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分裂症
站台上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群来接孩子放假的家长,安娜和塞德里克挥手告别后,就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寻找着布巴吉。
“记住了,假期记得给我写信——”塞德里克远远地还在嘱咐她。
“知道啦!知道啦!每星期一封,我不会忘的!”安娜用手拢起喇叭状,大声回复他。
“每星期一封?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冷不丁地,乔治的声音从她背后冒出来。
她转头望去,红头发的男孩已经换掉了校服长袍,正穿着淡蓝格子衬衫和黑色长裤,有种说不出的随意感。他抱着臂,神色有些不快地说:“我以为不需要提醒你的——但是既然这个假期你这么闲,那就至少交五份新产品给我吧,店、员、小、姐。”
?
“能不能通融一下——”
“六份。”
“好的。”
怪她多嘴。
不过确实,从签署约定以来她一直都莫名其妙地很忙,总是被卷入各种各样的事情里,几乎都快忘记姐姐还和这两个双胞胎许了这个约定,于情于理,他们都该生气的。
至于当初为什么要提出加入呢,虽然姐姐没有告诉过她,但她大概也能理解——姐姐不愿意欠布巴吉钱,更不愿意欠她人情,所以她想用这种方式减轻上学期间的费用负担。
另一方面,她的性格其实相当不适合“固定的工作”,学习新东西,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与创造,本身就是她的兴趣点。除此之外,她还有着双重人格的秘密,平时在哈利他们面前伪装就已经很困难了,她不希望有更多人发现这件事。
眼见安娜又开始神游天外,乔治轻轻“啧”了一下,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怎么了?”她回过神来。
“我说,六份新产品诶?”
“嗯……虽然有点困难,但是我会努力完成的!这个学期是我偷懒了,对不起!”小姑娘一脸正色道。
“……”乔治无语地沉默了一下,决定挑明了说。“我的意思是,你就自己闷头做?不和我——和我们汇报一下进度吗?”
“还需要这些步骤吗?”安娜大惊,她以为他们是小作坊来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乔治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仅要汇报进度,还要附带新产品的构思、理解、意义、用途,以及一句话广告,全部写在一张羊皮纸上,随产品一起寄到陋居。我会随时提出修改意见的。”
“……好的。”哈哈,暑假作业翻倍了呢。
乔治这才满意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至少每周汇报一次,而不是全部堆到最后。”
“知道了知道了,每周一次!”安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一直到她结束了一天的疲惫,洗漱完躺在面包店的大床上昏昏欲睡时,才突然想起来什么——
乔治为什么也要每周一次啊?
*
“喂!”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站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
“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躲了,姐姐!”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她站着的地方很空旷,仿佛无边无际,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似的。四周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似乎就是她头顶上的那盏聚光灯。她向前踏出一步,水波从她脚底漾开,朝着四周扩大。
“别躲着我!晚宴上你还出来过!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没有回音。
小姑娘却完全不慌,又喊道:“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出来,我就关灯啦!3——”
话音刚落,无边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慢慢向前走着,暖黄色灯光照在来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外貌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姐姐!”她开心地跑过去,抱住从黑暗里走出的女孩。“我好想你!”
被唤做“姐姐”的女孩也搂住妹妹,头深深地埋在妹妹的肩膀上。
“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出来呀?”妹妹有些埋怨,撅着嘴说道。“你不知道,那些题可难了!如果是你去考试,我就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复习了!还有还有,你为什么要问奇洛教授要不要帮忙呀?他是坏人!他——”
姐姐这时候突然动了。她松开妹妹,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半响,说道:“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妹妹疑惑地看着姐姐,但后者也只是换上了一副抱歉的神色,不容动摇。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很久,就不再追问了——只要有姐姐在,她从来不愿意思考太多,反正姐姐肯定是为她好的嘛。
“好吧,不问就不问。”妹妹拉着姐姐往聚光灯下走着,边走边问:“那你为什么不出去呢?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可以做的更好的……”
“你做的也很好,别忘了,你不是还拿了一个O吗?”姐姐打趣道。
“才不是呢,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如果没有你的记忆——”妹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什么你的我的,又说胡话了。”姐姐笑着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停下脚步,留在聚光灯形成的圆环之外,表情严肃地说:“你先回去吧,没事不要过来了。”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我在这里有事,暂时不能出去。”
“……”妹妹笑容一僵,站在聚光灯下,光影明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你又想修改我们哪一部分的记忆,姐姐?”
*
清晨,安娜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洗漱。为了不吵醒熟睡着的布巴吉,她格外小心,确保不弄出一点儿声音来。洗漱完后,她又轻轻走到一楼面包店,拿起扫帚扫地。
姐姐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把她又推回来了。
她气鼓鼓地蹲下来,把脑袋伸进桌洞底下,用扫帚扫着犄角旮旯里的灰尘。可恶!她也不想出来啊,呆在灵魂深处,不用考虑任何事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多自在!
两个人格前后差别又那么大,大部分记忆还不互通,知道她在哈利他们面前撒谎的时候有多心虚吗!每当他们问起她以前的经历时,她都只能含糊其辞,或者编些谎话糊弄过去——因为她根本就不记得多少!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干脆打算给塞德里克写这个星期的第一封信——她要好好吐槽一下这个不靠谱的姐姐!
于是,假期开始的第一天早上,塞德里克就收到了一封长达一英尺的信。
“是谁给你写的信,赛德?”迪戈里夫人端着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
“是一个……是一个朋友。我先上楼去回信了,妈妈,等一会儿再下来。”他只瞥了一眼寄信人的名字,就匆匆忙忙放下刀叉,起身离开了饭桌。
“这孩子……回信也可以吃完早餐再回呀?”迪戈里夫人疑惑地望向儿子上楼的背影,迪戈里先生却笑着搂住自己的妻子。
“孩子长大了,有点秘密很正常嘛。如果是一般的朋友,又何必那么着急着看呢?”迪戈里先生意有所指。
*
塞德里克拆开信,抚平展开来。这封信的信纸整体呈浅黄色,边角上盛开有几朵小雏菊,还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青草气息——正是他圣诞节送给她的那叠信纸。
“亲爱的塞德里克·迪戈里:”
嗯,很正式的用语,发生什么了吗?
“虽然因为这点小事就来打扰你,有点不太恰当,但是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必须要向你倾诉一下,否则我会发疯的!”
没关系,他说过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来找他啊。
“我真的太生气了姐姐她明明醒着却不出来还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多少记忆,可恶我像个傻瓜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啊呃呃呃啊啊啊!XXXXXXXXXX(以下省略2218个字)”
读完信,塞德里克只有一个想法:
这孩子平时心理活动也这么丰富的吗?
不过他还是思考了一会儿,拿出纸笔认真给安娜回了封信,并约她下星期二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他有认识的人,或许可以帮助她。
他把写完的信对折好,右手打开书桌左侧抽屉,习惯性地想拿一封常用的信封。然而指尖在信封上停顿片刻,他还是把抽屉关上,又从桌子左侧书架上抽出了一张浅黄色的信封。
信封的角落里,悄悄绽放着几朵不起眼的小雏菊。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安娜一直很忙碌。她忙着完成假期作业,忙着和布巴吉抢活儿干,忙着思考新产品要怎么做,还忙着给每个朋友写信,回信,写信。
“……”布巴吉每天早上都会面对着窗明几净的客厅和整洁的厨房陷入沉思。
身为母亲天天睡到中午自然醒,有时候甚至还需要养女叫醒。啊,真是过分啊。
“布巴吉,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教我做饭吗?这样你一醒来就可以吃上饭了!”小姑娘兴致勃勃提议。
……够了,不要再挑战她身为大人的尊严了啊!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生日呢,安娜。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急忙岔开话题,并决定做点养母该做的事——比如给自己的女儿庆祝生日。
“嗯……我的生日……”安娜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回答道:“我的生日是7月31号!和哈利同一天!”
提到哈利,安娜又想起来那封寄给他的信了。赫敏和罗恩都给她回了信,乔治也把她的产品构思从头到脚质疑了一遍,姑且算是给她回了信,可是哈利却迟迟没有给她回信。
发生什么了吗?
她有点担心,于是噔噔噔跑上楼给哈利寄了一封信。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寄了一封。还是没有动静。
她想了想,扯过一张羊皮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大乌龟,寄了出去。这下总该回我了吧!
可还是没有。
她终于坐不住,写信询问了赫敏和罗恩,然而他们的回信里,都表明了一个事实——假期开始后,哈利就失联了。
*
“在想什么?”塞德里克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安娜,而后者正一边发呆,一边用勺子搅拌着茶杯里的冰镇玫瑰红茶——这是帕笛芙夫人茶馆最新推出的新品。杯子里的红茶已经见了底,但安娜还是无意识地把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口。
“我真的要去吗……要不还是算了……”她苦恼地趴在桌子上,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圈。
“你不想知道自己身上都发生过什么吗?”塞德里克循循善诱。
“我想啊……可是,姐姐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非要知道,她会生气的……其实姐姐也只是想为我好……”
“就像你说过的一样,双重人格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很多麻烦,而最大的麻烦就是记忆不互通。”塞德里克向她解释道。“现在你已经不需要为了生存作斗争了,你离开了孤儿院,也不必再流浪。你有了新的家人,也有了真正的朋友,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
安娜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塞德里克的双眼。少年温柔的眼眸令她逐渐安心下来。说的没错,她早就已经摆脱了以前的生活了,不是吗?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
“放松……孩子,放轻松……”魔药略微苦涩的气息在问诊室里飘荡着,伴随着治疗师催眠般的声音一起,构成了某种神秘的信号。
安娜眼睛睁着,脑袋却已经睡着了。她感觉自己好像飘浮在海里一般,随着治疗师的声音上下沉浮着、上下沉浮着……
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米莱格女士不动声色地记录下面前这位姑娘的行为——自从她的侄子,塞德里克·迪戈里告诉了她隐藏在这个姑娘身上的秘密,她就一直期盼着什么时候能见见她。
如果她是一个巫师家庭长大的孩子,那基本可以判定这是黑魔法所为——灵魂魔法极为邪恶,却也是不少黑巫师——甚至包括那一位在内——耗尽毕生精力也想要钻研到底的神秘领域。
但是,根据塞德里克所说,以及她自己的自述,基本可以断定这孩子在入学霍格沃茨之前从未接触过魔法,所谓“一体多魂”的情况,完完全全是自己形成的,也就是麻瓜们通常所说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这种病症在临床上极为罕见,绝大部分心理治疗师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病人,更遑论研究与治疗他们了。
这样难得的机会,她绝对不能错过。
米莱格正一边填写着表格,一边观察着眼前的小姑娘,不肯放过每一个细节。女孩浅金色的睫毛轻颤,下一秒,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漠又锐利的眼神。
“别来找我,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
桌子上的两盏红茶已经凉了,分针悄悄走过了好几圈,问诊室里,却仿佛所有喧嚣都被寂静吞噬般,凝固起诡异的气氛。
“别紧张,孩子。我是圣芒格的心理治疗师,你可以叫我米莱格女士。”女治疗师露出一个温柔可亲的笑容,不过面前的小姑娘显然不买她的账,仍然警惕地盯着她。
“我知道是我妹妹求助了塞德里克,所以塞德里克才会来找您,女士。对于浪费您的时间这件事,我衷心地感到抱歉。那么请问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她用词礼貌又得体,逻辑也十分清晰,但态度却是不容置喙的抗拒。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我太无聊了,一整天都没有几个人来找我。”米莱格女士对于这样顽固又抗拒的患者显然经验丰富,因此她只是又推来一张小碟子,碟子上堆着的黄油饼干散发出一阵诱人香气。
“这是我今天早上新做的,尝尝味道?我想我的糖或许放的多了些。”
“……”安娜只是沉默了一下,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她知道塞德里克和这位女士都是好心帮她,可她现在真的不能——
眼见女孩没有表态,米莱格女士又默不作声地往她茶杯里添了些热红茶,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之所以不愿意让妹妹知道那些事,是因为你想保护她——可是你真的有保护到她吗?”
米莱格这句话像锥子一样扎进安娜心里。她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米莱格:“什么?——我当然有保护到她啊!如果不是我,她早就死——”
察觉失态后,她猛地一下闭紧了嘴。
“休想撬我的话,”安娜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神色,“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并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病,如果您认为我是一位需要被治疗的病人,那我可以告诉您这是无稽之谈。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谢您的好意,但恐怕对于【我】要怎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我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
日影西斜,米莱格女士走出问诊室,悄悄对着在门外等待的侄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塞德里克也收到了自己姨妈的讯息——大概谈话算不上多愉快。
他走进问诊室,浅金色卷发的女孩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她的呼吸轻柔而平缓,浅金色的发丝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微光,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抱歉,米莱格姨妈。”塞德里克略带歉意地说,但米莱格女士却只是摇了摇头,神秘地对着侄子笑了笑。
“只有麻瓜心理治疗师才能只靠谈话治疗呢。——我的NEWT又不是白考的。”
塞德里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您是说——?”
“放心吧,只是圣芒格心理治疗师必备的一些小技巧罢了。把你的这位——同学——带回去吧,她应该快醒了。 ”
米莱格女士在说到“同学”时,小小地揶揄了一下自家侄子,不过塞德里克完全没意识到。
床上的小姑娘身影动了动,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揉着惺忪睡眼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奇怪,我怎么那么困?”
她又看见了问诊室门口的塞德里克和米莱格女士,眼睛亮了亮,翻身下床跑到塞德里克身边。“抱歉让你久等啦,赛德!——米莱格女士,姐姐她有说什么吗?”
“嗯……她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再来一趟吗?”米莱格女士弯下腰揉着女孩的浅金色卷发,一脸和蔼地说。
“当然可以!只要您不觉得麻烦。”安娜又顿了顿,很不好意思地看着米莱格,“姐姐她脾气不是很好……如果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米莱格笑了。“怎么会呢?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啊。对了,这个送你。”她递给安娜一包黄油饼干。
“谢谢你,米莱格女士!”安娜开心地收下了。
塞德里克和姨妈挥手道别后,就牵着安娜一起走出了圣芒格心理治疗科。
米莱格回到问诊室里,端起自己的那杯红茶,抿了一口。她指尖轻敲着桌面上的问诊记录,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估摸着两个孩子应该已经走出圣芒格了,于是撑着头望向左侧的窗户。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斜斜地拉长,黄昏的余晖中,女孩子好像递给了男孩什么东西,于是男孩弯下腰,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和她说了什么话,引得女孩笑弯了腰。
只是距离太远了,男孩和女孩嬉笑着玩闹的声音,也揉碎在风里,再无人知。
“记住了,假期记得给我写信——”塞德里克远远地还在嘱咐她。
“知道啦!知道啦!每星期一封,我不会忘的!”安娜用手拢起喇叭状,大声回复他。
“每星期一封?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冷不丁地,乔治的声音从她背后冒出来。
她转头望去,红头发的男孩已经换掉了校服长袍,正穿着淡蓝格子衬衫和黑色长裤,有种说不出的随意感。他抱着臂,神色有些不快地说:“我以为不需要提醒你的——但是既然这个假期你这么闲,那就至少交五份新产品给我吧,店、员、小、姐。”
?
“能不能通融一下——”
“六份。”
“好的。”
怪她多嘴。
不过确实,从签署约定以来她一直都莫名其妙地很忙,总是被卷入各种各样的事情里,几乎都快忘记姐姐还和这两个双胞胎许了这个约定,于情于理,他们都该生气的。
至于当初为什么要提出加入呢,虽然姐姐没有告诉过她,但她大概也能理解——姐姐不愿意欠布巴吉钱,更不愿意欠她人情,所以她想用这种方式减轻上学期间的费用负担。
另一方面,她的性格其实相当不适合“固定的工作”,学习新东西,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与创造,本身就是她的兴趣点。除此之外,她还有着双重人格的秘密,平时在哈利他们面前伪装就已经很困难了,她不希望有更多人发现这件事。
眼见安娜又开始神游天外,乔治轻轻“啧”了一下,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怎么了?”她回过神来。
“我说,六份新产品诶?”
“嗯……虽然有点困难,但是我会努力完成的!这个学期是我偷懒了,对不起!”小姑娘一脸正色道。
“……”乔治无语地沉默了一下,决定挑明了说。“我的意思是,你就自己闷头做?不和我——和我们汇报一下进度吗?”
“还需要这些步骤吗?”安娜大惊,她以为他们是小作坊来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乔治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仅要汇报进度,还要附带新产品的构思、理解、意义、用途,以及一句话广告,全部写在一张羊皮纸上,随产品一起寄到陋居。我会随时提出修改意见的。”
“……好的。”哈哈,暑假作业翻倍了呢。
乔治这才满意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至少每周汇报一次,而不是全部堆到最后。”
“知道了知道了,每周一次!”安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一直到她结束了一天的疲惫,洗漱完躺在面包店的大床上昏昏欲睡时,才突然想起来什么——
乔治为什么也要每周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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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站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
“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躲了,姐姐!”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她站着的地方很空旷,仿佛无边无际,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似的。四周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似乎就是她头顶上的那盏聚光灯。她向前踏出一步,水波从她脚底漾开,朝着四周扩大。
“别躲着我!晚宴上你还出来过!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没有回音。
小姑娘却完全不慌,又喊道:“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出来,我就关灯啦!3——”
话音刚落,无边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慢慢向前走着,暖黄色灯光照在来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外貌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姐姐!”她开心地跑过去,抱住从黑暗里走出的女孩。“我好想你!”
被唤做“姐姐”的女孩也搂住妹妹,头深深地埋在妹妹的肩膀上。
“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出来呀?”妹妹有些埋怨,撅着嘴说道。“你不知道,那些题可难了!如果是你去考试,我就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复习了!还有还有,你为什么要问奇洛教授要不要帮忙呀?他是坏人!他——”
姐姐这时候突然动了。她松开妹妹,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半响,说道:“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妹妹疑惑地看着姐姐,但后者也只是换上了一副抱歉的神色,不容动摇。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很久,就不再追问了——只要有姐姐在,她从来不愿意思考太多,反正姐姐肯定是为她好的嘛。
“好吧,不问就不问。”妹妹拉着姐姐往聚光灯下走着,边走边问:“那你为什么不出去呢?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可以做的更好的……”
“你做的也很好,别忘了,你不是还拿了一个O吗?”姐姐打趣道。
“才不是呢,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如果没有你的记忆——”妹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什么你的我的,又说胡话了。”姐姐笑着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停下脚步,留在聚光灯形成的圆环之外,表情严肃地说:“你先回去吧,没事不要过来了。”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我在这里有事,暂时不能出去。”
“……”妹妹笑容一僵,站在聚光灯下,光影明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你又想修改我们哪一部分的记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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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安娜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洗漱。为了不吵醒熟睡着的布巴吉,她格外小心,确保不弄出一点儿声音来。洗漱完后,她又轻轻走到一楼面包店,拿起扫帚扫地。
姐姐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把她又推回来了。
她气鼓鼓地蹲下来,把脑袋伸进桌洞底下,用扫帚扫着犄角旮旯里的灰尘。可恶!她也不想出来啊,呆在灵魂深处,不用考虑任何事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多自在!
两个人格前后差别又那么大,大部分记忆还不互通,知道她在哈利他们面前撒谎的时候有多心虚吗!每当他们问起她以前的经历时,她都只能含糊其辞,或者编些谎话糊弄过去——因为她根本就不记得多少!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干脆打算给塞德里克写这个星期的第一封信——她要好好吐槽一下这个不靠谱的姐姐!
于是,假期开始的第一天早上,塞德里克就收到了一封长达一英尺的信。
“是谁给你写的信,赛德?”迪戈里夫人端着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
“是一个……是一个朋友。我先上楼去回信了,妈妈,等一会儿再下来。”他只瞥了一眼寄信人的名字,就匆匆忙忙放下刀叉,起身离开了饭桌。
“这孩子……回信也可以吃完早餐再回呀?”迪戈里夫人疑惑地望向儿子上楼的背影,迪戈里先生却笑着搂住自己的妻子。
“孩子长大了,有点秘密很正常嘛。如果是一般的朋友,又何必那么着急着看呢?”迪戈里先生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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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德里克拆开信,抚平展开来。这封信的信纸整体呈浅黄色,边角上盛开有几朵小雏菊,还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青草气息——正是他圣诞节送给她的那叠信纸。
“亲爱的塞德里克·迪戈里:”
嗯,很正式的用语,发生什么了吗?
“虽然因为这点小事就来打扰你,有点不太恰当,但是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必须要向你倾诉一下,否则我会发疯的!”
没关系,他说过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来找他啊。
“我真的太生气了姐姐她明明醒着却不出来还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多少记忆,可恶我像个傻瓜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啊呃呃呃啊啊啊!XXXXXXXXXX(以下省略2218个字)”
读完信,塞德里克只有一个想法:
这孩子平时心理活动也这么丰富的吗?
不过他还是思考了一会儿,拿出纸笔认真给安娜回了封信,并约她下星期二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他有认识的人,或许可以帮助她。
他把写完的信对折好,右手打开书桌左侧抽屉,习惯性地想拿一封常用的信封。然而指尖在信封上停顿片刻,他还是把抽屉关上,又从桌子左侧书架上抽出了一张浅黄色的信封。
信封的角落里,悄悄绽放着几朵不起眼的小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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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安娜一直很忙碌。她忙着完成假期作业,忙着和布巴吉抢活儿干,忙着思考新产品要怎么做,还忙着给每个朋友写信,回信,写信。
“……”布巴吉每天早上都会面对着窗明几净的客厅和整洁的厨房陷入沉思。
身为母亲天天睡到中午自然醒,有时候甚至还需要养女叫醒。啊,真是过分啊。
“布巴吉,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教我做饭吗?这样你一醒来就可以吃上饭了!”小姑娘兴致勃勃提议。
……够了,不要再挑战她身为大人的尊严了啊!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生日呢,安娜。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急忙岔开话题,并决定做点养母该做的事——比如给自己的女儿庆祝生日。
“嗯……我的生日……”安娜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回答道:“我的生日是7月31号!和哈利同一天!”
提到哈利,安娜又想起来那封寄给他的信了。赫敏和罗恩都给她回了信,乔治也把她的产品构思从头到脚质疑了一遍,姑且算是给她回了信,可是哈利却迟迟没有给她回信。
发生什么了吗?
她有点担心,于是噔噔噔跑上楼给哈利寄了一封信。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寄了一封。还是没有动静。
她想了想,扯过一张羊皮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大乌龟,寄了出去。这下总该回我了吧!
可还是没有。
她终于坐不住,写信询问了赫敏和罗恩,然而他们的回信里,都表明了一个事实——假期开始后,哈利就失联了。
*
“在想什么?”塞德里克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安娜,而后者正一边发呆,一边用勺子搅拌着茶杯里的冰镇玫瑰红茶——这是帕笛芙夫人茶馆最新推出的新品。杯子里的红茶已经见了底,但安娜还是无意识地把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口。
“我真的要去吗……要不还是算了……”她苦恼地趴在桌子上,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圈。
“你不想知道自己身上都发生过什么吗?”塞德里克循循善诱。
“我想啊……可是,姐姐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非要知道,她会生气的……其实姐姐也只是想为我好……”
“就像你说过的一样,双重人格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很多麻烦,而最大的麻烦就是记忆不互通。”塞德里克向她解释道。“现在你已经不需要为了生存作斗争了,你离开了孤儿院,也不必再流浪。你有了新的家人,也有了真正的朋友,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
安娜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塞德里克的双眼。少年温柔的眼眸令她逐渐安心下来。说的没错,她早就已经摆脱了以前的生活了,不是吗?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
“放松……孩子,放轻松……”魔药略微苦涩的气息在问诊室里飘荡着,伴随着治疗师催眠般的声音一起,构成了某种神秘的信号。
安娜眼睛睁着,脑袋却已经睡着了。她感觉自己好像飘浮在海里一般,随着治疗师的声音上下沉浮着、上下沉浮着……
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米莱格女士不动声色地记录下面前这位姑娘的行为——自从她的侄子,塞德里克·迪戈里告诉了她隐藏在这个姑娘身上的秘密,她就一直期盼着什么时候能见见她。
如果她是一个巫师家庭长大的孩子,那基本可以判定这是黑魔法所为——灵魂魔法极为邪恶,却也是不少黑巫师——甚至包括那一位在内——耗尽毕生精力也想要钻研到底的神秘领域。
但是,根据塞德里克所说,以及她自己的自述,基本可以断定这孩子在入学霍格沃茨之前从未接触过魔法,所谓“一体多魂”的情况,完完全全是自己形成的,也就是麻瓜们通常所说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这种病症在临床上极为罕见,绝大部分心理治疗师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病人,更遑论研究与治疗他们了。
这样难得的机会,她绝对不能错过。
米莱格正一边填写着表格,一边观察着眼前的小姑娘,不肯放过每一个细节。女孩浅金色的睫毛轻颤,下一秒,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漠又锐利的眼神。
“别来找我,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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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两盏红茶已经凉了,分针悄悄走过了好几圈,问诊室里,却仿佛所有喧嚣都被寂静吞噬般,凝固起诡异的气氛。
“别紧张,孩子。我是圣芒格的心理治疗师,你可以叫我米莱格女士。”女治疗师露出一个温柔可亲的笑容,不过面前的小姑娘显然不买她的账,仍然警惕地盯着她。
“我知道是我妹妹求助了塞德里克,所以塞德里克才会来找您,女士。对于浪费您的时间这件事,我衷心地感到抱歉。那么请问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她用词礼貌又得体,逻辑也十分清晰,但态度却是不容置喙的抗拒。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我太无聊了,一整天都没有几个人来找我。”米莱格女士对于这样顽固又抗拒的患者显然经验丰富,因此她只是又推来一张小碟子,碟子上堆着的黄油饼干散发出一阵诱人香气。
“这是我今天早上新做的,尝尝味道?我想我的糖或许放的多了些。”
“……”安娜只是沉默了一下,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她知道塞德里克和这位女士都是好心帮她,可她现在真的不能——
眼见女孩没有表态,米莱格女士又默不作声地往她茶杯里添了些热红茶,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之所以不愿意让妹妹知道那些事,是因为你想保护她——可是你真的有保护到她吗?”
米莱格这句话像锥子一样扎进安娜心里。她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米莱格:“什么?——我当然有保护到她啊!如果不是我,她早就死——”
察觉失态后,她猛地一下闭紧了嘴。
“休想撬我的话,”安娜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神色,“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并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病,如果您认为我是一位需要被治疗的病人,那我可以告诉您这是无稽之谈。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谢您的好意,但恐怕对于【我】要怎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我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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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米莱格女士走出问诊室,悄悄对着在门外等待的侄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塞德里克也收到了自己姨妈的讯息——大概谈话算不上多愉快。
他走进问诊室,浅金色卷发的女孩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她的呼吸轻柔而平缓,浅金色的发丝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微光,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抱歉,米莱格姨妈。”塞德里克略带歉意地说,但米莱格女士却只是摇了摇头,神秘地对着侄子笑了笑。
“只有麻瓜心理治疗师才能只靠谈话治疗呢。——我的NEWT又不是白考的。”
塞德里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您是说——?”
“放心吧,只是圣芒格心理治疗师必备的一些小技巧罢了。把你的这位——同学——带回去吧,她应该快醒了。 ”
米莱格女士在说到“同学”时,小小地揶揄了一下自家侄子,不过塞德里克完全没意识到。
床上的小姑娘身影动了动,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揉着惺忪睡眼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奇怪,我怎么那么困?”
她又看见了问诊室门口的塞德里克和米莱格女士,眼睛亮了亮,翻身下床跑到塞德里克身边。“抱歉让你久等啦,赛德!——米莱格女士,姐姐她有说什么吗?”
“嗯……她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再来一趟吗?”米莱格女士弯下腰揉着女孩的浅金色卷发,一脸和蔼地说。
“当然可以!只要您不觉得麻烦。”安娜又顿了顿,很不好意思地看着米莱格,“姐姐她脾气不是很好……如果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米莱格笑了。“怎么会呢?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啊。对了,这个送你。”她递给安娜一包黄油饼干。
“谢谢你,米莱格女士!”安娜开心地收下了。
塞德里克和姨妈挥手道别后,就牵着安娜一起走出了圣芒格心理治疗科。
米莱格回到问诊室里,端起自己的那杯红茶,抿了一口。她指尖轻敲着桌面上的问诊记录,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估摸着两个孩子应该已经走出圣芒格了,于是撑着头望向左侧的窗户。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斜斜地拉长,黄昏的余晖中,女孩子好像递给了男孩什么东西,于是男孩弯下腰,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和她说了什么话,引得女孩笑弯了腰。
只是距离太远了,男孩和女孩嬉笑着玩闹的声音,也揉碎在风里,再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