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抬起来点,往此处出手,便能引出破绽。”

    手中木剑如有千斤重,牵引得肌肉又酸又麻。

    然而持木剑的手被人从身后捉住不得落下,与其说是任由摆布,不如说她累得半死动弹不得,干脆就放弃挣扎,那人摆弄她手刺往何方她便刺向何方。

    她在心底悄悄盘算起要不要借势一倒装晕逃过这劫。

    虽然这样的修行课每日都有,但能逃过一次是一次嘛……

    于是她干脆利索地卸了浑身力气,软绵绵往后一倒,然而身后的人仿佛有所预料,当即侧身闪开,任由这偷懒的人直挺挺躺倒在地面上。

    哐当一声。

    演武场的地儿……真特么硬啊。

    师尊的心……还是这么冷啊。

    倒在硬石板上的她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起来,我知道你还醒着。”

    她没动弹,此话一出她便知道她的好师尊大概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但能趁机歇会儿也是好的。她真的快累毙了,尤其是舞剑的手更是酥麻酸爽,恨不得马上切掉断去与它的神经联系。

    师尊叹气道:“今日下午不练剑。”

    躺倒在石板上装死的黑发少女,手指头不禁动了动。

    敏锐捕捉到这一幕的师尊失笑摇头:“上午只剩一个时辰了,你可起来,再熬一个时辰罢!”

    装死的少女在心中默默神伤:不是我不想起啊师尊,我现在晕倒了,你尊重一下我。

    师尊犹如听懂了她的心声般运起灵气。

    不过片刻,脸皮厚如城墙的她就被一股柔软的灵气托身而起,待站直身体后她揉揉迷蒙的双眼,拙劣装出刚醒的样子:“师尊?我刚这是睡着了吗?”

    师尊并未戳穿她,抬手又把木剑扔回她怀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今日下午不练剑。”

    她还未来得及拥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就听闻师尊又满面慈祥微笑着补上了下半句:“但晚上和人偶加练,练到你彻底掌握这一式。”

    你个死老头,绝对故意的吧?

    她此刻只想仰天长叹,未语泪先流。

    泪还没来得及流,师尊的剑就已经夹杂呼啸风声刺了过来。

    练习用的木剑刚被她甩得颇远,一时间竟拿不到。

    少女不得不抄起身侧佩剑,抬手阻挡,“噌———”两柄剑碰撞间产生的大力震得她虎口发麻,下盘不稳,不得不向身后退了半步,又转脚腕侧身错开,将力卸引。

    不料师尊的木剑犹如盯上猎物死不松手的蟒蛇般,在空中登时调转枪头,电光火石间,犹如鬼魅,再次直追而上,不断向她的薄弱之处发起进攻。

    她连连后退,过度的紧张下心跳加速,周遭已成虚影,唯有一剑在视线里动荡。

    “手抬起来点儿。”

    师尊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少女飘荡的思绪稳住回神,她沉下心,浸没在师尊刚操纵她的手臂时的感觉,在绝地利落刺回一击,剑锋交错。

    霎那间的寂静,让她连呼吸都放得轻柔起来。

    虽木剑并未开锋,但那一点寒芒仅距她额心半寸之遥,少女灵动的眸子微缩,汗毛都似有所感地炸起,忽觉身后冷汗浸透青衫,生死一线间。

    幸好这是木剑,真刺上了也不痛。她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反观眼前人,脖颈处抵着把锋利乍冷的铁剑,师尊却不甚在意地鼓掌:“漂亮!我就知道你能学会!”

    “我说师尊您老人家刚是真想杀我吧。”少女欲哭无泪地铁剑归鞘,黑发风中张牙舞爪,她脱力般倒在地上,刚那命悬一线间,她遗言都罗列好了。

    师尊随手一抛,他手上的木剑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兵器架上,他整理衣袖悠悠道:“哪能呀,此招名为无悔,有摒弃万念、无惧生死斩出一剑的念头才能有所顿悟。”

    “———哟嚯,小师妹又在被师尊虐啦?”轻佻的语调由远及近,毋需想一个讨厌的形象就已在少女她的脑海里浮现,充斥着幸灾乐祸,“我又给木偶绘了个新阵,师尊你交与小师妹试试吧,正好加练加练。”

    只见来人青衣黑发,明眸皓齿,一点朱砂落墨在眼下,笑起来便含风情万种,只是柄长剑松松垮垮背在身上,向来没个正形。

    他操纵神识悄悄在少女的耳边道:“记得给我一份使用反馈哦,我还得和小狐狸完善完善。”

    这黑发少女同样操控神识愤然回道:“方知非怎会听你的话来坑我?”

    “还有大师姐也来帮我啦,所以木偶还能用寒毒你小心点哦。”那人一顿,扯扯嘴角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辜,“不过你不能怪我,谁让掌门师叔抓到咱们打牌摸鱼还偷灵鸡烧来吃的证据了,于是我就只能用自己的优势找补了咯。”

    那少女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这位小师兄言语中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神识要是能打人他早就该被掀飞了,她气得牙痒痒:“所以你就把我卖了?”

    她这些日子天天被师尊抓去练剑,师尊和着了魔似的,若不是天下无人能夺师尊的舍,她都快怀疑师尊皮囊下换灵魂了。

    天天练,日以继夜地练,练剑睡觉连轴转的她一年都没能忙里偷闲打过几次牌了,怎么就偏偏这次被抓了。

    运气差到喝水都塞牙。

    “出卖多难听,小师妹,这叫明哲保身。”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拔剑跃起给他哐哐来两拳:“张满雪……!”

    但她太累了,满腔怒火却只能抽出根中指对着他,生动展示不屈的愤怒。

    张满雪脸皮厚若城墙只当是置若罔闻,轻咳一声:“小师妹看上去精气神不错啊,要不现在就来试试新木偶?”

    她立刻就把中指缩回去,闭目装死,能伸能屈一流。

    但很显然,看戏的张满雪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她眯着条眼缝,只见持剑木偶从张满雪的掌中落地,卡拉卡拉叫唤了两声,变做常人大小,一剑带着冻人寒霜落地。

    少女暗骂一声,在地上麻溜翻滚堪堪避开,只见刚躺的地面在洋洋烈日下竟冻结出厚厚一层霜冰。

    狼狈地翻滚了几周后她找准时机握剑起身,顺手借力向持剑木偶的脚筋砍去,磨起后槽牙威胁道:“张满雪你给我等着。”

    她暗暗发誓:等这段苦日子过了,她就杀他张满雪个十里长街。

    “哇,小师妹她好凶,师尊保护我呀。”

    “我呸!”少女和持剑木偶对打,顺路经过他时还吐了口唾沫,以表不屑,“有本事咱俩不借外物上演武台打一架。”

    “我靠你一个剑修怎么好意思说要和我这个阵修赤手空拳打一架的啊?怎么不去找那群光头肌肉的体修打……”

    张满雪嚷嚷抗议的话语未毕,便被师尊的动作打断。

    师尊从木框里捡起把木剑,塞在满脸震惊的张满雪的怀里,他时常挂笑的笑眼立刻就耷拉下来,一脸苦相:“师尊你别卖我,分明我也是你徒儿啊。”

    师尊慈祥地笑了笑:“这剑势第八招求的是个无悔,无悔还有层含义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如此挑衅你师妹,我怕你破了她剑心对其的领悟。”

    张满雪抗议:“又不是我故意来针对师妹的,报仇也得找主啊,你找……找掌门去。”他掌门二字说得极为轻,害怕隔墙有耳,甚至还偷偷观察了眼师尊的脸色。

    师尊还是很慈祥,虽然说的话挺大逆不道:“没事,就算是掌门也不能坏我乖徒儿的剑心,该报的仇就报。”

    他挑起酒葫芦,“波”一声木塞剥落,馥郁酒香充盈在整个演武场上。

    师尊象征性安慰了几句:“满雪你且放宽心,她已练一上午了疲累不堪,不会怎样的。”

    师尊除了对她剑术一道上苛求得不近人情活像个仇人外,其他时候真是袒护得她无法无天。

    少女被酒气呛得打了个喷嚏,见眼前持剑木偶步伐逐渐缓慢僵硬,直到最后终于一动不动后,她舒了口气,木剑插在一旁,撑在剑柄上:“是呀是呀师兄,我可真累死了,所以别打了放我回去躺着。”

    张满雪虽然闻言亦是歇口气,但还是狐疑地看了那满身灰尘土地上滚过好几圈的少女一眼。

    师尊倒看上去比张满雪还讶异点儿:“你不生气了?”

    少女漠然不为所动:“躺着比揍他重要。”说罢她就扔走木剑,踹开树叶杂堆,倒腾出了片阴凉的场地,席地而半躺在大树下。

    她随手扔了快石头往张满雪的身上去,叫道:“张满雪你要是还有点出卖我的负罪感的话给我去把午饭拿来!”

    张满雪敏捷地闪过石头:“都金丹了还吃饭那?”

    少女双臂枕在身后:“馋了。”

    她目送张满雪的身子跨出演武场大门,却又见他忽然挺直腰板抖正了身后歪斜的长剑,后退一步,弯腰作礼:“拜见掌门师叔。”

    “无悔剑意能被解释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们可真是一脉相承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人未到声先至,但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这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门派里,只有一个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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