狗蛋有点惊讶,因为他从没进过厨房。

    在那个年代,厨房就是专门给女人准备的。

    所以他难免觉得好笑:“女人干的活,你怎么也会?”

    江潮听出了取笑,可还是觉得自豪:“你不懂,到时候来我家就是了。”

    李狗蛋不能做决定:“我回去问问吧,这个得听我娘的。”

    江潮:“你娘要是不来,你来。”

    李狗蛋略显为难:“我娘要是让我来,我就来。”

    江潮嗤了一声:“行吧,随你,妈宝男。”

    水流声越来越近了。

    看来马上就能回家了。

    突然,李狗蛋停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江潮撞了上去,然后瞬间被定在原地。

    他正要问怎么了,却让人抢了先:

    “狗蛋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带上我,把我带出去吧!”

    另一个人:“把我也带上,我给您磕头,求求您了。”

    江潮回头看了眼,是刘青禾跟他的小弟王高俊。

    李狗蛋一脚踹开了刘青禾,警告他:“你俩要是现在滚开,我能装作没看见。”

    刘青禾爬了起来,顾不上擦掉嘴角的血,继续磕头:“你把我带出去,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给你赔罪,我……”

    李狗蛋充耳不闻,走了。

    王高俊跪着冲了过去,死死抱住李狗蛋的腿:“狗蛋哥,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会背叛你,完全是刘青禾唆使的,你要是不信,你把我带出去,我给你家出三年的海,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刘青禾一听这话,吓坏了,忙替自己辩解:“狗蛋哥,你别听他妖言惑众,我当初会走,分明就是他们这群小喽喽怂恿的,我……”

    李狗蛋抬起腿,像抖落鞋上的泥土一般,把王高俊给甩了出去。

    他本想冲过去补一脚,可想到起伏太大可能会颠疼川颖,咬咬牙又算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指着刘青禾和王高俊:

    “最后讲一遍,你俩赶紧滚,别逼我。”

    刘青禾和王高俊再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好疯狂磕头。

    两人越磕越起劲,越磕声音越大,颇有不分个高低誓不罢休的气势。

    江潮突然心生一计,喊停二人。

    他给李狗蛋使了个眼神,见他会意,才往下说:“行了,别磕了,我能救……”

    话还没说,刘青禾和王高俊就跟听见开饭口令的狗一样扑了上来。几乎异口同声:

    “江哥,您救我。”

    江潮用连弩对着两人:“后退。”

    两年人乖乖照做了。

    江潮看了眼身后呲牙咧嘴的狼群,以及步步逼近的花豹和老虎,故作镇定地说:

    “我只能带一个走,而且我时间有限,你们得赶紧商量好。”

    刘青禾忙握住王高俊的手,浑身颤抖着:“我是独生子,你还有个哥哥,你让我出去,我答应你,帮你哥照看你爹娘,我会一辈子记住你……”

    王高俊推倒刘青禾,起身坐了上去。不等坐稳,就对着刘青禾的脸下起了拳头雨:

    “你平时是怎么欺负我的,忘了?还有脸求我,啊?少他妈做梦了,你给我死在这吧。”

    刘青禾身上的麻药劲本就没完全消散,现在又遭到偷袭,瞬间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只是出于对生存的渴望,手脚仍旧毫无规律的往上胡乱扑腾着。

    这些动静,倒是把身后的畜生们给短暂的吓住了。

    王高俊机械地挥舞拳头,然后面目狰狞的看向江潮,笑容可怕:“江哥,我俩马上就商量好了,你,你再等等。”

    话音刚落,刘青禾却握住了一块石头,精准无误的砸中了王高俊的太阳穴。

    只一下,便让王高俊睁着眼睛没了意识。

    刘青禾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王高俊,然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可惜只往前走了两步,就又跪了下去。

    他双手撑地,缓缓抬起满是鲜血的脑袋:“救我——”

    江潮眯着左眼,扣动扳机。

    银针在飞行途中,发出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声音。

    它永远的留在了刘青禾的脑袋里。

    “走了,”江潮拍了拍李狗蛋的后背,“我们回家。”

    李狗蛋有些恍惚。

    他看着三只老虎喝退狼群和花豹,然后迈着坚决的步子前进。

    它们毫无防备,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来了,”李狗蛋的眼睛里有些许怜悯,迟疑片刻后,他深呼一口气冲了上去:“你会做什么菜?”

    “红烧肉。”

    “那我去你家吃饭。”

    “不回家问娘了?”

    “川颖回来了,我娘肯定去。”

    川颖紧紧捂住嘴,她有点恶心。

    大抵是……被颠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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