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榆提着筐子去收集蔷薇花瓣,靠的还是老套路的甜言蜜语。

    但在帝都,吴越也觉得自己遇上了老套路。

    “吴将军,听说刚升上的戍卫队长是你手把手教过的啊?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人家也争气呢,这升职升的多快!”

    “该得的!听说前阵子出任务,别看人家小姑娘家家,拼起命来也是悍不畏死,冲锋在前……”

    “确实!送回来的录像大家都看了,吴将军,颇有几年前你拼命那个架势啊!”

    吴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眼睛里却写满了敷衍,然而在座诸人都像是没看到似的,仍旧一个劲儿的夸着。

    夸得他心里都烦躁起来。

    每次都这样,围上来就开始夸家里孩子,不是想送进戍卫军,就是想趁机多接触……

    实在叫人烦不胜烦。

    他扯了扯领口,然后脸上也同样扯出笑意来:“我去抽支烟。”

    “去吧去吧!”大伙儿友善的笑起来,喧哗声渐渐被他甩在身后。

    而独自走上花园的吴越却并没有看到,背后众人脸上的微笑不变,可说出的话却跟刚才的恭维大相径庭——

    “说起来,我有一次跟吴将军碰面,他在抽烟——抽的怎么是个平价牌子?后勤没有专门的供给吗?还是说,他就喜欢那个牌子?”

    “嘶!那我过年回礼是不是也得换个牌子?”

    “你看你们,说个坏话都阴阳怪气,什么破毛病!谁不知道他妈会花钱爱摆阔……”

    “说来,他以前好像有个女朋友,谈了好些年了,听人家讲好像也是特别踏实的一个姑娘,最后愣叫他妈给拆散了,嫌人家层次低……”

    “嗐!这多正常啊,你没看他跟咱们说话那架势……咱也层次低呀!”

    “真的是……”

    “你说也是奇怪,当初林将军跟咱们傲,有时候说话还扎心,我都没生气,怎么一瞅他这张臭脸就不顺眼了?”

    “林将军对咱们不爱搭理,他对谁也不爱搭理啊!而且他人也干脆,拒绝就拒绝,能有法子就出法子……不比这种优柔寡断的强?”

    “啧,你看你们,人家好歹年轻有为呢……”

    “哈哈哈哈老常,还是你老实——不过你家住的离他家不远,咱这不是怕你打小报告吗?”

    “呸!我稀罕!老子好不容易院子口中的一盆葱都让他妈给薅了!我浇的可是纯净水!”

    “别提了!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当初确实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上头才欣赏他,谁知这么几年下来……”

    说话的人哼哼哼哧哧,半晌竟找不出什么形容词了。

    还是另一位年轻人精准描述:“又高傲又油腻?”

    “对对对!”

    大伙儿品了品这个词儿,觉得实在太精准不过了。

    可不就是又高傲又油腻吗?

    关键是大家都是拿命打拼出来的,你跟谁高傲呢?

    咱就是异能没有你这么强,也没有催生出一个蔷薇走廊能庇护一座城市五六年……

    呸!啥蔷薇啊那么晦气!

    人家林将军当初傲,单兵最强,协同作战能力也没得挑,那也不是这种又傲又油的啊!

    逮着谁上来聊两句,都觉得好像有求于他似的……呸!

    人家带孩子来说两句客气话,就他年轻,就他上纲上线啊!

    再说了,后来几年吴越干架都悠着了,一年出几次荒原任务啊?大伙儿心里又不是没数。

    大伙儿心里盘算着各种想法,嘴上的絮叨却也没停:

    “对了老白,你怎么不吭声啊?亏我们刚才夸你闺女了,咱们羽毛这回表现的可着实不错呀!”

    “我吭啥?你们尽管表扬呗,表扬完了我回去再揍她——这死丫头,接个任务出去那么拼命。多大点本事就敢逞强了……”

    孩子能立功自然好,可这功如果是拿命拼出来的,哪个当家长的不得气呀?

    这话一说,大家都心有戚戚。

    倒是还有人嘀咕起来:“我怎么听有传言说你家闺女天天围着吴将军打转了?”

    “嘶——这话也传到我耳边了!老白,你回去可得斟酌一下,吴越他妈说了,好些人都爱死缠烂打,他们家眼光高……”

    老白也冷笑一声:“人家说了,现在无心婚姻,一心渴望和平——装腔作势!”

    老白疯狂摇头:

    “吴将军这等青年才俊,咱们可高攀不上。我女儿就是去请教请教——她还小,她也无心婚姻,一心渴望和平……”

    同样的话对标这两个人,但听在大家耳朵里,感觉就天差地别了。

    大伙儿全都乐了起来。

    “晓得晓得!回头我们白羽也当将军了,看我不给你挑个十全十美的女婿!”

    “还是老白你会教孩子,多清醒啊!吴将军那个家吧……”

    大家啧啧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这边,按下打火机的吴越夹着烟,正静静的往花园里头走。

    这次荒原出任务,各家的年轻人立了大功,几家就联合起来摆个庆功宴,吴越自然是在被邀请的行列。

    不过,这群人每天都只会打官腔,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好些人他还因为他妈给赔礼道歉过,对方当时说话不阴不阳,也着实让他心头发闷。

    如今来参加宴会,情绪难免就差了一筹。

    尤其是隔壁姓白的那姑娘……

    说实在的,白羽相貌不差,一头短发精神抖擞,就是不像个姑娘家。

    没点女孩子的文弱劲儿。

    她经常在自己面前晃悠打转,小心思吴越自然是一清二楚。

    可偏偏面对她,吴越心里也不自在——谁让他摊上这么一个妈呢,至今还欠着对方家里一大笔贡献分。

    那位王阿姨估计也是有心攀附,又故意借了他妈分……他的工资是高,可高也高不过这样的负债累积啊!

    此刻他抽了口烟,默默盘算着,打算今年再去一趟荒原。

    不然没有出荒原的任务奖金,这笔债要等到猴年马月……尤其是还在不断叠加中。

    而他妈,为什么又不肯体谅一下他这做儿子的艰辛呢?

    正琢磨着,吴越突然猛的转身,警惕道:“谁?!”

    只见树后慢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隔壁王阿姨的女儿,也是常围在他身边,打着请教名义来回走动的白羽。() ()

    吴越紧蹙眉头,不禁又一阵厌烦。

    自打他升职后,准确来说,还没升值前,这样围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就已经太多了。

    但想想自己刚才还跟对方的父亲寒暄一阵子,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压抑着不耐烦:

    “你跟着我做什么?”

    对面的女孩瞬间脸色发红,拳头也捏得紧紧的,仿佛十分紧张。

    这让他不禁又有些心软。

    怎么说也是个年轻秀丽的女孩子,脸上的伤疤如今还隐约有一道。他不是那种只看中皮相的人,尤其对方也是实打实的拼杀过……

    这么对待,是否有些残忍了?

    这么一想,他又忍不住放柔语调:

    “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向白羽走过去,对方却如同林间惊惶的小鹿一般迅速后退一步,好半天才攥紧拳头紧张的说道:

    “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便一阵风的迅速窜进了大厅中,动作格外灵敏。

    吴越看着她的背影,也莫名的笑了起来。

    但转头想起他妈和王阿姨之间的那笔烂账,不由又头痛起来。

    ……

    而这边宴会结束后,好不容易忍到下车回到自己家,白羽才刚进屋就迅速窜到楼上卧室,然后抓起枕头疯狂的往床上摔摔打打——

    “神经病!”

    “恶心人!”

    “下头男!”

    “自恋狂!”

    “油死了!”

    “白羽,”做母亲的上来轻轻扣了扣她没关上的房门:“声音小点。都升职了,可不能再这么沉不住气呀。”

    白羽气哼哼的把枕头摔到床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才咬牙切齿道:

    “怎么沉不住气?我都在宴会上憋了一两个小时了,我可太能沉得住气了!”

    她说完又站起来,哼哼转了两圈:

    “有时候真讨厌我自己,为成大事太能忍了!当时我就把该把他的猪头抽烂!”

    什么东西!

    这个状态自打女儿去吴越身边请教之后就经常出现,当妈的已经有些习惯了,此刻仍是柔声细语:

    “你想走捷径快速收拢他身边的人,该吃的苦头总得吃吧。”

    “再说了,你忍耐的本事也确实不过关,不然跟他谈一段感情,说不定进度还更快些。”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却成功让白羽冷静下来:“妈,你真是的,我异能可不弱呢,就这样还要跟他谈感情?不如让我去荒原上杀个十天十夜好了。”

    “呸呸呸!”当妈的再也维持不住云淡风轻,这会儿走过来拿起枕头敲了一下她的头:

    “在花园待天夜是很好的事吗?”

    “看看你脸上的疤!再接近一点眼珠子都要掏出来!”

    “你才出几次任务就这么敢拼?都不想想我跟你爸吗?”

    摸了摸脸颊那道伤疤,白羽的脸上也有些后怕,但随即她又得意起来:

    “妈你是没看到我弄死那黑寡妇蜘蛛的模样——多酷啊!”

    “而且我这么拼一把也不是白拼的,你瞧,升职了,手底下有人了。吴越身边的那群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对我也都有了初步印象,应该还不赖。”

    “花城那边的防御军内部,对我应该也挺有好感……”

    “嘿嘿……”她忍不住又畅想起来:“有生之年,我也得是个将军!”

    转头想起另一个将军,她又厌烦地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啊!”

    “我都跟他说了,我是去学本事的,我每天还找他打架想尽快提升自己……踏马的这狗登西打架不好好打!整那怜香惜玉的死出!”

    “我要不是拼命加练,这回荒原上就要吃大亏了!”

    “还有他看我那眼神——哦哟,油死了!切磋的时候被我伤到了,还装模作样的说什么【小丫头手还挺狠】……”

    想想那一副包容的语调,白羽越想越气:

    “都说了武斗场内只有对手!没有男女!”

    ……

    “小丫头手还挺狠……”

    此刻在花城医院里,也有人默默放下镜子,面容麻木眼神茫然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病房里暂时没人,输血加各种药剂调整的周潜终于从昏睡且虚弱的状态中醒来,第件事就是找护士要了面镜子。

    好家伙!

    这一看差点让他表情都崩了,之所以没崩,还是因为伤疤在生长且绷得太紧,一动就被拉扯着,感觉又痛又古怪。

    只见镜子中的男人皮肤微黑还是那个微黑状态,可左脸从太阳穴到颧骨那里狠狠一道伤疤,右脸从脸颊到下颌骨,同样也是一道狰狞的伤疤。

    之前医生说划得太深了,疤也有些重,他还没体会到,如今看着那粗黑又长的疤痕,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

    难怪他一个糙老爷们儿,医生在他醒来后还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中心话题就是接受自己的容貌,或者攒多多的分儿,以备去帝都进行三五次修复手术……

    再把衣领往下扒拉扒拉——从脖颈两侧到锁骨,再到胸前上臂手肘,手掌……

    尤其是小臂内侧那一道长长的疤痕,这要是再狠一点不止血,直接就能把他送走!

    他放下镜子,不知为何想起了妹妹周宁以前推荐他看的一本国外童话,里头魔法师用的个什么咒语……是叫神锋无影还是四分五裂啊?

    出来的是不是就是这么个状态?

    此刻他放下镜子,暗暗咬牙——亏得有蔷薇走廊在,他能把事儿瞒住,不然随便用点药还是什么方法,再划拉几刀就能把这么难清的毒素清除……

    怀榆以后,怕是再没有一点安生日子了!

    想到这里他又头痛起来——

    这臭丫头,嘴甜怎么不长心眼儿呢?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啊?

    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吧?

    他还带人不小心毁了他的房子呢,怎么就敢这么直接的付出!

    握紧镜子,周潜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当中——

    怀榆她,不会还要来医院探望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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