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幸换了药,又晃悠悠地来到了书院,见场中正摆着一个书案,排了长长一队学生正在交束脩。夫子坐在书案后读着名贴,案旁还有一个学子在帮忙记录。

    白幸走近一听,夫子正念到:“……束脩八两金,旁边座位。”

    随后又看到王蓝田鼻孔朝天一脸傲气地走上前去递上了自己的名贴,夫子展开一看:太原王蓝田,一百两金。

    夫子睁大了眼睛,声音都柔和了下来:“太原王蓝田,一百两金,上等座位。”

    王蓝田俯下身不知道朝夫子嘀咕些什么,只看夫子低眼一想,便回了句话,王蓝田便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白幸看得很是嫌弃,什么夫子,原来是一个看钱下菜碟的玩意。

    王蓝田后马文才施施然走上前来,递出了自己的名帖。夫子翻了两翻:“杭州马文才,束脩……” 夫子使劲翻到了后面,都没看到束脩的字样,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马文才不惊不慌,反问夫子道:“敢问夫子,书院里还未上束脩的还有多少个?”

    夫子看了看排队的人,确定了一下,不解地说道:“尚有二十一人。”

    马文才笑了笑:“凑个整数,一人十两,二十一个人的束脩由我奉上,请夫子自行填上吧。”

    看到这个场景,白幸倒是回忆起了一些片段。梁山伯就是在这里不愿受马文才的恩情,所以被夫子为难,凑不够学费,进而与夫子的矛盾越发升级,之后引发出了种种事端。

    白幸皱皱眉,她也不愿意无端端地领受别人的恩情。无端得人施恩,往后跟人说话都提不起底气。况且,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施恩。

    白幸眼看着夫子就要收了桌案,事急从权,当下便开口道:“夫子,且慢!”一句话,场内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在她的身上,有一道目光格外地犀利。

    马文才还是用像之前那样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眨眼间却不知道是在思量着什么。

    白幸面色未改,还是用缓慢到近乎懒散的步伐走到夫子跟前递出名帖:“不知道山长是否跟夫子说过,学生此次是作为旁听生来求学的,与他人不同,所以学生还是自己上交束脩吧。”

    夫子对于这个打断了自己的学子有些不满,面色不虞地接过名帖,带着审视地打开念到:“兰陵白幸,二…二百两金?!”

    念到最后的夫子惊讶到瞪大了双眼,随后看着白幸的目光就好像是班主任看着一个年级第一一般和善:“兰陵白幸,上等座位。”

    “多谢夫子。”白幸拱拱手,不理那些场下响起的细微议论声,仍旧慢悠悠地晃出了人群。

    马文才看了看周围的人,在白幸走后也走出了场外。而后面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对视了一眼,一齐走到了夫子的面前要求自奉束脩。

    祝英台自不用说,祝家庄也是一个士族门阀,奉上的一百两黄金让夫子的语气瞬间好了下来。梁山伯却没这么好的运气,或者可以说是倒霉了。

    因为马文才的一番话,束脩被当场调整成十两金,梁山伯却只有八两,夫子又揪住梁山伯那句“无功不受禄”做文章,不许祝英台帮他。幸而梁山伯性格宽厚,并没有偏激沮丧,而是积极地去想办法解决。

    白幸慢悠悠地晃到暂时的配发室去领学子服,她拎着学子服左右打量了下,看起来这黄金交的多的学子还是有些优待的,至少学子服的布料就比那些只交普通八两束脩的学子要好上许多。

    换好了学子服,白幸正好碰到了汗津津扛着梯子据说刚从山门题词回来的山长。

    山长和善地像白幸打招呼道:“白幸啊,你怎么在这?祭祀大典过会儿就要开始了,你等我去换下衣服,过会儿和我一起去吧。”

    白幸点点头。其实怎样都无所谓,白幸对于这种类似开学典礼的仪式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在书院里好像很隆重,不参加就不能入学那种。

    白幸等着无聊,又晃悠悠地走到门口,却看见王蓝田正讽刺着祝英台和梁山伯的书童四九。

    看着王蓝田丑恶的嘴脸,白幸觉得他实在有够忘恩负义的。梁山伯在山门前救了他,他现在却又来讥讽和幸灾乐祸,看着实在是令人厌烦。

    白幸转身回了门内,正巧这时候祭祀钟声也响了,白幸和换好礼服的山长一起走向祭祀孔夫子的地方。

    众多学子看着白幸跟着山长一起前来都很惊讶,只是在快要祭拜孔夫子这种庄严的时刻,他们都不敢出声议论,只是互相传递着各种含义的眼神。

    白幸视那些乱飞的眼神如无物,如平常一般慢吞吞地走到了前排最右边站定。吉时一到,夫子站在礼仪官的位置,山长站到最前方主祭。三鞠躬之后,礼仪完成。

    在夫子一声‘收香’中,白幸也只得挪动身形一个个地收过去。

    收到马文才的时候,高大的他衬着白幸看起来越发地矮小。白幸一抽之下竟然没能抽动他手中的香,那束香被他稳稳地捏在手里,白幸不想太过用力,把香折断就不好了。

    见他不肯放手,白幸不由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谁料马文才见她抬头,竟然挑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即便松了手。

    白幸捏着香有点疑惑,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这么异常的举动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过此时也不是多想的时候,白幸收好了香,插在祭祀的大鼎中后就站回了原位。

    夫子看众人都已经站好,端正神色道:“尼山书院,谨遵圣人精神,有教无类,诲人不倦......”正说到激昂处,忽然有一道声音插入:“什么有教无类,尼山书院根本就是骗人的!”

    夫子看到有人捣乱,定睛一看却是交了一百两金的祝英台,不由得压下来自己的脾气低声道:“祝英台,下去!”见她不为所动,又道:“否则立刻将你逐出书院!”

    “出去就出去!”祝英台扬起头反驳:“没想到声名远播的尼山书院也会骗人!”

    “英台说得对!”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梁山伯,后面还跟着山长夫人母女三人。

    “尼山书院素有清名,本是教化人心、培养人才的圣地,没想到夫子你居然违背圣人之道!重利轻仁、嫌贫爱富!就连座位也要按束脩多少来排!”

    众人的眼光注视着在场的当事人,马文才对于这些事永远是一副看戏的姿态。白幸也不掺和,只是静静地看事态的发展,甚至还有点无聊,毕竟梁山伯和祝英台是注定要进尼山书院就读的。

    “你,你......”夫子被梁山伯这一席话气得不轻,接连祝英台和梁山伯两个人的话已经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了,此时不由得恼羞成怒道:“来,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我赶出去!”

    “慢着!”山长及时阻止了这场闹剧。随后梁山伯和祝英台以及夫子被带到了山长的书屋内问清原委。

    站在外面的众学子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白幸听着这些十几岁少年们的谈话声,恍惚中真有一种回到年少读书时的感觉。

    但她也没能恍惚多久,山长一行人很快就从书房中走了出来。最后的结果是梁山伯在课读之余充作书院杂役三年,以此抵上不够的二两金。

    白幸听了倒是觉得有点意思,梁山伯看起来憨厚,实际上脑子也挺机灵的,竟然能在短短时间之内想出这个办法来,这不就是换了个名头的勤工俭学嘛,差不离。

    举行完了祭祀大典,接下来便是分配房间。挑着担子的书童们都跟在自家公子的后面,以便知道房间之后立刻将行李搬进去,收拾打扫。

    白幸没有挑着行李待放的书童,她也不需要入住房间,但她还是懒懒地吊在队伍末尾跟着一起去了。左右也没事干,又来了那么多新面孔,正好借此观察一下众人,就当做重温校园生活了。

    白幸走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山长夫人正尽力安抚众人,想使众人安静下来,却没奏效。

    她听了几耳朵,原来是学子们对房间的分配有意见,听说还是祝英台先提出异议的,估计是没想到书院里是两人合住。她虽然鼓足勇气像男子一样出来求学读书,但终究还是一个女性,一个古代的女性;与男子同住甚至同睡这件事让她慌了手脚。

    白幸颇有兴致地倚在树旁看他们争论。场中山长夫人被一群少年人闹得很是无奈,只好开口:“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你们吵了半天,究竟想和谁住啊?”

    场中大多数的学子竟然都想和马文才一间,白幸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按理说初初相见的学子哪有那么多的偏好和喜爱,而且还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只能说马文才之前慷慨为许多学子上交束脩的收买举动已经开始奏效了,那些学子看出马文才不是普通人物,想和他同住也无非是看中了他的身家和权势。

    身为太守府的公子,这些嘴脸马文才从小看得太多了,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果然马文才听到那些学子们的抗议之后轻蔑地笑了:“呵,跟我同房,你们配吗?嗯”

    四周吵着要跟马文才同房的学子们瞬间没了声音。但学子中还是有一个不一样的。从一开始周围学子抢着要跟马文才同房的时候,他的脸色就透着难看,眼睛里也漏出了一点恐惧。那就是被马文才一箭吓晕过去的王蓝田。

    此时看着场中的形势,王蓝田也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我不想跟马文才同房!如果非要让我和马文才同房的话,我宁愿退学!”

    “那就退学好了!”

    一句有力又带点严厉的话语声传来,吵闹的众学子回过头去,发现竟是山长站在他们后面。众学子顿时不敢多做喧哗,悉悉索索地给山长让出了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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