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轻舟已过万重山 下篇
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一次摆渡的时候，周芷若听见一位少妇笑着问自己的孩子。等到客人下船后，他问爹爹：“爹爹，你想要我成为怎样的人？”
周父拍了拍儿子的头：“我希望你身体健康，等你再大一些，我便想法子把你送到少林去，看能不能做一个俗家弟子。等你再大一些，便去投军，推翻元朝。”
周芷若懵懵懂懂地看着爹爹，周父说的句子有点长，他有点半懂不懂的。他道：“但我想做河里的鱼。”
周父看着丁点大的儿子，无奈地一笑，知道自己说的东西未免太过久远，于是便顺着儿子的话往下说：“为什么想要做鱼？”
“因为河里的鱼会游泳，游得比我们的船还快，好厉害。”周芷若在船上长大，人见得或许还没有河里的鱼多。
“我倒是想让你做一匹千里马，鱼总是会被你这样的混小子叉上来吃掉的。”周父笑着说。
虽然小周芷若想要做一条游鱼，但是爹爹说想要他做千里马，这个他听懂了，于是乎，他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便盯着岸上看，试图观察千里马有什么特征。
千里马没见着，见得最多的是拉车的挽马，负重载物的驮马————周芷若当然不认得，看见岸上有马匹路过，便去喊爹爹：“那是千里马吗，爹爹？”
周父倒也见多识广，往往都能一一说出那是什么马，着实让小周芷若长了不少见识。
后来，周芷若发现有不少汉人，被趾高气昂的元兵当做驮马使用。看见得多了之后，周芷若会想，恐怕还是做水里的游鱼比较好。只可惜他们的船太小了，哪怕他这样小，在船上偶尔也觉得局促。
随着年岁的增长，通过观察来往坐船的客人，还有岸上的行人，周芷若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住在岸上一点也不好，住在岸上要被官府收税，要被元兵欺压，只要住在船上，只要顺水漂流，仿佛一条游鱼，就不会碰到这些烦心的事情。
虽然爹爹有时候还是会念叨着要送他去少林寺云云，但是那总有一些遥远，周芷若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但是有时候，周芷若还是会坐在船边上，脚拍着水，想着自己如果以后能住在岸上，要住在怎么样的房子里。
那应该是一间很大的房子，在里面转身也不会碰到墙壁，足足可以放下两张床，他就不用和爹爹挤在一张床上了。
这个梦想什么时候能实现呢？周芷若想，也不知道少林寺的屋子大不大？
后来，确实如周芷若所料想的那样，通过拜师学艺住进了大房子里————爹爹为了帮助从前的战友常遇春，被元兵射杀了。
周芷若亲眼看着爹爹死去。那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放慢了很多很多倍，他看着一支钢箭从后方射来，常遇春援护不及————他主要得护着他的小主公，对于其他人自然没那么放在心上————钢箭直直地插入了爹爹的后心，他甚至能看到血花从爹爹身上迸溅。
说来奇怪，那一刹那，周芷若内心并没有多少悲痛之情，而是想起之前自己用鱼叉叉鱼，似乎也是相类似的情景。
直到常遇春注意到，爹爹被射杀了，周芷若才感觉到，现在是该哭的时候了。他才扑到爹爹还温热的尸体上，声嘶力竭地大哭————毕竟事发突然，周芷若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从战场上逃走，来到江边做一条游鱼的爹爹，最后被“渔夫”元兵杀死，似乎并不奇怪。毕竟爹爹也说过，鱼总是会被吃掉的。
再后来，他拜师武当张五侠张翠山，这便是另一段机缘了：以爹爹身死换来的机缘。所以，他还是决定每日早晚都给爹爹上三炷香。
清晨，周芷若沉默地给房间里爹爹的牌位上了三炷香，才走出房门。
他正身处武当山。当时，张翠山殷素素一行人在天鹰教逗留了一段时间后，殷素素便让张翠山回武当山去。
张翠山最开始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周芷若知道，自己这师娘总有办法。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张翠山便依依不舍地带着周芷若离开了天鹰教。在走的那日，周芷若看着天鹰教高大的山门，总是疑心————或许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见不着师娘了。
那时，周芷若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让张翠山留下，又或许是让殷素素跟着他们走。毕竟，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周芷若心中，已经隐隐把殷素素当做母亲那样看待。
但是，殷素素从怀里拿出一块饴糖，塞进了周芷若嘴里。饴糖真甜，也很黏，周芷若嚼着嘴里这从未有过的甜蜜滋味，再看着殷素素浅浅淡淡的笑容，只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要被饴糖黏住了，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甜蜜的滋味，简直甜得发苦————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天，周芷若的舌根都泛着苦味。
这让他看见宋青书，态度便也有些不太好。
宋青书以为是小师弟夜间偶感风寒，才脸色不好，对他不如往日那般亲切，心中想着或许得让后厨房给小师弟煮点生姜水。
但是走去练功场的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
因着武当五侠爱女，就在武当山上被人掳走，而无人发觉，实在好像是有人狠狠地往武当众人脸上扇了一巴掌。
众人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中都憋着一口气，誓要把武功练好，好伺机救回五侠之女张无忌————她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
众人只能如此坚信。
今日在练武场教习的是俞岱岩，或者说大多数时候也是他。虽然武当诸侠为他寻来了黑玉断续膏，使得他经过复建之后，总算还能行走，但是武功终究还是不如当年了。他似乎也失去了在江湖上行走的兴致，常常主动承担来练武场教习弟子的责任，让其他师兄弟去江湖上行走，寻找张无忌的行踪。
俞岱岩比起其他的武当二代弟子来说，对宋青书周芷若等人总是格外严厉。不论周芷若宋青书做得如何好，总是难以得到他的夸赞。周芷若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又是张翠山捡回来的孤儿，总还好些。宋青书身为宋远桥之子，在俞岱岩这儿总是动辄得咎。但听他训斥宋青书：“青书，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玩物丧志！昨天练完功后，你不好好体悟当日所学，怎么就想着去山上找干草给蛐蛐儿做窝？”
宋青书向来是对俞岱岩既敬且畏，更甚于自己亲爹宋远桥————没办法，宋远桥总理武当上下，其实与儿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若是往常，宋青书被这样一训，自然是头也不敢抬，诺诺不敢言。但是当俞岱岩让他把房间里养的蛐蛐儿全部丢掉的时候，宋青书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我不！”
宋青书第一次如此硬气，这让俞岱岩心中的第一感觉倒不是气愤，而是讶异。他问：“你留着那蛐蛐儿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却沉迷于斗蛐蛐儿，简直是玩物丧志！”
本来宋青书一顶嘴，其实心中已经后悔了。正等着挨俞岱岩的打呢，没成想居然还能有一个申辩的机会，忙不迭道：“我本来也不喜欢斗蛐蛐儿。山上别的养蛐蛐儿的都不敢赢我，没意思。只有无忌妹妹，不肯让我，那才叫好玩呢。那蛐蛐儿还是当时我同无忌妹妹去抓的……我舍不得。”
话一说出口，宋青书便已经后悔了。这些日子以来，张无忌这三个字，在武当山上几乎成为一个禁词。只要已说出来，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
而武当诸子中，其实除了亲爹张翠山外，又属二余对张无忌感情最深————尤其俞岱岩。他一听见张无忌的名字，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师侄女，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虽然逃过一顿毒打，但是宋青书看俞岱岩红了眼眶，心中其实很不好受。他挺起胸膛，对俞岱岩道：“三叔，你别哭。我晓得轻重，我一定好好练武，把无忌妹妹找回武当山，好好保护她。”
俞岱岩点头，道：“这才像是你爹的儿子该说的话。”随后，他又转向周芷若，道：“芷若，你习武一向是勤勉的，我对你严厉，也是希望你不要骄傲。你虽然从未见过无忌，但是无忌是你师父的爱女，如今她失踪了，咱们武当上下一心，哪怕是要找到天涯海角，也得生要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硬汉如俞岱岩已经哽咽。
“我晓得。”周芷若虽然没有见过张无忌，但是也眼圈红红地道，“师父师娘对我恩同再造，我自然也应当砥砺自身，为找无忌师妹出一份力。”
在一次摆渡的时候，周芷若听见一位少妇笑着问自己的孩子。等到客人下船后，他问爹爹：“爹爹，你想要我成为怎样的人？”
周父拍了拍儿子的头：“我希望你身体健康，等你再大一些，我便想法子把你送到少林去，看能不能做一个俗家弟子。等你再大一些，便去投军，推翻元朝。”
周芷若懵懵懂懂地看着爹爹，周父说的句子有点长，他有点半懂不懂的。他道：“但我想做河里的鱼。”
周父看着丁点大的儿子，无奈地一笑，知道自己说的东西未免太过久远，于是便顺着儿子的话往下说：“为什么想要做鱼？”
“因为河里的鱼会游泳，游得比我们的船还快，好厉害。”周芷若在船上长大，人见得或许还没有河里的鱼多。
“我倒是想让你做一匹千里马，鱼总是会被你这样的混小子叉上来吃掉的。”周父笑着说。
虽然小周芷若想要做一条游鱼，但是爹爹说想要他做千里马，这个他听懂了，于是乎，他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便盯着岸上看，试图观察千里马有什么特征。
千里马没见着，见得最多的是拉车的挽马，负重载物的驮马————周芷若当然不认得，看见岸上有马匹路过，便去喊爹爹：“那是千里马吗，爹爹？”
周父倒也见多识广，往往都能一一说出那是什么马，着实让小周芷若长了不少见识。
后来，周芷若发现有不少汉人，被趾高气昂的元兵当做驮马使用。看见得多了之后，周芷若会想，恐怕还是做水里的游鱼比较好。只可惜他们的船太小了，哪怕他这样小，在船上偶尔也觉得局促。
随着年岁的增长，通过观察来往坐船的客人，还有岸上的行人，周芷若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住在岸上一点也不好，住在岸上要被官府收税，要被元兵欺压，只要住在船上，只要顺水漂流，仿佛一条游鱼，就不会碰到这些烦心的事情。
虽然爹爹有时候还是会念叨着要送他去少林寺云云，但是那总有一些遥远，周芷若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但是有时候，周芷若还是会坐在船边上，脚拍着水，想着自己如果以后能住在岸上，要住在怎么样的房子里。
那应该是一间很大的房子，在里面转身也不会碰到墙壁，足足可以放下两张床，他就不用和爹爹挤在一张床上了。
这个梦想什么时候能实现呢？周芷若想，也不知道少林寺的屋子大不大？
后来，确实如周芷若所料想的那样，通过拜师学艺住进了大房子里————爹爹为了帮助从前的战友常遇春，被元兵射杀了。
周芷若亲眼看着爹爹死去。那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放慢了很多很多倍，他看着一支钢箭从后方射来，常遇春援护不及————他主要得护着他的小主公，对于其他人自然没那么放在心上————钢箭直直地插入了爹爹的后心，他甚至能看到血花从爹爹身上迸溅。
说来奇怪，那一刹那，周芷若内心并没有多少悲痛之情，而是想起之前自己用鱼叉叉鱼，似乎也是相类似的情景。
直到常遇春注意到，爹爹被射杀了，周芷若才感觉到，现在是该哭的时候了。他才扑到爹爹还温热的尸体上，声嘶力竭地大哭————毕竟事发突然，周芷若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从战场上逃走，来到江边做一条游鱼的爹爹，最后被“渔夫”元兵杀死，似乎并不奇怪。毕竟爹爹也说过，鱼总是会被吃掉的。
再后来，他拜师武当张五侠张翠山，这便是另一段机缘了：以爹爹身死换来的机缘。所以，他还是决定每日早晚都给爹爹上三炷香。
清晨，周芷若沉默地给房间里爹爹的牌位上了三炷香，才走出房门。
他正身处武当山。当时，张翠山殷素素一行人在天鹰教逗留了一段时间后，殷素素便让张翠山回武当山去。
张翠山最开始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周芷若知道，自己这师娘总有办法。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张翠山便依依不舍地带着周芷若离开了天鹰教。在走的那日，周芷若看着天鹰教高大的山门，总是疑心————或许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见不着师娘了。
那时，周芷若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让张翠山留下，又或许是让殷素素跟着他们走。毕竟，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周芷若心中，已经隐隐把殷素素当做母亲那样看待。
但是，殷素素从怀里拿出一块饴糖，塞进了周芷若嘴里。饴糖真甜，也很黏，周芷若嚼着嘴里这从未有过的甜蜜滋味，再看着殷素素浅浅淡淡的笑容，只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要被饴糖黏住了，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甜蜜的滋味，简直甜得发苦————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天，周芷若的舌根都泛着苦味。
这让他看见宋青书，态度便也有些不太好。
宋青书以为是小师弟夜间偶感风寒，才脸色不好，对他不如往日那般亲切，心中想着或许得让后厨房给小师弟煮点生姜水。
但是走去练功场的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
因着武当五侠爱女，就在武当山上被人掳走，而无人发觉，实在好像是有人狠狠地往武当众人脸上扇了一巴掌。
众人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中都憋着一口气，誓要把武功练好，好伺机救回五侠之女张无忌————她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
众人只能如此坚信。
今日在练武场教习的是俞岱岩，或者说大多数时候也是他。虽然武当诸侠为他寻来了黑玉断续膏，使得他经过复建之后，总算还能行走，但是武功终究还是不如当年了。他似乎也失去了在江湖上行走的兴致，常常主动承担来练武场教习弟子的责任，让其他师兄弟去江湖上行走，寻找张无忌的行踪。
俞岱岩比起其他的武当二代弟子来说，对宋青书周芷若等人总是格外严厉。不论周芷若宋青书做得如何好，总是难以得到他的夸赞。周芷若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又是张翠山捡回来的孤儿，总还好些。宋青书身为宋远桥之子，在俞岱岩这儿总是动辄得咎。但听他训斥宋青书：“青书，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玩物丧志！昨天练完功后，你不好好体悟当日所学，怎么就想着去山上找干草给蛐蛐儿做窝？”
宋青书向来是对俞岱岩既敬且畏，更甚于自己亲爹宋远桥————没办法，宋远桥总理武当上下，其实与儿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若是往常，宋青书被这样一训，自然是头也不敢抬，诺诺不敢言。但是当俞岱岩让他把房间里养的蛐蛐儿全部丢掉的时候，宋青书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我不！”
宋青书第一次如此硬气，这让俞岱岩心中的第一感觉倒不是气愤，而是讶异。他问：“你留着那蛐蛐儿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却沉迷于斗蛐蛐儿，简直是玩物丧志！”
本来宋青书一顶嘴，其实心中已经后悔了。正等着挨俞岱岩的打呢，没成想居然还能有一个申辩的机会，忙不迭道：“我本来也不喜欢斗蛐蛐儿。山上别的养蛐蛐儿的都不敢赢我，没意思。只有无忌妹妹，不肯让我，那才叫好玩呢。那蛐蛐儿还是当时我同无忌妹妹去抓的……我舍不得。”
话一说出口，宋青书便已经后悔了。这些日子以来，张无忌这三个字，在武当山上几乎成为一个禁词。只要已说出来，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
而武当诸子中，其实除了亲爹张翠山外，又属二余对张无忌感情最深————尤其俞岱岩。他一听见张无忌的名字，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师侄女，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虽然逃过一顿毒打，但是宋青书看俞岱岩红了眼眶，心中其实很不好受。他挺起胸膛，对俞岱岩道：“三叔，你别哭。我晓得轻重，我一定好好练武，把无忌妹妹找回武当山，好好保护她。”
俞岱岩点头，道：“这才像是你爹的儿子该说的话。”随后，他又转向周芷若，道：“芷若，你习武一向是勤勉的，我对你严厉，也是希望你不要骄傲。你虽然从未见过无忌，但是无忌是你师父的爱女，如今她失踪了，咱们武当上下一心，哪怕是要找到天涯海角，也得生要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硬汉如俞岱岩已经哽咽。
“我晓得。”周芷若虽然没有见过张无忌，但是也眼圈红红地道，“师父师娘对我恩同再造，我自然也应当砥砺自身，为找无忌师妹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