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慕容広,是南夏国师慕容席的私生子,一直被当做捡来的义子在星辰殿生活。

    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不被期待,又为何要把我生出来,然后东躲西藏,直接把我杀掉不就好了吗。

    这个想法在我十岁那一年改变了。

    那一年,因为我和国师越来越像的脸而被送到边郊的小镇,只是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唯一的不一样大概就是我出门可以不戴面具了吧。

    在那个叫七彩镇的地方,在这里我遇上了一个女孩,她叫小七,是个眼睛很干净的小妹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见我的眼睛,在发光,那光刺得我有些无措,不过我没表现出来,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在强装镇定,不能让她知道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她才六岁,还不会‘広’字,所以她总是叫我小光,一开始我总是不适应,一直生活在暗处的人,怎么配叫‘光’呢,他明明是‘広’,是广也是众,不是她的光。

    所以哪怕很想和她玩,我也总是躲着她。

    可她好像一头倔强的小牛啊,我去哪都能被找到。

    有一次出门实在有些恼怒,我便躲了起来,她果然跟丢了。

    回府的时候我发现了不对劲,对面的府上,也就是她家灯火通明,举着火把的家丁派出去一批又一批。

    这时候外面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我安慰自己不一定是她,最后我还是放心不下,拿起雨伞便出了门。

    最后我在我躲她的那个路口找到了她,小女孩抱着腿坐在店铺的屋檐下,裙子已经被溅湿了大半,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像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抬起了头,看我的眼睛如初见那天一般,亮的刺眼。

    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但那是我第一次生出心疼和愧疚。

    背着她回去的路上,我问她为什么不生气。

    她说:“你只是现在不爱跟我玩,又不是你的问题,等你发现我对你很好很好,你就会愿意跟我玩啦!”

    ‘又不是你的问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话,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从来不管对与错,那个人都会说‘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如果没有你’......

    第二天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爬到小院的墙头来唤我,第三天也没有来,果然还是会生气的吧。

    第四天,我没忍住搬来的梯子,然后刚好和爬上来的她对上了视线。

    “好巧啊小光~咦?你额间的红痣和我眉下的红痣好像啊~”她当时好像是说了这句吧,我没留意,眼睛只看得见那是笑得像月牙似的眼睛。

    原来她只是生病了,她是真的没有生气,她不怪我。

    我更愧疚了,她因为我感了风寒,我都没去看她。

    所以我把母亲唯一留给我的玉佩送给了小七,母亲说这是期盼平安的玉饰,希望也能一直护佑小七平安健康。

    从这以后,我便由着她当我的小尾巴,大不了我忍忍耳朵总是发热的不适就是了。

    只是我总感觉她嘴上说着不生气,但是其实是想偷偷在未来报复我呢。

    不然为何我牙疼她却天天送我糖果,还要看着我吃完才罢休?

    不然为何一定要我骑她的追风,而追风却把我甩下了地,让我一躺就是半月?

    不然为何说给我看好看的东西,还没打开便却她的五哥追了三条街?

    不过这些都没有证据,小七是这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又怎么会是记仇的人呢。

    随着年岁渐长,时光荏苒,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共同经历了许多的回忆,我们春天一起种花,夏天一起赏雨,秋天一起捡落叶,冬天一起看篝火。

    她爱吃糖果,我便研发不坏牙的糖;她怕黑,我便是她的引路明灯;她爱游山玩水,我便是她一路安全的护卫,我会陪着她走更远更长的路,她总叫我小光,我得真的做她的光才行啊。

    在我十七岁这一年,我生出了些危机感,马上要及笄的小七今年已经有四家媒人前来说媒,就在管家来报第五家的时候,我坐不住了。

    我偷偷吓跑了那些来找她玩的小公子,故意让她的家人知道我们甚是熟稔,加上有已经和我甚是相熟的五哥推波助澜,而她的家人也并不在乎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她的父亲说,只要我对她好,别的并不重要。

    我怎么会不对她好呢,我也不舍得不对她好呀,那可是我的光啊。

    于是在小七十四岁生辰的第二天,我和她定了亲。

    这一年,是我这小半生里过得最慢的一年,我每天都希望日子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个想法维持到我十九岁的某一天,远在京城星辰殿的那个人来了一封信,信里没有任何关心,只有冰冷的‘速归’二字。

    我本不想回去,但是我又怕京城的事会烦扰到小七,所以我想把事情都解决好,从此之后,只做李小七的小光。

    只是我没想到,此一别,我在心里对她的那些承诺,都将化为泡影。

    真是可笑,八年来不管不问的父亲,竟因一道神谕便要我去当一个佛修?

    “您可有想过,我也许会有想要娶的姑娘呢?”我这么问那个人。

    “阿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责任。”

    他的语气满是无奈,可他的无奈与他有何关系?他只是想要他的光啊。

    “你既有自己的责任,便不该生下我。”

    他眼睛染上了我不理解的哀伤,有生以来第一次抚摸了我的头,我甚至感受到那双不太温暖的手有些颤抖:“阿広,让你降生,便是我的使命。”

    “让母亲因生我而殒命,也是你的使命吗?”我讽刺道。

    头上的颤抖的手僵了一下,放下来的手习惯的去摸那块和我送给小七一样的玉佩。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何明知道母亲会因我而难产他依然毅然决然的选择要生下我,却又为何视母亲留下的玉珏为珍宝。

    只是这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该回来的。

    “去接下那道神谕吧,接了,你就什么都懂了。”那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离开了主殿,那背影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是还不理解的孤寂与绝望。

    我看着台阶之上一个和展开的卷轴,上面几个字发着光,是上古的甲纹。

    【席之子広,佛子救世】

    ‘不要接,快走’

    ‘走啊,离开这里,回七彩镇’

    ‘还有两个月你就要和李小七成亲了’

    ‘你不是一直想叫李小七阿卿吗,只要成亲了就可以叫了’

    ......

    我的心里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我在台阶下不知道站了多久,或许是一天,两天,又或者更多。

    我只知道我抬起脚步走上主殿台阶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没站稳。

    在没触碰到神谕前一刻,其实我大概已经感觉到了,我抓不住我的光了。

    接踵而来的画面出现在眼前,黑暗与废墟,荒芜与寂寥,满目的生灵涂炭和绝望的眼睛......

    这是什么?

    是.....未来。

    我觉得神很可笑,我像是慈悲的佛吗,我明明厌恶这个世间,更厌恶自己。

    可神又很厉害,祂猜对了我害怕这个世间的毁灭,因为他的光爱这纷纷尘世,他的光得要在这个世间快快快乐乐的活这一世才好啊。

    她还要去看着那山川之巅、江南烟雨、大漠孤烟,只是可能要换一个护卫了。

    原来那个人是这般的心情啊,可那又如何,他不会因为这可笑的使命而原谅他的,就像他再不喜这凡尘世俗,却又只能为了一个人而妥协一样。

    她寻来的那一天,外面下着她一直想见的雪。

    洁白的雪花宛如精灵般翩翩起舞,覆盖着大地,像极了一幅纯净无暇的画卷,也像极了她那清澈如玉的眼睛。

    想起来一首书里的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①’,也算是弥补我们的遗憾了吧。

    我知道她一定会问,可我对她说不了谎,所以我给不了她她要的答案。

    对不起啊李小七,你就当是我辜负了你吧。

    我可以赴死,但不是为了这个世间,是为了他的阿卿。

    在十岁之前,他一心觉得自己不该降生于世。

    十岁之后,他又觉得能活着真好。

    再后来他又想,能为了她赴死,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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