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能依靠本能驱动双腿,爬上楼梯,打开房门。一切看似正常未变,可转动钥匙时不自觉的手抖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远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她靠在房门上,慢慢地滑下去,像一条缺氧的鱼,蹲下来大口呼吸。

    “怎么样,是你要找的人吗”蒋游趴在前台,探出半个身子,两眼亮亮地盯着她哥。

    蒋予慢慢地走近,沉默着,一言不发。

    蒋予有个习惯,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看旅客的登记本,哪间房满员,哪件还空着。

    今天便如往常一样,可目光扫过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原本要翻页的手指停下。时间按下暂停,过往像老式电影,一帧帧在脑海放映。

    明明过去了很久,偏偏鲜活如初。仿佛那个夏日从未远去,只是选择停驻在某地。某个彼此都未曾发觉的地方。

    蒋予没说什么,自己原本就是要出去找她的,担心她在大变的城市里迷路。既然平安无事,又何必解释。

    夜晚,许呓坐在窗边,脑袋发空,望着月光翻过一座座山岭,毫无困意。她记得自己买的书里有一句“随着你的接近,风里涌动着故乡的气味”

    那刻未曾起风,只剩肋骨的抽痛。

    蒋游看着她哥又去了画室,她就知道她哥的心情如何。半个小时,有点糟糕。一个小时,糟糕。一个半小时,非常糟糕。可现在都两个小时了,晚饭也不吃,她实在担心,于是一鼓作气,哒哒哒跑到楼上,用力推开门,担心她哥再迟一秒就会发生不测。

    可推开门后,她哥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只是一直看着一幅画,目光专注,又有些微微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屋内有些昏暗,莹白色的月光穿过窗户,打在蒋予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莫名的悲伤。

    蒋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慢慢蹲下来,注视着她哥,轻声说“哥,你还好吗”

    蒋予转过目光,冲她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我很好,别担心。”

    蒋游本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朝门口走去,说“那好,哥你早点休息”

    “嗯”

    她哥的状态很不对劲,印象里她哥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可对待小辈从没有失态过,总让人觉得他很可靠。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听妈妈说,他自幼由蒋家奶奶扶养长大。妈妈与蒋家奶奶是忘年交,小时候妈妈工作忙,她便去蒋家奶奶家。

    渐渐地,她与蒋予慢慢熟悉。也称他一声哥。再后来,她们搬离了景城。与蒋予的联系慢慢少了起来。

    要说最近几年的见面,那就是三年前蒋家奶奶蒋英去世,在葬礼上蒋予披着孝衣守灵,也是现在这样一言不发自己闷几个小时慢慢消化。再然后就是她大学毕业来蒋予这里实习。

    她想留下,可是蒋予不答应,他说大城市有更好的机会,勤学苦读那么多年,怎么能只呆在小地方呢。

    每到这时,蒋游心里就想“其实她都知道,当年蒋予的分数足够上一所不错的好大学。可为了奶奶,他决定留下。老人家不肯,为此还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

    想到许呓时,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许呓姐不会是她哥的白月光吧。如果他俩成功复合,是不是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又担心弄巧成拙,只能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不成功便成仁。

    “哥,我有个想法。”蒋游一大早起来就敲开她哥的房门,借口打扫,试探着她哥的想法。

    “怎么,又有什么鬼点子吗”蒋予笑着看向蒋游,单手撑着门框,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我想在前台前放个画板,在留言墙的旁边,上面画几个景城的特色,向旅客推荐。”蒋游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看起来激动的很。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蒋予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想今天的安排。

    许呓昨晚失眠,今早起的迟了,她磨磨蹭蹭的洗漱,担心出门碰到某个人,心里却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其实她知道,这看似矛盾的想法,恰恰说明了她想见他。

    下楼时,许呓发现留言墙旁边立了块画板,简笔画在上面俏皮地随意排列,上方是一行粉色小字“欢迎来到予梦”

    许呓细心浏览着,完全没注意身旁站了个人。

    “姐,你想去哪儿啊”蒋游冷不丁出声。

    许呓吓了一跳,脚步不自觉向后退,可正好绊住了画板的支架,眼见就要摔在瓷砖地上,一双手轻轻扶住她的双肩,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心”

    许呓再熟悉不过,曾经的语言此刻宣之于口,像某种审判,在心里的天平重重倾斜。

    许呓站稳后,慢慢转过身,低着头从他身边绕过去,道了声谢,打算离开。

    蒋游立马对着蒋予挤眉弄眼,眼神暗示。

    蒋予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望着她的背影。

    就在许呓走到大门口时,蒋予开口“许呓,想去看花吗”

    许呓的脚步顿了顿,她不敢转身,只能点点头。

    一步一步,许呓从仓皇到迟疑再到安心,看似简短的距离却是两人六年以来真正的交集。这距离承载了太多太多,以至于许呓怀疑自己脚下坚实的土地是否只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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