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后正午,长沙府。

    宁乡。

    山风呼啸,松林嘎然,听得嘚嘚马蹄声,五十余骑带着肃杀之气出了一片松林,他们顺梅山官道而下靠近沩水。

    此乃湘江支流,

    放眼望去,处处皆有荆楚风情。

    不过,两位领头人脸上倒瞧不出好兴致。

    左边马上身穿黄色长衫的男人四十余岁,身形消瘦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正是嵩山派大嵩阳手费彬。

    右边马上的矮胖人五十来岁年纪,两只手掌又肥又厚,便是大阴阳手乐厚。

    仔细去瞧,这二人背后的阔剑上,各沾着新鲜血渍。

    作为嵩山派成名已久的高手,寻常武林人谁敢招惹?

    从嵩山出发时,根本没带多少人马。

    然而,

    近段时间却被人盯上了,刚过桃江时遭了夜袭,方才过松林又发现不明势力的耳目,两位太保连杀六人,抓到一活口。

    那人凶悍异常,直接服毒自尽。

    “莫大没这么大胆子,看来在桃江夜袭咱们的人也是魔教。”

    “怪事!”

    费彬按辔徐行,鼠须随着嘴角扯动朝上一掀,“这些魔教怎会盯上我们?”

    乐厚也沉着脸摇头,“只听师兄说黑木崖有人南下,难道正好叫咱们碰见了?”

    “南边魔教分部并不广泛,势力松垮,人手寥落。”

    “小股偷摸过来,那来多少,咱们正好杀多少,削他们一层皮。”

    “师弟,你这可是在帮莫大解决麻烦。”

    费彬朗笑一声,眼神配上鼠须,却带着一抹狠毒与狡诈,“想要找死又有什么办法?这些与左师兄作对的邪魔外道,自然是能杀尽杀,一个不留。”

    说完,他朝后瞥了一眼。

    这五十余骑中,从嵩山派下来的只不过十五人,其他的全是臣服嵩山派的势力。

    自打发现暗中藏有耳目,两位太保便一路从下方势力点备人马。

    魔教来袭这些人先死垫背,嵩山本部弟子自可无恙。

    否则此番去衡阳试探,还用借他人之势?

    “师父师伯,离茶马古道已远,照着先前的茶商指路,此地在梅山东南,山南高峻险拔,得朝北绕路才平坦,到衡阳只三百多里。”

    熟路的弟子在指路。

    既有魔教骚扰,嵩山两位太保打算直奔衡阳,暂停攻心计策。

    ……

    就在嵩山派人马前路不到五里处,宁乡北边官道旁的一处茶棚内。

    从卖茶人、赶路的武林人到行脚卖货商贩,一个个目光阴鸷。

    “香主,不多时人要到了。”

    “咱们的人本就是茶商,嵩山派哪里挑的出毛病。他们没敢在山岭逗留,跑了许久,待会准要在这边喝茶。”

    “只要敢碰茶,必定麻翻要他们小命!”

    又有一黑衣旗主道:“青旗下面的消息确实没错,这嵩山派一路召集人手奔着衡阳去,摆明了要与衡山派联手。”

    “狗屁五岳剑派敢坏总管好事,当真是找死。”

    藏身茶铺里间的长脸大汉桀桀冷笑,“风雷堂的人呢?”

    “已到南边的人马朝北上,正等在下面的橘洲渡口。堂口其他南下的人又没我们熟路,这到嘴的功劳若分给了风雷堂,届时怎向总管交代?”

    黑衣旗主不由畅想:

    “此番得手,最好五岳剑派分批而下,我等绕衡阳而打援手,功劳源源不断,这可比正面交战衡山派松快多了。”

    “这帮初到荆楚之人,车马疲惫,也没多少双招子。”

    衡山派作为地头蛇不好对付。

    这些立足未稳的五岳小股力量,却如是翻动的功劳簿。

    可一旦到衡阳就成了麻烦事。

    五岳剑派向来是魔教死敌,这股力量涌入南边扎根的衡山派,必然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领头的嵩山太保可棘手得很,我们的高手赶不到那么快,别把自个搭了进去。”

    “毒药入了肚,嵩山太保也使不出三分力。”

    “人快到了,叫咱们的人别露马脚!”

    ……

    “嘚嘚嘚...”

    嵩山派五十余骑自北而来,人人手持刀剑,气势凌厉。

    马嘶风呼,尘烟飞扬。

    “聿聿聿~~”

    茶铺前,抓缰勒马声连续响起,那魔教茶商给他们指了一条不经河流的小路,又在松林内打了一架。

    此时直达这处茶铺,听到耳畔吆喝声,顿时口生唾沫,舌头上下一搅,觉着渴得很。

    又见茶铺前不少商贩、路客,来来往往都是人影,自然也想讨一碗茶喝。

    嵩山派这边的人一个個混迹江湖多年,行事自然小心。

    但魔教教众不乏常年游走市井之辈,加之连线布局,不少人似本地打扮,说几句荆楚地方话,当真是真假难辨。

    正是有这番布置,茶铺内的魔教香主旗主才有自信说出拿捏之言。

    第一时间,嵩山派一行人没发现什么问题。

    下马的人越来越多。() ()

    有人前去买茶。

    店家忙不迭的招呼,一边倒茶,一边问他们要不要整点小菜?

    越是这样问,嵩山一行人越是放心。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自己拿碗喝上了。

    过了片刻,乐厚伸出厚掌,接过门下弟子递来的茶碗。

    他正要端碗,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登时面色一变!

    “师弟且慢!”

    费彬眉头一皱,赶忙摔掉手中茶碗,嵩山派一行人顿时警觉,不少人毫不犹豫就将口中茶水吐了出来。

    乐厚朝着旁边几名带货商客走去,厉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大...大侠,我们是本地茶商。”

    “货朝哪里运?”

    “走梅山北段的古道,直去洛阳,”茶商旁边还有一匹马,风一吹,马铃声悠悠响起。

    魔教极有细节。

    若一般人也就信了,但乐厚行走江湖数十载,与魔教多打交道。

    他用鼻子使劲一吸,眼中精光大盛。

    费彬如法炮制,又看向几个茶商的头发,登时恍然大悟,转眼露出凶狠之色!

    靠河北太原府平定州一带,喜欢榨腊油。

    这种油来自当地一种野果,腊月将清油一榨,收藏起来至来年蚕室点灯之需,诸虫皆避。

    因此有不少当地人将清油搽在头发上,便使得头发乌黑光亮,不生虮虱。

    这清油还自带一种芳香之气。

    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便在冀宁道,同属太原府。

    费彬与乐厚几乎同时启动,一个拔剑,一个伸出厚掌拍出大阴阳掌力!

    四位魔教假扮的商人刚露凶光,却没来得及拔刀,眨眼便死在掌剑之下!

    “动手!”

    霎时间,那些坐在茶铺内的魔教众人尽皆出手。

    一道道准备好的暗器抬手急射!

    藏在茶铺内的香主、旗主们面色难看,他们先是甩出信鸽求援,也随众一道冲出。

    喊杀声不绝于耳!

    ……

    ……

    四日后,九龙岭。

    这里曾是宋濂溪周子洗墨古地,也是邵阳鹤立鸡群的独高之所。

    现如今,来到此地的嵩山一行人可没心思欣赏山环水抱、云雾缭绕的景色,也不管那九龙岭上的三棵古树。

    穿过巨大的杉木林,费彬等人下岭直插邵阳。

    他们从嵩山南下,一路何等风光。

    哪个势力不给足面子?

    可自打进了长沙府以南,瞬间从觥筹交错切换成搏命打杀,这些魔教教众如狗闻屎臭,到哪都能追上他们。

    乐厚和费彬一度怀疑有内鬼。

    好在魔教没派出顶尖高手,两位太保一路狼狈,识破多个阴谋诡计,这才带着门下弟子杀了出来。

    以往都是他们黑衣蒙面带着门人去追杀别人,此番凶险体验属实罕有。

    抵达邵阳之南,一行五十余人只剩下十七个。

    带伤的且不提,嵩山弟子也死了不少。

    两日后,他们来到松涛道旁边的小镇,寻一处客栈休息。

    此时已是风声鹤唳,晚上只敢和衣而眠。

    没成想,

    就在这处距离衡阳不足三十里的镇上,晚间客栈外又有动静,马棚内老马嘶鸣!

    周围又响起不少脚步声。

    费彬有点想不通了,起身大骂:“魔教为何盯着我们不放?!”

    “衡山派已衰弱至斯?!”乐厚则是一脸狐疑,随后又道,“早知如此,何必有这衡阳之行?”

    “衡州府已经乱成这样...”

    “今年中秋五岳掌门聚会,还怕衡山派不就范?”

    费彬抽出长剑准备杀出去,又大骂一声:“他妈的,我俩来衡阳不像是寻事的,倒是来给莫大平事的!”

    他们正准备跳出窗外寻魔教黑衣人泄愤。

    突然,

    一阵叮叮当当打斗声提前响起。

    有人和魔教斗上了!

    两位太保本能反应便是有诈,命令人关上大门,不得外出。

    盏茶时间过去,外间打斗声突然停止。

    嵩山一行人没出客栈,生怕中埋伏。

    静夜中,忽然有一道年轻嗓音喊道:

    “两位师叔,弟子奉莫大师父之命,特来相助!”

    费彬确认一遍,沉着嗓音问道:“是莫大先生的弟子?”

    “正是!”客栈门外,声音接着响起:“两位师叔,魔教已经退了。”

    乐厚招手,有人去打开大门。

    火把跳跃的光芒下,

    两位太保看到,

    一个身上沾满血渍,手提滴血长剑,面色略微发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的少年人,从虚弱中绽放礼敬之色,朝他们作揖。

    “见过费师叔、乐师叔~!”

    乐厚与费彬的眼底都藏着疑惑,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眼。

    与传闻中,好像不太一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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