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兄留于茶铺,请勿招惹是非,否则还是早回奔雷山庄的好,免得叫令尊担忧。”

    赵荣把丑话说在前头,闻泰犟哼一声,又点头妥协。

    他不是闷嘴葫芦,与赵荣约定好后,又连说一些与三合门、镇远镖局有关的事,称他们本想纠缠,但派内传信,急遽返应天府去了。

    倒算不得秘闻,长瑞镖局其实一直掌握着北地这群人的动向。

    闻泰则是借机彰显自己重诺,是条好汉。

    他一点也不想被眼前的少年人轻视。

    短短时间接触下来,闻泰觉得赵荣极为老成,自己在他面前倒更像个不懂事的少年,这让他不太痛快。

    悲催的是,铺子里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非非小姑娘,也古灵精怪得很。

    雁城雁城,人心复杂的地方。

    故乡的秋海棠是不是又开了?

    一时间,闻泰有点怀念桃江故地了。

    “你内劲刚猛,我却一点摸不清武功路数,你是在哪里练得?”

    他到底憋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哦,这个啊...”

    “一边打渔一边练,偶尔去去他家开的武馆。”

    赵荣指了指包不颠,随口应道。

    而后与曲非烟桑老头说了几句话,便离茶铺回家练功去了。

    出于对赵荣的好奇,闻泰向包不颠打听他的事。

    了解越多,闻泰越是惊疑。

    “什么!”

    “你说他之前不会武功,只在拳馆练了两年半?”

    “没错。”

    “所以我爹说他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不可能,你在骗我!”

    包不颠把茶壶提了起来,“我若骗你,就不会在这里烧水卖茶了。”

    “不过我现在觉得,在这茶铺挺好。”

    “我不信!”闻泰盯紧赵荣回家的方向。

    “不打紧,等你伤好了再打一场就明白了。”包不颠很友好。

    他觉得该与奔雷手打好关系,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很长时间都会一起共事。

    闻泰是个好强要面的人。

    他指望打赢再走。

    以包不颠现在的觉悟,他觉得这事的概率几乎为零。

    ……

    三天后,长瑞镖局接到一大批镖货。

    镖内货舱容不下,直堆向院落的木棚。这些镖货装于或大或小的囊中,再放入镖箱,外面捆上圈圈麻绳。

    卢世来领着赵荣、芦贵一道清点数目。

    赵荣搬起一个大箱子掂量,不下百斤,小点的镖箱大概四十来斤。

    所有箱货加一起訾算,重有一万四千余斤。

    “听说这趟镖都是些名贵药材?”

    “不是的。”卢世来把一個册目递给他看,“药材只是其中一部分,又临时添了许多大宗物件。”

    “江西瓷器、巴蜀药材、西北膏药,还有...现银。”

    “真是贵重啊。”

    赵荣咂了咂嘴,问道:“验镖了没?”

    “总镖头亲自和那应天府的大商贾验明,没有问题。”

    “对方镖礼也给得厚,押了这趟镖,差不多能再赚一匹黄骠马。”

    确实暴利。

    但这生意一般人做不得。

    “可有人身镖要保?”赵荣追问一句。

    “雇主先一步启程了。”

    对方如此干脆,赵荣觉得有诈,尽管长瑞当初亮镖时有三爷站台,雇主们放心。但这押送应天府的镖货才出事,这位大商贾就如此放心,送来这么一大宗货物?

    “能再拆开瞧瞧?”他轻拍一个镖箱。

    卢世来与芦贵也想这么干,但还是同时摇头,“每个货镖都有印封,雇主不在绝不能拆。凡拆一次,镖局都会信誉大损。”

    那就没法子了。

    赵荣盯着镖货册目默默心算,若全用大轱辘车拉,须用牛来牵引,一车足载五百斤,不到三十车就能拉完。

    牧牛须在有水有草的地方宿营,每天只行得四五十里,去一趟应天府怕是要耽搁一月。

    镖局提速,就得多备车马。

    马车、推车全上,人人分摊出力,靠轻便加快步伐,同时让水陆与陆路交替更灵活。() ()

    但车马一多人便散,目标就大。

    这一路强盗劫匪,企图干一票发家的绿林人可不在少数啊。

    “总镖头打算用多少车马?”

    “会带上一批杂役、车夫,足足五十五辆车。”卢世来又掏出一份潦草地图,大概画了些山脉大湖,标注沿途主要城池。

    “大家意见统一,这趟路咱们绕开不熟的山头,也不走上次丢镖原路,会水陆交替,途越抚州府。”

    卢世来指着地图,哪里的官道,哪里三教九流聚集,哪里不太平,一一点明,芦贵则在一旁补充。

    赵荣听得极为认真。

    镖货出发前最后一天,赵荣、卢世来、蒲逵、芦贵在一起吃饭,同席之人还有邢道寺,他是赵荣所熟的江湖人中唯一没离开的。

    这虬髯大汉非常实在,对于这趟镖路的凶险直言不讳。

    “不偿人情,吾如何回零陵?赵兄弟,吾必护你周全。”他总是操着豪迈的嗓音这样说。

    赵荣是又想笑,又很欣赏。

    刚走完一趟镖的蒲逵想跟他们一道上路,但众人一劝,他心生愧疚,决定留下来守镖局顺便陪伴幼女。

    晚间回到赵家坞。

    赵荣理好包袱,带齐膏贴伤药、火石火折、棉质布条、毒粉飞针,被他吃得还剩小半的老参也放在一起。

    石灰揣入怀里,兵刃磨得雪亮。

    翌日一早,晨鸡尚未报晓,爷爷赵福就先一步起床给他备好粥饭。

    “凡事三思,性命第一。”

    没有多话,爷爷只提醒一句。

    “晓得了。”

    “孩儿不在的这些日子,出船时莫要靠沙角岛那边去。”

    “好。”

    赵荣没有太过担心。

    海沙帮找渔船麻烦,也是为了引衡山弟子出现,现衡山派采取极为保守的龟缩策略,以致于这次出镖一个相随的内门弟子都没有。

    这段时日,海沙帮袭击渔船的次数越来越少。

    出力又捞不到油水,有时还要折损人手,这种事没人愿意干。

    这帮人憋着大的,多半要对这趟镖货下手。

    ……

    天未亮,长瑞镖局就进了许多人。

    大通商会、轩和楼,赤狼帮等衡山一系都派人过来了,总镖头收下几封信帖,路上遇到不平事也许能用得上,多一家关系总是好的。

    赤狼帮半靠着掌门莫大一系,帮主尚玉康与龙长旭颇有交情,此次以巫堂主领队,派出三十名好手随行,壮大声势!

    赵荣暗叹尚玉康是机灵人。

    如果长瑞镖局完蛋,下一个倒霉的指不定就是他赤狼帮。

    龙长旭的心中也有点数。

    他的好友谢卫新、窦应祖,以及曲江之虎马霆川三位好手皆在。

    加上贺镖头、卢镖头,一干镖师趟子手,以及赤狼帮的三十人,能上前厮杀的足有一百五十多号。

    趟子手们在榆木圪塔制作的镖箱上扣防盗暗锁,插上三角小旗。

    旗上绣总镖头姓氏“龙”字,走镖过程中,劫镖的人一看便知是谁保的镖,就不一定敢乱劫。

    那匹黄彪透骨龙还在马圈内,龙长旭到现在还没收服。

    芦贵说要让赵荣骑上,赵荣果断拒绝。

    太扎眼了。

    待会碰到劫镖袭击,暗青子准要朝他头上使。

    “骑的卢马的是刘备”然后凤雏就死了。

    晨光熹微,趟子手们在马车旁挂上最大的一面镖旗,没朝顶端挂,这便不是威武镖,而是仁义镖。靠熟路,靠朋友,靠面子。

    倘若碰到匪盗猖獗的地方,将镖旗藏起来,给镖车轮子抹油,摘掉骡马上的铃铛悄无声息的偷镖也有可能。

    第一次跟着走镖,虽然耳濡目染知道大伙在干什么,但赵荣还是瞧什么都新鲜。

    “出发!”

    大伙跟着总镖头吼了一嗓子,这时赶车的、推车的、上前开路,敲锣吆喝的各司其职,摆好阵势。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了镖局。

    负责留守的靳镖头带人在后面点上两条鞭炮,炸出火光来惊走瘟神。

    赵荣检查好自身行囊器物,翻身上马。

    “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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