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朝晖堂的方向便吵吵嚷嚷起来。

    谢荼蒙着被子睡了好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这才起身撩起帘子。

    吟心在隔间听见内室的动静,连忙推开门走进来,关切道:“姑娘怎的醒这般早?天才刚亮呢!”

    谢荼被烦得一个脑袋两个大,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

    吟心给她披了件坎肩,端了杯清茶递给她:“今日不是老爷给芸姑娘搬离的最后期限吗?一大早芸姑娘那头就忙起来了,说是今日要搬离。”

    “老夫人发话了,后院的仆妇们都听朝晖堂那头的差遣,人一多,事也多,声儿就大了。”

    谢荼揉了揉额角,醒得太早让她有些头疼。

    “罢了,先用早膳吧,她也吵不了多久,等临出门,还不是要悄声些。”

    “她根本不想让旁人知道,她今后不在我们府上住了。”

    吟心应声去传膳,换了典心进来替她梳洗。

    她和姜鹤约的是下午,她还可以等谢芸那头逐渐消停了之后,再补个回笼觉。

    厨房今日呈上的是一盅蛏子春笋炖清粥,蛏子是水运来的,很是新鲜,配上小厨房新做的榨菜,谢荼直接吃掉一整碗。

    早餐过后,这两日因为全府都在忙着朝晖堂搬离的事情,不用再同各管事商议府内事务。

    谢荼干脆让吟心在花厅里摆了牌桌,叫了珠萍、绿萍还有巧萍一起陪着自己玩叶子牌。

    “咱们姑娘手气素来好,这几日又是喜事临门,姑娘可要手下留情些,千万别把我们的月钱都给赢走了。”

    珠萍性子活泼,还没坐下,就开始娇声求饶。

    谢荼笑得不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才道:

    “不赢不赢,你们赢了就都拿走,我若赢了,就叫桌席面回来吃。”

    “有什么想吃的菜尽管报,管够!”

    几个丫头欢呼一声,这才伸手开始搂牌,牌还没走几圈,谢荼就胡牌了。

    正如珠翠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谢荼不光自摸胡牌,就连巧萍、绿萍走牌,都能点到她的手上去。

    谢荼赢了牌,心情更是好了,当即叫了重峦院的婆子去最好的酒楼叫两桌席面回来吃。

    但她叮嘱:“悄声些,别惊扰了正在养病的祖母她老人家。”

    那婆子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连连点头,一脸喜气地拿了银子往外走。

    玩了几圈牌,朝晖堂那边的动静总算是小了下来。

    谢荼觉得该到睡回笼觉的时机了,叫吟心收了牌桌,自己溜达着回了内室,歪靠在暖榻上,正准备入眠。

    典心突然走了进来,蹲在榻边握起拳头给她捶腿。

    谢荼半眯着眼睛,半迷瞪着问:“什么事,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典心显然是急迫地要和她分享自己的情报,忙不迭道:

    “姑娘,朝晖堂那头开始往外搬了。”

    谢荼丝毫不惊讶,挪了挪头颅摆放的位置,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这才闷声道:

    “不着急,我们约的是午后。”

    她生怕典心沉不住气,跑去朝晖堂看热闹,又急忙叮嘱了一句:

    “谢芸那头不必盯着,有祖母在,铁定是要被她搬走不少物件宝贝的。”

    “但她想静悄悄地搬离,动静不会太大,细水长流似的搬家,估计得到傍晚了,不急。”

    “等席面到了,你让婆子们先吃,待我醒了我们在一桌吃个热闹。”

    说完,她就迷瞪着进入了梦乡。

    朝晖堂内,上上下下忙忙碌碌,仆从们忙得脚不沾地,可人人表情全都是愁云惨淡。

    整理好的箱笼,开始依次有序地往门房处搬,昏迷未醒的王氏,也被盖着帏帽,率先被婆子背着送上了马车。

    “王妈妈,母亲就劳烦您先跟着过去照看一二了。”

    谢芸红着眼圈儿,叮嘱着王氏的身边人。

    在搬离谢府的这件事上,她除了担心自己的婚事前程之外,还担心的便是王氏的病情。

    在谢府之中养病,尚且可以由着谢老夫人的吩咐,拿着谢愉恩的对牌去请太医给王氏医治,根据病情变化随时调整药物和针灸的疗程。

    可是,一旦他们搬出府去,她可就再无办法请太医上门了。

    王妈妈也跟着一起抹泪。

    但她不忘安慰看着长大的谢芸:

    “姑娘别焦心,上回太医来过后,便说咱们夫人的病情已经趋于平稳,还叮嘱我们平日多推出去晒晒太阳,不日就能清醒过来。”

    “咱们自住一处宅院,说起来也更自由了些。”

    “况且老夫人也让姑娘带上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还承诺会想办法让太医去咱们那边给夫人看病。姑娘且宽心,再等老夫人一些时日,都会好的。”

    谢芸皱起眉头道:“祖母这个病,也不知道何时能好。”

    此时的王妈妈,便担起王氏的责任来,赶紧劝道:

    “正是此理,姑娘虽说搬了出去,可是也没有人说不能时时来病了的老夫人跟前儿尽孝,不是吗?”

    她甚至觉得,谢老夫人此时头风病发作,说不定也是给谢芸一个机会。

    “你是说,让我日日都来谢府?以探望祖母病情的名义?”谢芸的脑袋一向灵活,一点就通。

    王妈妈点了点头。

    顿时,盘亘在谢芸心头上的乌云瞬间消散开来。

    二伯父总不能拦着她,不让她进门吧?

    心中大定的谢芸,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她红着眼圈儿,去益晖堂拜别了卧病在床的谢老夫人,再三表示舍不得谢老夫人,今后将会时常来探望谢老夫人之后,才回到朝晖堂,指挥车“满载”的马车开始行动。

    箱笼足足塞满了四辆车,比他们来京城时多了许多。

    为了不惊动街坊邻居,谢芸只能吩咐车夫婆子们动作轻些,分开行动。

    睡饱了回笼觉的谢荼,显然是不知道谢芸投机取巧的打算的。

    她和几个大丫鬟难得凑了一桌吃席,又小饮了一盅桃花酒,闹了许久,待谢芸那头开始往外搬东西的消息传出来后,这才停歇。

    许是饮了花酒的缘故,谢荼的脸上粉若桃花,眼眸亮晶晶的,甚是好看。

    可一想到等下要去见的人,去探听的事情,谢荼还是伸手往脸上铺了一层粉遮住了满脸的绯红。

    吟心特意端来一杯浓茶,让谢荼漱口散尽了酒气。

    典心手脚也快,已经火速帮她换上男装,束起长发。

    铜镜中的谢荼主仆三人,俨然是京城贵公子的打扮。

    三人嬉笑打趣了一番,才从早已准备好的小角门处溜出了谢府。

    他们一路往京城的西南角走,途中拐进了一家名为清泉馆的茶馆中。

    这是谢荼和姜鹤约定见面的地方。

    刚进门,小二迎面走上前来,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三位客官,可有预约的位置?”

    谢荼压低嗓音,回道:“临湖靠窗,姓秦的老板预订。”

    小二挑起眉头,恭敬侧身道:“好嘞,天字号雅间。”

    说罢,便在前引路,领着他们三人往楼上走去。

    跟在身后的典心一头雾水,小声同吟心嘀咕道:“咱们姑,额公子,并没有提到雅间啊?”

    吟心扯了扯她,低声道:“后一句才是暗号。”

    原来,临出发前,谢荼收到一只精巧竹筒,里面写了“临湖靠窗”四个字。

    不同于以往不带落款的字条,这次的字条落款写了个“秦”字。

    谢荼猜测,这家清泉馆,约莫也是姜家私产之一,只不过对外主人家的名讳,借用的是姓秦的一户人家。

    典心一副“原来如此,长见识了”的表情,垂头敛目跟着上楼。

    小二带着他们三人,七拐八绕地,停在了最里面的一间雅间门口。

    “三位请进。”小二抬手敲门三下,侧身请他们三人自行进入。

    推门后,谢荼才发现,这间屋子内里极大,入门处放置着一座黄花梨镶嵌白鸟图的地屏。

    绕过屏风,内外室用几扇湘妃竹帘隔开,竹帘后隐隐约约有人影在走动。

    “姜公子?”谢荼试探性地问候了一声。

    一阵窸窸窣窣声过后,姜鹤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请进。”

    谢荼撩开帘子走进去,姜鹤身穿一件正红色长衫,正坐在一张黄花梨百宝嵌花鸟图的交椅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可谢荼就是直觉,姜鹤有什么事正努力瞒着自己。

    她走到圆桌边,嗅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抬眸讶然问他:“你受伤了?”

    立在姜鹤身后的陈全瞪大了双眼看向她,而后又看向正在瞪着自己的姜鹤,连连摆手:

    “公子,不是我,我没说。”

    姜鹤皱眉,转过头又看向谢荼,疑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谢荼嫣然一笑,指了指姜鹤放在桌面下的左手道:“每次见你,不是在盘扇子就是在摸物件,甚少见你拘谨着将手摆在腿上的。”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也察觉到你们主仆俩似乎在忙些什么,这空气中没有散去的血腥味,恰好佐证了我的猜想。”

    “你见到你兄长了?他还好吗?”

    说到最后,谢荼皱紧了眉头,看姜鹤的模样,似乎是不太好。

    果然,下一瞬,姜鹤叹了一口气道:“不太好,大哥遭遇了一场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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