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麻玉阳虽然生气,可眼下危机容不得大意。

    当即劝道:

    “史师兄,切勿再中奸计!”

    “这十日后群攻沙角岛的消息多半为假,只会往前不会往后,此子有灭杀我等之心!”

    嵩山派数位弟子闻言,眉宇间各藏一抹忧色。

    这是众弟子自嵩山派布局衡州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绪,更没被这般戏耍。

    当日乐安之计虽说镖箱内装了不少石头,但也有真货。

    而这些船上的货除了石头就是沙子,在山寨前修面墙都够了,真他奶奶的...气死人!

    更别提史师兄斩碎的“破钟”!

    “怎么办?”

    “如果衡山派全力出手,我等恐寡不敌众。”

    “要暂时撤出岛上吗?”

    “我瞧还是晌午吃晚饭,早些哩走!”

    “……”

    崔运江一听这些话登时急眼,整个人如被浇一碗冰水,瞬间从怒意中清醒过来,嵩山弟子一走,他去哪里?

    左盟主只说扶持他在衡州做大,从没提过让他上嵩山,崔运江自觉没那份本事。

    可沙角岛占着地利,换一个地方他们早没了。

    如今成了衡州府的过街老鼠,只要离了沙角岛就甭想回来。

    ‘我打生打死卖命这么多年,怎能让你们弃我如敝屣?’

    “诸位高足,衡阳搞出来的声势虽大,可不过是一帮江湖散客,想一鼓作气打进来哪有那般简单!”

    “衡山派最多掌门一脉出手,高手只有一个莫大。”

    “咱们岛上,可是有四位黑道高手!”

    崔运江的声音大了不少,“我帮能砍杀的兄弟接近两百人,六位堂主武艺不俗,再加上诸位高足与四大高手,就算他们来犯也能一战!”

    “也可备好船只有备无患,万一不敌便朝安仁去便是。”

    “几位可曾想过...”

    “沙角岛乃是左盟主布置在衡阳喉舌上的一根刺,若是叫他们轻松拔掉,如何向左盟主复命?”

    按照崔运江的逻辑,确实是进可攻,退可守。

    嵩山弟子也在权衡。

    “啪~!”

    崔运江又怒摔一只酒碗,“胜负暂且不论,众位不想砍杀一阵,出口恶气吗?!”

    史宪英面色阴沉,从地上拔出长剑。

    用袖袍一卷,顺手捋掉尘土。

    那长剑寒芒绽绽!

    史宪英想到在镖局被偷袭,在乐安被抛石灰、被瓦砾砸,又想到此时被戏耍。

    这口恶心不除,早晚要成心病。

    “几位师弟,手中长剑若不饮血,有何脸面去见掌门师伯?”

    “难道要让同门师兄弟嘲笑我等是胆小如鼠之辈,被一群江湖散人吓得狼狈逃窜,那岂不是给师父他老人家蒙羞?!”

    “不错!”

    翟元显怒喝一声:“我这就通知司马惊雷、吴玄树,韦子严,东方臻四位前辈!”

    这几人都是嵩山派网罗的黑道人物,一直帮着左冷禅做事。

    类似的黑道人物不在少数,这是嵩山派暗中培养的绝强力量,是左盟主的野心支点之一,底蕴非其余四派可比。

    岛上几人虽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然手段绝非等闲。

    翟元显连喊出这四位尊姓大名,登时叫众人底气陡增。

    这四位一旦出手,等于暴露布置在衡州府的底牌。可眼下局势,如果不暴露让出沙角岛,全盘计划照样落空。

    少顷,翟元显从沙角岛寨子的最高处请下来四人。

    他们高矮各异,各佩铁面,只露出一双鹞鹰般的眼睛,浑身散发出凶悍之气。

    走在最前方乃是四人中最强悍的一位,唤作司马惊雷。

    “史兄弟,你可决定好了?”

    “自然,”史宪英不卑不亢,“如果莫大先生出手,几位前辈可有把握应付?”

    “哈哈哈哈~!”

    四人闻言尽皆发笑,他们骤一发力,强悍内气震得周围人耳膜如钻蚊蝇,嗡嗡作响。

    显是对史宪英的问话极为不满。

    司马惊雷年余五十,头发半黑半白,那黑白交界处形如一道惊雷闪电,故一直以司马惊雷相称,连他本人都快忘了原本叫什么名字。

    他四肢脖子皆短,标准五短身材。

    但在场没人小觑,他有一手骤雨快剑正与其身材匹配,是四黑道高手中出手最快之人。() ()

    “史兄弟,未免太轻视我等。”

    “若是一对一,我四人决计不是莫大先生的对手,最多几十招就要死在那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之下。”

    “然衡山剑法向来是出奇制胜,我四人联手只要正面强攻,打得堂皇正大,我再以快剑抢攻,对战莫大先生的胜算足以超过五成。”

    “若是没这份本事,左盟主怎会安排我等到此?”

    众人闻言各自惊喜。

    “好!”史宪英拱手笑道:“届时就劳驾诸位前辈出手!”

    “好说好说,”

    司马惊雷旁边的吴玄树双手环抱,满眼阴森:“潇湘夜雨莫大先生,衡山第一高手,正要领教领教...”

    ……

    赖志芮叛逃第二十七日。

    雨停下,天阴沉。

    藏剑阁外响起了一阵较为生涩的琴音。

    “邕性沈厚,雅好琴道。熹平初,入青溪访鬼谷先生。所居山有五曲,一曲制一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

    赵荣所弹的正是这《游春》,属于蔡氏五弄之一。

    至于为什么突然弹琴,赵荣自己也没搞清楚。

    兴致来了,大概是这样。

    院落中的白熊听到这琴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似乎因为蚩尤的魔性被琴音净化而感到痛苦。

    这阵琴音把莫大先生引了过来。

    如果是刘正风在奏游春,莫大先生会嗤之以鼻。但赵荣奏《游春》,他却有种老怀大慰之感。

    莫大先生听懂了赵荣的琴声。

    刘正风的琴声言之无物,而赵荣的琴声,他听出了‘万物争鸣’。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衡山派游过寒冬便是春呐,这才是赵荣要表达的《游春》。

    作为音乐大拿,指点徒儿一点琴萧艺能实在易如反掌,在赵荣一曲《游春》结束,莫大纵身跃上剑阁外亭。

    “指法太过生涩,为师来教你。”

    赵荣欣然道好。

    今晨的功夫除了剑法,又学了小半个时辰琴技。

    之后...

    莫大先生似是来了兴致,翻身跳到了亭顶,拿出那把古旧胡琴,幽幽奏响。

    在那萧瑟琴音中,赵荣听懂了好几种情绪...

    似有,

    “悲愁天地白日昏,路旁过者无颜色。”

    亦有,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

    仿佛有一场潇湘夜雨淋在赵荣头上,悲生心头,凭空而来,莫名而起。

    “悲悲悲,本少侠要写一個大大的‘悲’字。”

    赵荣来到那白熊身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又对着白熊念叨着...

    “阿宝,这个悲字写给假老王。”

    “这个悲字写给沙角岛崔运江。”

    “这个大悲字就写给赖志芮...”

    “不行,踏马的,我得给他写三个。”

    ……

    雁城螺粟码头东侧无头大佛附近夹口的茅屋顶端,一面酒旗飘扬于苍茫洲上。

    午时烟雾孤独升起,隔着林木炊烟飘荡。

    酒肆外靠柞栎边一连排桌椅做得满当,歇脚的赶脚客商有人喊“吃酒”,有人叫上藕粉面,还有要切肉的,肩搭抹布的摊主忙得团团转。

    “大爷,恁二位的羊心羊肺高粱酒,慢用慢用。”

    “去吧,”

    说话人似是个衣衫褴褛的落魄书生,五十来岁,焦黄面皮,一个酒糟鼻,看上去无精打采。

    可只朝那酒坛一闻,书生瞬间来了精神。

    他还在回味,对面的矮胖人已把羊心夹入嘴中咀嚼,端碗大干一口。

    “欸~!”

    书生一脸鄙夷,摇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只青铜爵来。

    “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便是高粱酒。饮这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

    对面的矮胖人没理他,只冷哼一声,“赤狼帮不用去了。”

    “沙角岛这群臭东西,竟敢抢我的药!”

    “急什么,那药在岛上还能长翅膀飞喽?我们去岛上采药便是,这次把药凑齐,省得再东奔西走。”

    “只是一点千年份的药材,老头子我要的也不多。”

    “希望他们识相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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