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深夜静谧,黑夜如幕,只有一汪弯月挂在天空,掩在雾白色云团中散着惨淡的光亮。

    虽然已进初夏,可边城城楼上凉风习习,谢荼忍不住拢紧裹住自己的披风。

    城楼上的守卫看见她的身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姜力见状,上前一步,将谢荼掩在身后。

    此时已是深夜时刻,城里家家户户紧闭大门,那守城的将领亲自骑了一匹快马,自城门赶至县衙前,敲响了县衙的大门。

    深夜睡梦被扰,那县令自然是气急败坏。

    “守城的事情为何不去寻郎将军!这个时辰让我去大堂见人,不知道本官要休息吗!”

    “人来了吗?”

    那县令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边着急地让两位美妾替他更衣,一边皱着眉头催促那将领去找守城的将军。

    “人还没进城,属下让他们在城楼上候着等大人的消息。并非属下执意要寻大人,而是那伙人指名要见您。”

    “军务上的事情,寻我做什么!”张大人张开双臂,等着衣服穿上身,“你怎么不去找你们郎将军?”

    郎将军是驻守甬城的军队将领,他的宅子就在城楼不远处。

    “回禀大人,并非军务上的事情,那伙人说是要告官。”那将领抬头看了一眼张县令,“说是,他们遭到了黑衣人的刺杀。”

    张县令愣在原地,惊诧万分:“你刚刚说什么?”

    “属下说,他们想要告官,说是遭到了黑衣人的刺杀!”

    “不对不对,上一句。”张县令摇摆着小胖手。

    “上一句?那伙人执意要指名见您。”那将领虽然疑惑,但是十分配合。

    “不对不对,再上一句,你说他们一行人是谁来着?”张县令再一次摇摆着小胖手。

    那将领更加困惑:“额,说是姜宗林一行人,带着月氏族部落首领塔卡拉回京复命的路途中,遭遇危险,特来请求庇护。”

    “……”

    张县令踉跄两步,勉强被美妾扶稳,脑门上瞬间沁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

    难怪城门处突然有外人,那郎将军府上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想来是早就搞清楚了,这件事是个烫手山芋。

    原本京城之中传出姜宗林父子通敌卖国之事,就在边城闹得沸沸扬扬,边关百姓们都不相信守护了他们十几年安稳日子的人是那般无耻之徒。

    皇帝那边等着拿证据批判姜宗林,这头姜宗林就说捉住了月氏部族首领塔卡拉要回京复命陈情。

    明眼人都知道其中定是有什么猫腻,谁也不敢插手管事,偏偏姜宗林押着塔卡拉经过甬城的时候被人伏击了。

    作为甬城县令的他,根本脱不开干系!

    胖胖的张县令狠狠瞪了那小将领一眼,这才命他带路,亲自去城门楼上去接人。

    来不及等着车夫起床套马车,夜风甚凉,可张县令愣是坐在马上在凉风中跑得浑身都是汗水。

    等到了城楼下,他气喘吁吁颤抖着双腿,被人扶着上了城楼。

    “不知定远将军到此,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住。”

    张县令对着早已查验过身份的姜宗林深深一拜,汗水就从他的额头上砸在地面上。

    “原是我们唐突,贸然至此,给张大人带来麻烦了。”

    姜宗林态度谦和,万不像传闻中那般拥兵自负、通敌叛国之人。

    张县令不敢怠慢,既然知道他们是遇到了麻烦,且已经入了城,就不能放任不管。

    于是他侧身做了个请字,道:“将军不如带着随从住在我的府中,那伙歹人想必是要劫囚救走塔卡拉。”

    姜宗林他们没有同守城将士细说遭遇袭击的具体情况,见张县令理解为是月氏族人想要解救部族首领,也没有纠正。

    自以为猜中了那场惊险祸事的张县令便关心起重点人员塔卡拉的安排。

    “还请将军定夺,那要犯是关押在咱们甬城县衙的狱中重兵把守、严加看管,还是……”

    姜宗林沉思片刻道:“麻烦张大人在府里寻间空屋子,我们连同囚车把塔卡拉安排住进去,由我们的人看守。”

    张县令悬着的一颗星落下了一半。

    他只是提供一间空屋子,像塔卡拉这样重要的犯人,只要是他们自己看守,哪怕有一日被人劫走,罪责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那将军快随我来,夜已深,大家伙儿安置好犯人之后,还是快些休息吧!之后下官便不再打扰,各位大人请自便。”

    姜宗林点点头,抬起脚就随着张县令下了城楼。

    好在张县令家的宅子还算大,临时找了个靠近柴房的屋子,几个士兵将关着塔卡拉的笼子抬了进去。

    那屋子里除了安排了两人贴身看守之外,还在屋子外放了五人看守。

    其余人则连同姜宗林被安置在前院的后罩房中休息。

    “着实简陋了些,谢姑娘将就安置。”姜宗林看着谢荼下榻的简陋屋子,半晌才说出话来。

    张县令把谢荼当成姜宗林的随从,因此安排的屋子内条件很是辛苦,只有一张藤条编成的矮榻,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被褥,以及一张很薄的被子。

    “不碍事,将军不必忧心,我既然来了这边关,就不是来享福的。”

    谢荼倒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金尊玉贵的生活可以回京城再享受。

    况且,上一世,她还曾睡过地牢那污秽不堪的地面,与蚂虫老鼠为伍,现在这些条件根本不算什么。

    “谢姑娘,咱们入了甬城,若是那伙人再来刺杀,那可真是被瓮中捉鳖了。”姜宗林盯着谢荼的双眼,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想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将军,咱们进城本来就是为了把此事闹大。”谢荼眨巴着眼睛解释道,“我们都闹大了,那伙人还敢来,那就把他们全都拉下水。”

    “要么,就说背后有人不想咱们大梁彻底剿灭月氏一族,以绝边境乱象,要么,就说是某些人想蓄意谋害将军,妄图堵住将军的嘴,制造一场将军畏罪自杀的假象。”

    “反正有张县令做证,咱们是实打实地带着塔卡拉进了甬城的大门,无论是您还是塔卡拉,他都不会希望在甬城的地界上出事。”

    与此同时,美人在怀美滋滋地准备入睡的张县令,正得意扬扬地说着自己摘出看守塔卡拉责任的事情。

    “我就谨慎地问了句要犯应该关在何处,那定远将军果然是个负责任的,立刻就说犯人不放在咱们县衙的大牢中,要个空屋子自己派自己人看守。”

    “哎,这将来要是被人劫走出了事,也是他们自己看守不力,和我无关呐!”

    那美妾年纪虽然不大,可心眼子着实多,所以才能在张县令身边盛宠不衰。

    她一双美目滴溜溜地转了转,反问道:“老爷您当真以为这件事这么简单吗?”

    听见自己爱妾反问,张县令不由得愣住,转头去看她。

    “这件事……难不成还会有内情?”他迟疑了。

    那美妾半敞着寝衣,露出皙白的锁骨,倚靠在张县令的怀里,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大人不是曾经说过,朝廷正是要清算那些手中握有兵权的老家伙们吗?”

    “这定远将军数十年如一日地镇守在边关,近日突然被爆出通敌卖国的丑闻,焉知不是朝廷故意而为之。”

    “这……”闻言,张县令干脆坐直了身子,放开了美妾细嫩的肩膀。

    “若是有人要袭击他们一行人,有可能的确是如大人猜想一般,是月氏一族之人为了解救塔卡拉,但还有一种可能啊大人!”

    “那黑衣人,是不想定远将军回京!”

    那美妾虽然是后宅妇人,平日里只会拈酸吃醋斗来斗去,可是她身为局外人,却难得比自负的张县令看得更清楚。

    “这……难不成,这黑锅将会由我来背着?”张县令得了那美妾的提醒,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结果。

    无论这伙袭击定远将军的黑衣人是何来头,总归是会冲着甬城来。

    到时候,若是塔卡拉丢了,那是丢在了甬城的地界上;若是定远将军没了命,那命也是丢在了甬城的地界上。

    总归他这位甬城县令是摘不出去的。

    定远将军为人正义,塔卡拉丢了,他还能在自己的前面替自己扛些责任。

    可若是定远将军没了命,那就是要假意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那么自己这个曾经收留他们一行人的甬城县令,不死也得拷问得没了几层皮。

    牵涉到兵权、边塞安全以及所谓的“通敌叛国”的罪名,谁也讨不到好处。

    “这可怎么办?”张县令顿时慌了神。

    他虽为一九品芝麻小官,管得也是边塞甬城,没什么油水却胜在自在,他可不想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无关事情丢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乌纱帽。

    “大人别急。”那美妾倒还算镇定,一起帮着想法子,“总之定远将军一行人刚刚入城,刺杀他们的那些黑衣人想必还没有混进来,目前还没有发生咱们预想的那些危险。”

    “只要咱们尽早将他们完完整整送出城,想必之后的祸事就和咱们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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