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心 5
算心 5
初夏的广陵是少有今夜一般的骤雨天气的，寝殿内的所有人都被你散了出去，偌大的房中只剩你一人抱膝坐于床榻之上。
窗外传来雨水从檐角滴落廊庭的声响，你就这么蜷缩着听那雨水落地的声声哀怨，骤起的风沿着窗缝门角处挤进房间，冷冽着胡乱吹动床榻四围垂地的纱帐。
右臂的伤口时而麻木时而阵痛，可你却全然不知般任由它折磨你的□□，眼前那被风不断吹拂的纱帐像一张巨大的网，似要吞噬你般汹涌着翻动。
门外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破了你长久的沉寂，那声音轻巧飘然，时重时轻。
是他吗？是他回来了吗？你心中全是些无端的猜测，身子却在慌忙间下榻时不小心跌倒在地。
听到房内动静，屋外刚刚还慢悠悠的脚步声加快了些，直至你听到一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你匆忙着不顾一切，支撑着羸弱的身子向前拖移着，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随着门被推开，一阵疾风吹起了那遮挡你视线的帷帐，郭嘉就这么站在你面前，眼神却不再是白日时那般轻佻，反是多了几分哀怨与可惜。
你垂下头来，抑制住眼底的失望，强忍手臂的疼痛，支撑着爬起身来，尽力挺直了身子，惨淡般笑着看向眼前的郭嘉。
“殿下既然不适，就该好好将养身体。”
郭嘉摇着手中的烟杆，似笑非笑着对你说到。
你自嘲般轻笑着，并没有回应郭嘉的话语，而是慢慢走近房内安放佩剑的架台，抬手轻抚着剑鞘间，沉声说到：
“这把剑是广陵王府世代相传之宝器，自我来广陵至今都从未举剑出窍过。宝剑深藏多年，不知是否还锋利如初。你以为如何呢？”
话音未落，你已然转眼看向郭嘉，目光中满是捉摸不透的深邃情绪。
郭嘉走上前来，眼神从你的身上转向那宝剑 ，还是用那般轻飘飘的语气回应到：
“殿下是问奉孝吗？可惜奉孝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并不懂得这些锋刀白刃之术。”
你嘴角微动，勾起一抹轻笑，喃喃到：
“哦？是吗，本王一直以为先生广识天下策术，会知道这些呢……”
说话间你一手执剑，拔剑出鞘，不等看清那利刃银光，你已然挥剑指向身侧的郭嘉，剑身的利利寒光霎时间已抵在郭嘉的颈侧。
“殿下还真是喜欢用刀架在我脖子上呢，今日是想要杀了我解恨吗？”
郭嘉似乎全然不在意你的威逼，依旧肆意调笑着。
你并未气愤，只冷冷说到：
“说些我真正想听的，否则你那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便只能去阴曹地府对着典狱的阴司说了。”
郭嘉眼波微动，忽然兴奋般笑着说到：
“我的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吗？我还以为那天在郿坞捡了个游魂回广陵呢……哈哈……”
郭嘉丝毫不在意你手中的利刃，自顾自笑着。
你手腕轻推，那剑刃立马划破了郭嘉的一寸皮肤，献血沿着伤口流下，你继续警告到：
“怎么样？还不说吗，不说的话本王只好送你去下面尝尝黄泉地狱的鬼酿了。”
郭嘉毫不在意流血的伤口，抬眼直直对上你那狠厉的眼神，轻叹一声，唇齿间散出丝缕烟雾。
烟雾迷蒙，混合着他所说的一字一句，牵引着你的回忆再次回到了那一日的郿坞渡口——
(回忆ing……)
郭嘉笑语吞吐之间，烟雾弥散在你眼前，你再次回头看向岸边袁基倒地不动的身影，几乎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藏匿的匕首，转身死死抵在郭嘉的颈部，盛怒着说到：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郭嘉眼眸含笑，抬手想要推开匕首，却被你狠狠抓住了手腕，他吃痛般蹙着眉头，手却在你猝不及防间往自己身侧一收，拉进了你与他的距离，顺势悄声对你说到：
“殿下，我说过，我只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于这乱世当中筛选英雄。用战火、鲜血、背叛、人间炼狱里所有苦难去筛选他们。”
你失神般紧盯着郭嘉看向你的眼眸，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中，到底又藏着多少阳谋阴策，你不敢多想。
“殿下，要当心啊…”
郭嘉话音未落，你已然意识到周围芦苇荡里潜伏的危险，顾不上再管郭嘉，你松开紧抓他的手，回身便见四周围上了数条竹筏。
远处传来贾诩嘲讽的声音：
“广陵王殿下，近日的一切都是为你而准备，你以为你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吗？”
说话间，已有一名刺客的竹筏靠近了你所在的船只，你几乎没有犹豫，从船头纵身跃向那竹筏。
竹筏上的刺客被你突然的行动打乱了阵脚，不等做出行动便被你手中的利刃见血封喉，惨叫着掉入水中。
船上的郭嘉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把长刀，一言不发地将那长刀抛到你的手中。
来不及再想郭嘉是何用意，你接过长刀便转头指向身后聚集而来的几名刺客。
远处传来贾诩略显嘶哑的咆哮声，似乎是在怨骂着郭嘉对你的相助。
你眼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凶徒越靠越近，果断将手中刚刚用过的匕首飞旋而出，匕首刺中了其中一人的面庞，其余刺客怒火中烧，加快速度靠近你的船只。
看着四周逼近的刺客，你退无可退，只能咬牙应战，可一人之力终究难挡众敌，混战中敌人的刀锋刺破你的衣袖，划伤你的脸颊。
伤口的疼痛骤然让你失神，再回过神来时，一名刺客手中的利剑已直指你的胸膛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那手握利刃的刺客忽而惨叫一声瘫倒落水，而他身后，一人冷冽着面容，手起刀落，魂飞命斩，霎时间已杀退了刚才威逼你的几名凶徒。
“傅融……”
你微微颤抖着声音唤着眼前人的名字。
傅融紧促着眉头，厉声对你说到：
“快走！回到那船上去，离开这里，不要管我！”
“可你……”
话音未落，岸边射来的一支冷箭刺在你的右臂，不知为何，你顿觉天旋地转，右臂更是钻心刻骨般疼痛。
不知觉间，你后退几步，视线里的傅融也越来越模糊，你看着焦急靠近的他，想要抬手牵住他伸过来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的身体不听使唤般瘫倒下去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里弥散着鲜血的腥味，一点点掠夺着你的呼吸，刺痛着你的伤口。
双手无力地垂落身侧，在你意识快要彻底被吞没时，傅融已然将你托起抱在怀中。
恍然间你听到了他那撕心裂肺般地呼唤声，你努力想要开口回应，可终究只是徒劳，直到一股暖流从你口中传入五脏六腑，你才恢复了些许意识。眼前模模糊糊能看到傅融紧贴你的面颊，那一股接一股的暖流正是经由他的唇齿，散入你的体内。
不知是不是错觉，你似乎感受到傅融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你的面颊，温热的泪水划过你面颊的伤口，带来一阵灼烧的刺痛感。
呼吸逐渐恢复了正常，你也终于从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一起……我们一起回家……”
蚀骨的疼痛沿着右臂伤口处蔓延到你的每一寸皮肤，剧烈的痛感让你骤然的耳鸣，你听不到傅融的声音，只模糊看到他说话的神情。
一阵晃动过后，你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硬物之上，你强忍疼痛睁开双眼，挣扎着支撑起上身，看清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的小船。
而挡在你眼前的，是傅融熟悉的背影，只见他手握利剑半跪在地，另一只垂落身侧的手臂已然伤痕累累。
你几乎是嘶吼着呼唤他的名字，挣扎着想要起身拉他上船，却终究只等来他那个满是遗憾与歉意的回眸……
热泪从眼中悄然滑落，滴落在你握剑的手背之上，你如泄气一般收回架在郭嘉颈部的宝剑，踉跄着退后几步。
耳边悠悠传来郭嘉的声音：
“有人机关算尽，却算不到自己头上，殿下你说，是不是呢？”
你含泪轻笑，缓缓摇着头，颤抖着声音说到：
“我不信……不信是他要害我伤我，若是如此，当日又为何要救我于水火……若是他存心要害我，从前那一次次出生入死，又算是些什么呢？”
郭嘉步步紧逼，向你走来，夺过你手中宝剑厉声说到：
“殿下！刀剑无情，未伤人时不过是将锋芒匿于刀鞘之中罢了！若有一日利刃出鞘，那刀尖便可以刺向任何人，包括执剑人自己啊！殿下！”
你看着手中空空的剑鞘，心中不停回想着这些年的桩桩件件——楼内莫名泄露的消息，彭城之变时的突然现身，汴州沿途的暗中跟踪，长安行动的暴露，还有郿坞……
太多巧合了，桩桩件件，你不敢细想下去。曾经的种种，你可以视而不见，可以放任不管。可今日呢？那锋芒毕露的尖刀已然抵在你的心口，你还敢放任一切，将自己的命途压在他一人身上吗？
你不敢了，更不能了。你深知乱世当道，人情是最不可托付信任的东西，或许他从未有过真正害你之心，可你也无法将今后可能历经的艰险押注在靠他救你之上。
你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死命途被握在他人手中，哪怕这人与你亲密至深，哪怕这人与你长誓久约。
生死易断，人心难测，你自嘲般含泪笑着，笑自己的怯懦与愚蠢。
多年来你怯懦着不愿承认傅融与里八华千丝万缕的勾连，也愚蠢般做着那些自以为能护住他、护住绣衣楼的努力。可最后呢？你依旧没能护他全身而退，反而酿成今日之局面。
你的整个人终于是瘫倒在地，嘶哑着嗓音一字一句说到：
“终究一梦……原来一梦！我们都错了，你不该……我也不该……”
那一夜的大雨倾盆，将你心底关于傅融的所有纠缠纷乱全都冲垮。你不记得那一夜是如何入眠，更不记得郭嘉看你癫狂时眼中的那一丝于心不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身后还有绣衣楼，有那么多人需要你站在他们身前，你可以破碎，可以癫狂。可无论如何，你都是护卫绣衣楼，护卫广陵的那把利剑，而你身后的所有人也都是那护你的刀鞘。
从那夜往后，王府中不再有人敢在你面前提起傅融，众人似乎也都心照不宣着去避讳谈及他的存在，以免引得你伤痛忧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从夏天熬到冬天，从长夜熬到黎晨，从侧院里一树的朱栾盛放熬到那最后一朵白花凋零。
陈登为你找了一个又一个顶替傅融职务的副官，却无一不是被你换着理由打发走的。
就连王府膳房的厨子也都换了一波又一波，广陵坊间都在传言广陵王是如何刁钻刻薄，不食人间烟火。
这种种的纷扰传闻，或赞誉，或骂名，传到你的耳边，你常常也都是一笑了之。唯独总在仔细留意着关于里八华的秘闻传言，可却一直并未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至于那个人，那个你不敢轻易提起的人。关于他的一切，像是彻底断线的风筝，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全都如深渊落石般，无从查起。
一梦难求，一梦难忘，一梦难留。
似乎这人世轮转间，总是爱对着那些顽固执拗的人开上一个玩笑。
你自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他的存在，自以为自己全然割舍了那些断线的情缘。
可就在那个广陵初雪的清晨，在你再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的瞬间，你便彻底明白了，所有叛逃于内心的自我欺骗，都只不过是一种徒劳。
你那花费无数个失眠夜晚换来的坚固壁垒，终究还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轰然倒地，荡然无存。
“傅融？”
“我……回家了……”
(未完待续...)
初夏的广陵是少有今夜一般的骤雨天气的，寝殿内的所有人都被你散了出去，偌大的房中只剩你一人抱膝坐于床榻之上。
窗外传来雨水从檐角滴落廊庭的声响，你就这么蜷缩着听那雨水落地的声声哀怨，骤起的风沿着窗缝门角处挤进房间，冷冽着胡乱吹动床榻四围垂地的纱帐。
右臂的伤口时而麻木时而阵痛，可你却全然不知般任由它折磨你的□□，眼前那被风不断吹拂的纱帐像一张巨大的网，似要吞噬你般汹涌着翻动。
门外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破了你长久的沉寂，那声音轻巧飘然，时重时轻。
是他吗？是他回来了吗？你心中全是些无端的猜测，身子却在慌忙间下榻时不小心跌倒在地。
听到房内动静，屋外刚刚还慢悠悠的脚步声加快了些，直至你听到一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你匆忙着不顾一切，支撑着羸弱的身子向前拖移着，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随着门被推开，一阵疾风吹起了那遮挡你视线的帷帐，郭嘉就这么站在你面前，眼神却不再是白日时那般轻佻，反是多了几分哀怨与可惜。
你垂下头来，抑制住眼底的失望，强忍手臂的疼痛，支撑着爬起身来，尽力挺直了身子，惨淡般笑着看向眼前的郭嘉。
“殿下既然不适，就该好好将养身体。”
郭嘉摇着手中的烟杆，似笑非笑着对你说到。
你自嘲般轻笑着，并没有回应郭嘉的话语，而是慢慢走近房内安放佩剑的架台，抬手轻抚着剑鞘间，沉声说到：
“这把剑是广陵王府世代相传之宝器，自我来广陵至今都从未举剑出窍过。宝剑深藏多年，不知是否还锋利如初。你以为如何呢？”
话音未落，你已然转眼看向郭嘉，目光中满是捉摸不透的深邃情绪。
郭嘉走上前来，眼神从你的身上转向那宝剑 ，还是用那般轻飘飘的语气回应到：
“殿下是问奉孝吗？可惜奉孝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并不懂得这些锋刀白刃之术。”
你嘴角微动，勾起一抹轻笑，喃喃到：
“哦？是吗，本王一直以为先生广识天下策术，会知道这些呢……”
说话间你一手执剑，拔剑出鞘，不等看清那利刃银光，你已然挥剑指向身侧的郭嘉，剑身的利利寒光霎时间已抵在郭嘉的颈侧。
“殿下还真是喜欢用刀架在我脖子上呢，今日是想要杀了我解恨吗？”
郭嘉似乎全然不在意你的威逼，依旧肆意调笑着。
你并未气愤，只冷冷说到：
“说些我真正想听的，否则你那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便只能去阴曹地府对着典狱的阴司说了。”
郭嘉眼波微动，忽然兴奋般笑着说到：
“我的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吗？我还以为那天在郿坞捡了个游魂回广陵呢……哈哈……”
郭嘉丝毫不在意你手中的利刃，自顾自笑着。
你手腕轻推，那剑刃立马划破了郭嘉的一寸皮肤，献血沿着伤口流下，你继续警告到：
“怎么样？还不说吗，不说的话本王只好送你去下面尝尝黄泉地狱的鬼酿了。”
郭嘉毫不在意流血的伤口，抬眼直直对上你那狠厉的眼神，轻叹一声，唇齿间散出丝缕烟雾。
烟雾迷蒙，混合着他所说的一字一句，牵引着你的回忆再次回到了那一日的郿坞渡口——
(回忆ing……)
郭嘉笑语吞吐之间，烟雾弥散在你眼前，你再次回头看向岸边袁基倒地不动的身影，几乎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藏匿的匕首，转身死死抵在郭嘉的颈部，盛怒着说到：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郭嘉眼眸含笑，抬手想要推开匕首，却被你狠狠抓住了手腕，他吃痛般蹙着眉头，手却在你猝不及防间往自己身侧一收，拉进了你与他的距离，顺势悄声对你说到：
“殿下，我说过，我只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于这乱世当中筛选英雄。用战火、鲜血、背叛、人间炼狱里所有苦难去筛选他们。”
你失神般紧盯着郭嘉看向你的眼眸，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中，到底又藏着多少阳谋阴策，你不敢多想。
“殿下，要当心啊…”
郭嘉话音未落，你已然意识到周围芦苇荡里潜伏的危险，顾不上再管郭嘉，你松开紧抓他的手，回身便见四周围上了数条竹筏。
远处传来贾诩嘲讽的声音：
“广陵王殿下，近日的一切都是为你而准备，你以为你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吗？”
说话间，已有一名刺客的竹筏靠近了你所在的船只，你几乎没有犹豫，从船头纵身跃向那竹筏。
竹筏上的刺客被你突然的行动打乱了阵脚，不等做出行动便被你手中的利刃见血封喉，惨叫着掉入水中。
船上的郭嘉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把长刀，一言不发地将那长刀抛到你的手中。
来不及再想郭嘉是何用意，你接过长刀便转头指向身后聚集而来的几名刺客。
远处传来贾诩略显嘶哑的咆哮声，似乎是在怨骂着郭嘉对你的相助。
你眼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凶徒越靠越近，果断将手中刚刚用过的匕首飞旋而出，匕首刺中了其中一人的面庞，其余刺客怒火中烧，加快速度靠近你的船只。
看着四周逼近的刺客，你退无可退，只能咬牙应战，可一人之力终究难挡众敌，混战中敌人的刀锋刺破你的衣袖，划伤你的脸颊。
伤口的疼痛骤然让你失神，再回过神来时，一名刺客手中的利剑已直指你的胸膛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那手握利刃的刺客忽而惨叫一声瘫倒落水，而他身后，一人冷冽着面容，手起刀落，魂飞命斩，霎时间已杀退了刚才威逼你的几名凶徒。
“傅融……”
你微微颤抖着声音唤着眼前人的名字。
傅融紧促着眉头，厉声对你说到：
“快走！回到那船上去，离开这里，不要管我！”
“可你……”
话音未落，岸边射来的一支冷箭刺在你的右臂，不知为何，你顿觉天旋地转，右臂更是钻心刻骨般疼痛。
不知觉间，你后退几步，视线里的傅融也越来越模糊，你看着焦急靠近的他，想要抬手牵住他伸过来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的身体不听使唤般瘫倒下去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里弥散着鲜血的腥味，一点点掠夺着你的呼吸，刺痛着你的伤口。
双手无力地垂落身侧，在你意识快要彻底被吞没时，傅融已然将你托起抱在怀中。
恍然间你听到了他那撕心裂肺般地呼唤声，你努力想要开口回应，可终究只是徒劳，直到一股暖流从你口中传入五脏六腑，你才恢复了些许意识。眼前模模糊糊能看到傅融紧贴你的面颊，那一股接一股的暖流正是经由他的唇齿，散入你的体内。
不知是不是错觉，你似乎感受到傅融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你的面颊，温热的泪水划过你面颊的伤口，带来一阵灼烧的刺痛感。
呼吸逐渐恢复了正常，你也终于从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一起……我们一起回家……”
蚀骨的疼痛沿着右臂伤口处蔓延到你的每一寸皮肤，剧烈的痛感让你骤然的耳鸣，你听不到傅融的声音，只模糊看到他说话的神情。
一阵晃动过后，你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硬物之上，你强忍疼痛睁开双眼，挣扎着支撑起上身，看清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的小船。
而挡在你眼前的，是傅融熟悉的背影，只见他手握利剑半跪在地，另一只垂落身侧的手臂已然伤痕累累。
你几乎是嘶吼着呼唤他的名字，挣扎着想要起身拉他上船，却终究只等来他那个满是遗憾与歉意的回眸……
热泪从眼中悄然滑落，滴落在你握剑的手背之上，你如泄气一般收回架在郭嘉颈部的宝剑，踉跄着退后几步。
耳边悠悠传来郭嘉的声音：
“有人机关算尽，却算不到自己头上，殿下你说，是不是呢？”
你含泪轻笑，缓缓摇着头，颤抖着声音说到：
“我不信……不信是他要害我伤我，若是如此，当日又为何要救我于水火……若是他存心要害我，从前那一次次出生入死，又算是些什么呢？”
郭嘉步步紧逼，向你走来，夺过你手中宝剑厉声说到：
“殿下！刀剑无情，未伤人时不过是将锋芒匿于刀鞘之中罢了！若有一日利刃出鞘，那刀尖便可以刺向任何人，包括执剑人自己啊！殿下！”
你看着手中空空的剑鞘，心中不停回想着这些年的桩桩件件——楼内莫名泄露的消息，彭城之变时的突然现身，汴州沿途的暗中跟踪，长安行动的暴露，还有郿坞……
太多巧合了，桩桩件件，你不敢细想下去。曾经的种种，你可以视而不见，可以放任不管。可今日呢？那锋芒毕露的尖刀已然抵在你的心口，你还敢放任一切，将自己的命途压在他一人身上吗？
你不敢了，更不能了。你深知乱世当道，人情是最不可托付信任的东西，或许他从未有过真正害你之心，可你也无法将今后可能历经的艰险押注在靠他救你之上。
你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死命途被握在他人手中，哪怕这人与你亲密至深，哪怕这人与你长誓久约。
生死易断，人心难测，你自嘲般含泪笑着，笑自己的怯懦与愚蠢。
多年来你怯懦着不愿承认傅融与里八华千丝万缕的勾连，也愚蠢般做着那些自以为能护住他、护住绣衣楼的努力。可最后呢？你依旧没能护他全身而退，反而酿成今日之局面。
你的整个人终于是瘫倒在地，嘶哑着嗓音一字一句说到：
“终究一梦……原来一梦！我们都错了，你不该……我也不该……”
那一夜的大雨倾盆，将你心底关于傅融的所有纠缠纷乱全都冲垮。你不记得那一夜是如何入眠，更不记得郭嘉看你癫狂时眼中的那一丝于心不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身后还有绣衣楼，有那么多人需要你站在他们身前，你可以破碎，可以癫狂。可无论如何，你都是护卫绣衣楼，护卫广陵的那把利剑，而你身后的所有人也都是那护你的刀鞘。
从那夜往后，王府中不再有人敢在你面前提起傅融，众人似乎也都心照不宣着去避讳谈及他的存在，以免引得你伤痛忧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从夏天熬到冬天，从长夜熬到黎晨，从侧院里一树的朱栾盛放熬到那最后一朵白花凋零。
陈登为你找了一个又一个顶替傅融职务的副官，却无一不是被你换着理由打发走的。
就连王府膳房的厨子也都换了一波又一波，广陵坊间都在传言广陵王是如何刁钻刻薄，不食人间烟火。
这种种的纷扰传闻，或赞誉，或骂名，传到你的耳边，你常常也都是一笑了之。唯独总在仔细留意着关于里八华的秘闻传言，可却一直并未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至于那个人，那个你不敢轻易提起的人。关于他的一切，像是彻底断线的风筝，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全都如深渊落石般，无从查起。
一梦难求，一梦难忘，一梦难留。
似乎这人世轮转间，总是爱对着那些顽固执拗的人开上一个玩笑。
你自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他的存在，自以为自己全然割舍了那些断线的情缘。
可就在那个广陵初雪的清晨，在你再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的瞬间，你便彻底明白了，所有叛逃于内心的自我欺骗，都只不过是一种徒劳。
你那花费无数个失眠夜晚换来的坚固壁垒，终究还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轰然倒地，荡然无存。
“傅融？”
“我……回家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