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荼的闺房,谢芸还是第一次踏入。

    地上碎瓷片洒了一地,她拎起裙摆绕过,内心更加雀跃以及确信。

    动静这般大,谢荼还未出声,只怕是真不在屋子里。

    她的胆子愈发大,竟然开始琢磨起如何能在今日谢荼不在场的情况下,将她屋子里的东西好好折腾一番。

    可惜只因是深夜,屋子里灯没有点上一只,室内幽暗,她看不清楚四周的情形,只能闷头往里闯。

    屋内寂静无声,仅有风从内室里吹出来,将隔开内外室的湘竹帘吹得微微晃动,隐约有沙沙响声。

    谢芸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就径直挑开那作响的湘妃竹帘往里走去。

    冷不丁地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谁!”谢芸吓了一大跳,往王妈妈身边靠了靠,大声呵斥。

    那人站在湘妃竹帘之后,语气不善道:“深夜至此,芸妹妹这是何意?”

    吟心伸手撩起湘妃竹帘,谢荼紧跟其后,从湘妃竹帘之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嫩黄色锦袍外衫,遮住的裙摆,明显是一件缎面寝衣。

    “三婶婶没有教过你,深更半夜无端闯进旁人的闺房,有失体统吗?”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病恹恹的模样,像是刚在熟睡中吵醒,脸上还有软枕杠出来的红印。

    “你……你怎么在这里?”谢芸惊愕不已,言语磕磕绊绊,颠三倒四,“你……不是不在府里吗?”

    “这个时辰,我不在屋子里睡觉,还能在哪儿?”谢荼神情不悦。

    她瞥了一眼院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再看向被那位妈妈钳住动弹不得的典心,黑色的眸子里涌现出隐藏不住的憎恶。

    “倒是芸妹妹你。”谢荼沉着一张脸,问道,“三更半夜地不睡觉,带了这么多人跑到我的院子里来,到底想做些什么?”

    一旁的王妈妈见状,扯了一把谢芸后,连忙解释道:

    “荼姑娘见谅,实则是今夜益晖堂中遭了贼,那贼人四处乱窜,似乎往重峦院的方向来了,是以我们姑娘担心姑娘的安危,这才带着仆从来抓捕。”

    “捉贼?”谢荼冷笑一声,声音带着鼻音显得嗡嗡的,“那不是官府的事情,轮得到你们?”

    “还有,捉着我的婢女,在我的院子里又打又砸,我看你们是想借着此事生出别的事端!”

    那看呆了的仍然钳着典心不放的妈妈闻言,吓得一激灵,连忙松开手,把自己的汗巾从典心的嘴里拔出来。

    典心连连呸了好几下,才将萦绕在喉头的恶心呕出去,跑到谢荼的身边大声告状:

    “姑娘,芸姑娘打着捉贼的旗号闯进我们院子里,不顾我的阻拦,愣是说您的内室里要么有贼人闯了进来,要么就说姑娘您不在屋子里。”

    “姑娘您看看,您辛辛苦苦亲手种的花花草草,全都被人霍霍干净了!”

    典心被吓得不轻,喊着这些话出来的时候,已然带着哭腔,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往外流。

    被人揉皱的衣裳歪斜着套在身上,脸颊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挂着泪珠,看起来分外可怜。

    “既然如此。”谢荼木着一张脸,伸手揉了揉额角,看起来疲惫不堪,“典心,擦把脸去报官;吟心,去前院请父亲和哥哥。”

    吟心应声就要往门外走,典心闻言也在揩掉眼泪应了声。

    在场的人都吓得不敢吭声,全都看向惨白着一张脸的谢芸。

    谢芸猛地回过神来,伸出手就去拉吟心,把她拉了个趔趄。

    “等一下!”谢芸急道,“怎么还要报官?”

    谢荼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疼得厉害:“府中出了盗贼,赃物还未找回,自然是要报官。”

    “内宅之事,怎可惊动官衙!”谢芸满脸惊慌,“更何况丢失的恐是私密之物,官衙的人接手此事,恐会将闺阁之名玷污。”

    “那就让父亲和祖母定夺。”

    谢荼实在是懒得再和她多费口舌,点头示意让吟心和典心二人依命办事,独自一人撩开湘妃竹帘回到内室,丢下满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姑娘,这下可怎么办?”

    那出头替谢芸捉住典心的妈妈抖如筛糠,满脸惶恐地问着谢芸。

    谢芸心中也骇然不已,根本来不及回应。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

    谢荼为何仍然在屋子里?

    莫不是那传消息的人是假的?

    可那人就是为谢荼看门的小丫头,她是见过的,绝对不会认错。

    难道那小丫头看似投靠她,给她传递消息,实则是联合谢荼诓骗了她?

    如果她们是故意的,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丑时一刻不到,京城谢府里竟然早早挂起了灯笼。

    被半夜叫起来的谢愉恩面色不虞,阴沉着一张脸坐在益晖堂的正厅里等着谢老夫人起身。

    身边坐着的谢英揉着惺忪睡眼,哈欠连天,勉强睁着一只眼睛端起手边的浓茶喝了一口。

    “呸。”不小心喝进茶叶的他暗啐了一口,心中直道晦气。

    谢愉恩冷瞥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片刻没等来人的谢英实在是熬不住,又侧身问叫他来的吟心:

    “你家姑娘如何了,为何这个时辰把我们叫到益晖堂来?”

    吟心垂眸回道:“兹事体大,奴婢不敢随意置喙主子们的事情。”

    谢愉恩冷冷又看了他一眼,他不敢再多问,只得噤声坐直。

    不多时,谢荼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的是脸色极为难看的谢芸,还有乌泱泱一大群仆妇。

    “父亲,哥哥。”

    谢荼挨个请安,谢芸也惨白着一张脸跟着问好。

    “妹妹,怎么这般神态?”谢英最先看出了谢荼的不妥,连忙上前关心道。

    “无妨,深夜叨扰父亲和兄长,实在是内心有愧。”谢荼不去看谢芸的反应,径直坐在了谢英下手的圈椅上。

    “知道叨扰人还这般惊动长辈,你的眼里还有我们吗?”

    谢老夫人同样阴沉着脸,被童妈妈搀扶着走到正厅中坐下,看向谢荼的眼眸中满是嫌恶。

    “祖母可要问芸妹妹了。”谢荼一脸不知所措,“今夜芸妹妹带了一堆仆妇闯进我的院子,说是益晖堂遭了贼,那贼人逃到了我的院子里,要搜查我的院子。”

    “我见事情重大,深觉不安,只想着报官,但妹妹不允我插手此事,因此,我只能叫来祖母和父亲,请二位定夺。”

    谢老夫人闻言噎了一噎,转脸去看面如死灰的谢芸。

    谢相府上遭贼,贼人还逃窜到闺阁小姐的院子里。

    这等事情传到京城里去,家宅不宁的笑话,将会惹出多少人的讥笑来!

    这个谢芸,自己的事情还没个着落,手就又伸到谢荼的院子里去,这不就被捉到把柄了吗?

    究竟是什么事,非得用遭贼这种方式带着人大肆搜查院落的手法,岂不是落人口实?

    她捏了捏手中的拐杖,沉吟片刻谨慎开口:

    “既然都是误会一场,芸丫头,你给荼丫头道个歉,我看今儿这事就算了了。”

    谢愉恩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开口,谢荼就接过话头:

    “是,祖母说的是,只是我那院子里损坏的东西,全都登记在册,妹妹悉数照价赔给我便是。”

    提到银钱之事,手头向来很紧的谢芸就嚷嚷出声:

    “都是家里的东西,又是你用了许久的旧物件,凭什么就要让我全部照价赔偿?”

    谢荼垂下眼睛,敛起眼眸中的愠色道:

    “得父亲抬爱,我院里的东西都是些精致素雅的摆件,却也是古董旧物,价值连城,是以都登记在册,以防婢女婆子们手脚粗笨损坏了去。”

    “至于那花园里的花草,都是从别处移栽回来的珍贵品种,进出所付款项均有账册,妹妹若是不信,可以叫来管事查验。”

    谢芸急了,这银钱越说越多,她从谢愉恩那儿得来的嫁妆都不够填的。

    “你别狮子大开口!若不是你深更半夜偷偷溜出去,我也不会带着人去你的院里捉你的错处!”

    谢芸口不择言,直接将自己带人去重峦院大闹的事情全数自行抖落了出来。

    言语落地,益晖堂正厅里一时静谧,针落可闻。

    谢荼压下心中的怒意,冷冷开口:“难怪妹妹带着粗使婆子,不由分说就要闯进我的内室,原来是对姐姐我猜忌至如此地步。”

    “那妹妹可与我细说,夜半三更,我不在屋子里睡觉,又是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可有人证、物证?”

    谢芸咬牙,心生怒意,就是因为没有当场捉住她的错处,这才让自己落于下风,否则自己何须沦落到被她质疑的地步?

    “那院中少说也有数十人搜查,吵吵闹闹,姐姐为何一直在屋子里不吭声,显然是不在屋子里!”

    谢荼抬头看了一眼谢愉恩,缓缓道:

    “实则今夜落雨,我在床前赏雨贪凉受了寒,入夜后只觉周身不适,拿了帮助睡眠的方子熬了碗要喝了睡下,因此也比常人睡得更沉些。”

    “典心说已经同你言明我在睡觉,不便打扰。你却不管不顾,指使婆子反钳住她的双手,还在她的嘴巴里塞了汗巾,让她口不能言。”

    “不知道这又是何道理呢?”

章节目录

鹤公子有所荼谋(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桃园团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桃园团子并收藏鹤公子有所荼谋(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