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柏杨躺不住,便想起身去客厅,想着和畅畅一起假装学会儿习也好。

    不过他双脚还未落地,畅畅便吸着鼻子、端着书本趿拉着棉拖鞋过来了。

    畅畅进屋,见他一只脚在地上、一只脚在炕上,问:“你干嘛去啊?”

    “我……下去拿杯水。”他目光游移,不想让她看透自己的小心思。

    耿直如畅畅,自然不会多想,她把书本和铅笔盒一股脑全扔在炕上,然后干脆地说:“你别下地了,我去给你倒点。”

    说完也没等柳柏杨反应,她麻利地跑了出去,几乎转瞬之间,装满白开水的罐头瓶子就被递到了他眼前。

    “给,喝吧。”

    “……”

    在畅畅殷切的眼神下,柳柏杨闭着眼睛咕咚咕咚灌进半瓶子水。

    畅畅上了炕,靠着被垛,把腿伸进了柳柏杨盖着的小被里,发出一阵舒服的喟叹。

    “嚯,还是炕上暖和啊。”

    那个年代乡镇平房里没有暖气,火炉烧得再旺,地面也很容易上冰。畅畅就是因为腿和脚被冻得受不了,才抱着书本回了屋。

    柳柏杨放下罐头瓶,面色痛苦地打了个水嗝,接着便被畅畅的凉脚冻一哆嗦,嫌弃地说道:“嘶~你别挨我。”

    畅畅闻言不仅没有后撤,反而靠得更近了,说:“我就挨!你!以后还想不想让我给你办事了?”

    其眼神,意味深长、其动作,无比嚣张。

    柳柏杨见状,只能怂怂地说句:“那你挨嘛。”

    丝毫不敢造次,任由畅畅把冰凉的脚丫塞到他的小腿下,沦为大小姐的“暖脚婢”。

    谁不想当个威武不能屈的人物呢?

    但实在是求人气短,要是把畅畅惹毛了,谁还大晚上偷偷出去给他拿雪糕吃啊!

    众所周知,柳柏杨酷爱吃甜,连喝米粥都要先舀上两勺白糖,可他正处换牙期,嘴里的乳牙已经有几颗虫蛀了,只剩一个壳子摇摇欲坠地,偶尔用嘴一嘬还有脓血流出。

    看完牙医后,回家柳梅就把他私藏的糖果如数上缴,然后转身就喂给丢丢和隔壁猫奶奶家新收养的那条小狼狗了。

    没了存货,柳柏杨顿时觉得日子难过,人也暴躁了不少,有时看见丢丢叼着糖摇头晃脑地跑过来,故意路过他和畅畅亲热,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柳柏杨这边抓心挠肝想吃点甜的,可那头柳梅罕见地硬气起来,为了保住他嘴里其余没被虫蛀的牙齿,直接把家里厨房的白糖罐子都藏了起来。

    小孩儿哪能和大人斗啊?大人不讲武德起来,那才是不留余地。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难受了几天后,柳柏杨便打起了别的主意。

    在北方以北,冬天的室外就是个天然的“大冰箱”。天气一冷,家家户户都会添置冻货储藏在仓房以供食用,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冻货文化,常见的有冻柿子、冻梨、冻樱桃;还有冻鱼、冻菜、冻肉和……雪糕。

    王奶以前在镇上支了很多年的雪糕摊,那时候家里穷,样式进的再多,她自己也舍不得吃。

    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她也老了,这辈子吃得苦太多,如今最不想亏的就是嘴上。

    每年入冬,王辛都会先往家采购几箱时兴的贵价雪糕,让她老人家尝个鲜。

    原本柳柏杨肠胃弱,本身也不喜欢吃凉丝丝的东西,之前和畅畅趴在火炕上吃雪糕,他一般咬上两口就把雪糕扔到一旁,等畅畅吃完了自己的,再把他剩下的大半根吃掉。

    所以柳梅百密一疏,家里所有甜味食品一并缴藏,唯独落下了这雪糕。

    形势比人强,为了能吃口甜的,柳柏杨也不挑了。

    这几箱雪糕就明面儿摆在院里仓房的窗台上,可谓是唾手可得。

    但这手,唾的却不是柳柏杨的手——为了不被大人发现,拿雪糕只能在晚上趁他们睡着之后行动,寒冬夜晚天寒地冻,柳柏杨那小身子骨自然经受不住,这时候身强体健的畅畅便成了他圆梦的“桥梁”。

    畅畅无奈,但看他那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又实在可怜,所以就被他一口一个姐姐的给支使上了。

    就这样,“顶风作案”了几回后,柳柏杨心满意足,就是肚子和牙冰的难受。

    暖席软被惹人睡,畅畅腿脚缓过来了之后困意渐生,便放下了书本闭目养神,嘴里还在念叨着练习册上的生字笔画和造句。

    “【里】字一共有7画,第5画是…竖。”

    “星星是夜空的花朵,白云是天空的花朵……”

    柳柏杨躺在她身边,心里感到一丝熨帖,也翻出练习册做了起来。

    家里不管买什么东西惯常是两个孩子一人一份的,学习资料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畅畅的练习册做的都飞边儿了,他的这份还几乎是全新的呢。

    不过畅畅念着念着,声音变小了,呼吸变长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柳柏杨看了两道题后,听着旁边畅畅绵长的呼吸声,便也跟着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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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开门声响起,柳柏杨听见声音立马睁开了眼。

    随后他意识到那是柳梅和王奶在交谈,心才定了定,抬眼看表,发现她们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些。

    柳柏杨起身伸了个懒腰,听着屋外柳梅和王奶在说什么买鞋,还依稀听见李超的名字,他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柳梅和王奶在屋里转了一圈没见着孩子们,便打开了小屋的门,门一开,看见两个孩子乖乖地躺在炕上盖着小被,一个醒了,一个还在沉睡。

    小孩子总是自带着治愈滤镜,柳梅看着他俩红扑扑的脸蛋,喜欢得心都要化了。

    她悄声说:“原来你们两个都睡着了,怪不得满屋子找不见。”接着她朝柳柏杨招手,“醒了就出来吧,别吵到畅畅。”

    柳柏杨点头,利落地下了地,然后小心地掩上了门。

    等到要做晚饭的时候,畅畅还没有醒,王奶从隔屋过来和柳梅一起择着菜。

    过了一会,柳梅抬头看看了时间,对一旁的柳柏杨说:“去把畅畅叫起来去,要不一会儿该吃不进去饭了。”

    柳柏杨起身去了小屋,不多时他跑了出来,拉着矮凳上一脸惊讶的柳梅便往屋里跑,力气大得把柳梅一个成年人都拽得一趔趄。

    如此反常,两个大人立马意识到是屋里出了事。

    柳梅连忙赶过去查看,发现畅畅满脸通红、眉头紧皱着。柳梅心下暗道不好,忙摸向她的额头的后背,果然,都滚烫着。畅畅发高烧了,且不知烧了多久。

    “畅畅、畅畅?畅畅醒醒……”柳梅摇了摇,试着把孩子叫醒,但是畅畅始终没有意识。

    柳梅只觉脑袋轰的一声,身后王奶蹒跚地着赶了过来,捂着心口慌声问:“怎么了?畅畅怎么了?”

    柳梅赶紧让自己镇定下来,一面掀开被子动作麻利地给畅畅身上套衣服,一面回道:“她发烧了,特别烫,得赶紧开车去医院,妈你快给王哥打电话,让他赶快回来。”

    王奶一听,顿时吓得四肢发麻,心道怎么好好睡着觉,突然就发烧了呢?畅畅从小身体特别就壮实,长这么大基本没生过什么病,这一下子怎么就突然发热了呢?

    她丝毫不敢耽搁,慌忙迈着碎步扶着墙去给儿子拨电话。

    电话响起时,王辛正和扫雪途中进屋取暖的两位环卫大爷抽着烟拉家常。

    接起电话后,他脸色一变,抓起柜台上的钥匙便冲出门外。

    几位大爷还聊着天,面前突然掠过一道人影,等反应过来时,王辛已经跑出半条街了。大爷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竟都愣住了。

    “喂!小王啊!你去哪儿啊?你店不要了?”

    一位大爷看着他越跑越远,紧忙跑到门口大声呼喊。

    另一位也站了起来,对他说:“别喊了,人跑远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可别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吧。老周啊,咱俩先把他店给锁上吧,不然丢东西可麻烦了。”

    两位大爷熄了烟,戴上干活的棉手套和狗皮帽,准备往出走。

    到门口的时候他俩才注意到,衣帽架上一件男士外套好整以暇地悬挂着,周大爷有些着急地拍了下大腿:“嗐!刚小王他没穿大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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