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回工位时要路过金韵的玻璃隔间,大老远就见着她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盯着自己。沈然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被看穿的窘态,回她一记,要不是咳嗽添乱,怎么也得端着开疆拓土的姿态走过去。

    雨从大变小,从小再转急,一直持续到晚下班才算停歇。她二人开车再次经过那个路口时远远见到一边各一名交警,经过时发现早已不是早上那位。本还欢腾的车厢内顿时静了下来,许久金韵问“要不要先去买咳嗽药?”

    沈然摇头,“下班前app买的,我们到家跑腿也应该到了。”

    车厢内再度沉默,一直到两人下车,金韵随着她一起进电梯后没有动作,任由她按亮8楼的按钮。

    两人认识时金韵就做着各种兼职,沈然跟着她一起,她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金韵的任何一个决定在沈然看来都经过深思熟虑和反复验证的。所以当金韵说要买房时沈然头点的如小鸡啄米。

    两人手中现钱并不够全款,这一方面沈然没有任何想法,全凭金韵做主,一番折腾之后二人选中现在的小区,房子不大,户型尚可。只有在选楼层时二人没有买到门对门,金韵选了八楼,沈然选了她楼下。

    不得不承认金韵目光长远,选房那一段时间里,沈然每天研究各大楼盘,到金韵那只得了一句话:“要么环境好养老,要么升值空间大,你自己看你选的哪个符合。”

    最终敲定的是一个当时看来不起眼的学区房,后来发展成新的城市中心,重点学校学区房。

    买了房买车,两个人意见高度统一,代步车。一人出了一半钱,所有权、使用权两人也没掰扯,一拍即合。

    签完合同的那天两人兴奋到忘了自己马上要步入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中,现金几乎没了,手里的投资动了无疑是杀鸡取卵。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金韵不断接活,同时时刻盯牢投资市场,没剩下多少的钱可不能被割。沈然也一反常态,暂时收起自己的那点兴趣爱好,从师兄师姐手里接点私活。

    初见长腿交警的那个初冬,她二人将将算是安全着陆。

    这不,光沈然的状态就明晃晃表现出来。

    沈然不闹的时候曾靠在金韵脚边自我怀疑。这些年咋就不见一个人来爱自己呢?身边一些自己看上的看不上的异性朋友都被自己发展成为哥们,这是为什么呢?那一刻沈然深深怀疑自己的魅力不够。

    上学那会学院里有几位魅力十足的讲师、教授,让沈然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英语老师,自己也才毕业,目光坚定、柔和又丝毫不沾染油腻,他站在讲台上发着好听的卷舌音时沈然尽盯着他那两片薄唇了。

    可那种喜欢只是自己的臆想,真要靠近了,更多生出的是不小心吞了头发在胃里的感觉。而那些个执笔写字都散发着阅历带来的魅力的大叔年纪渐长,骑不来高头白马。

    后来她沉迷在那些面向或俊朗或粗旷,眼中既有清澈又带着克制的情欲的弟弟们。

    她怀疑自己的同时捎带上金韵,这些年也没见到一个来爱她,想到就说,说着就无端傻笑。

    金韵打断她,自己可不跟她是一类的,别说大学,就从高中初中小学,大概还有幼儿园,都有人来对自己示爱。只不过自己拒绝罢了。

    沈然一听,更乐,笑得肠胃筋挛的模样,单说自己认识金韵的这些年,桃花倒是招了些,尽是烂桃花。本科时的那谁,喜欢你不就是想让你给她洗衣服,还有那谁,天天尽想着摸摸索索,还有研究生时的那个,尽琢磨着你赚多少了,还有整日里毕业了我俩就结婚,起步生两个儿子的那个,怎么,不仅要生个继承家业的,还要生个摇扇子的公子哥?金韵跟着乐起来,哎妈呀,真是,自己这体质只顾着招财,可爱小桃花一朵都没正儿八经开过。

    这些年她俩谁也说不了谁,二十好几的人了,没开一朵正经的桃花。

    两个乐完陷入反思,从认识到现在一个一门心思搞钱,一个一门心思爱各路男人,现在是不是该真真正正考虑人生另一件不算小的事了。

    金韵一想到沈然那一堆最爱,吸口气,问:“然然,你到底爱哪个?”没等沈然开口,又换了个问法:“然然,你究竟爱什么类型的?”

    沈然啧啧两下嘴,这可把自己问倒了。爱哪个?多了去了。爱什么类型的?好像什么类型的都爱。脑海里刷刷地播放着自己这些年爱得各类帅哥的照片,不好选啊。

    “不知道呢。”选了又选,花眼了。“你呢?”

    “我?”金韵估摸着自己这些年遇到的,哎呀,后背一抖擞,冒凉气。

    “韵韵,你说我俩怎么就这么悲惨呢?从小到大怎么就没有一个男孩、男生、男人看上我俩呢?”沈然仔细一想,脑袋疼。

    “你一海后,你都把人吓跑了,谁敢爱你?”金韵鄙夷的看了一眼挠头的沈然。

    “谁海后,我这是四海皆可平,无处不风景。”沈然为了自己的心头好还拽上两句,惹得金韵对她直翻眼。

    “啪”沈然一拍金韵的大腿,在她的哎呦声中站起身来。“韵韵,我俩干人生中的另一件大事吧?”

    “什么大事?”金韵睨着眼接腔。

    “认认真真,风风火火谈场恋爱。”沈然说话间举了举拳头,拿出对着党旗立誓的劲头。

    “你打算为了哪种矿藏放弃整个矿坑?”金韵被逗乐。“长腿交警?”

    “你这怎么形容呢?”沈然自己也跟着乐,“我是为了真爱。”

    “你真爱的是哪个?”金韵追问。

    “你看,我俩分析下,我喜欢那个谁,对吧,高个子,细长眼,高鼻梁。”

    “嗯。”金韵点头。

    “还有那个谁,也是单眼皮细长眼,还有游泳那个,不单单眼皮细长眼,你看那肌肉,那线条。”沈然正说着,金韵抽了张纸递过来,“干嘛?”

    金韵对沈然努努嘴,“擦擦口水。”

    “去,说正事呢。”沈然接过纸,飞了一记白眼过去。“那沈阳也不是细长眼呐!”

    “怎么?你连这个都关注到了?”金韵又抽了张纸抹了把脸,“你认识人家吗?他单身?然然,你发现了没,你喜欢的其实是一个类型的男人。”

    “哪种类型?我喜欢的类型多了去了。”沈然讲到激动处总要咳上几声。

    “切,高个子,细长眼,高鼻梁,要是有寸头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更喜欢了。”金韵略一思考就能麻溜报出沈然的喜好。

    沈然圆圆的眼叽里咕噜转了几圈,咦,金韵说得好像挺对。

    “那我俩到底要不要谈场正儿八经的恋爱呢?”沈然追问,“每个阶段总要有个人生目标吧。”

    金韵叹口气,这恋爱又不是买股票基金,看准哪支咔咔一通上手,虽然自己没谈过恋爱,但当年也暗恋过,也见过身边的人谈恋爱,那可比自己算数字,比然然敲键盘难多了。

    “行吧,你想谈恋爱,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想谈恋爱而恋爱,光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还不行,得找一个喜欢你多过你喜欢他的才行。”金韵不愧是算钱的,每一步都计算着,还得计算得清清楚楚。

    沈然还沉浸在自己脑海里收集的各类高鼻梁、细长眼的帅哥中,再火速的把身边的男士都过电影般过一遍。哎呀,咋就没细长眼同时又是高鼻梁帅哥呢,帅弟也行。

    “你听到没?”金韵看着还瘫坐在自己腿边这个傻孩子,扑闪着一对大眼睛不知道神游哪去了,估摸着自己刚才嘱咐的一句没进脑子里。

    “嗯嗯嗯。”沈然胡乱点点头,抄起水杯“咕咚咕咚”喝水,金韵忍不住想笑,要说身边也不是没个人示好,见沈然这般模样,恨不能直呼哥们,主因估计还是在她自己身上。

    沈然自己也咂摸,身边上哪能找到这般模样的人呢,天天上班下班加班,研究数字搞钱,每周还要去健身房,出去吃一次正儿八经的饭,这可是金韵的硬规定,从哪挤时间去找男人呐。

    闲下来的沈然一想,哎妈呀,自己今年27,眼见着就28了,没这个念头之前爸妈再催也没上过心,这一旦动了心思,自己还有点着急呢,姐姐现在有房,有半辆车,有存款,就缺个男人谈恋爱了。

    没错,老妈前些年一直挂嘴边说的话“这女人啊,一定要有自己的知识、工作,有赚钱安排自己生活的能力,靠爸妈,爸妈会先一步离开,靠孩子,你自己看看我靠你可行,靠男人,更不行,这世界除了爸爸这个男人可以靠,哪个都不行。”所以沈然从小到大一路扎实地拼,过五关斩六将的走到今天。拿金韵的话说“姐们自己就是自己学习和奋斗的榜样。”

    金韵见她那副模样不想再搭理,催着她下楼去吃药休息。

    沈然买的咳嗽药吃完了不仅没好转,还有加重的迹象,金韵给她换了药,买药的时候问清一些禁忌,原来咳嗽期间要忌口,很多东西不能入口,饮食要清淡。

    这天两人去公司,沈然刚进电梯就开始剧烈咳嗽。

    “药你按时吃了没?”金韵怀疑她压根没认真吃药,“不行的话去医院看看!”

    “再观察一下。”沈然的惯招,她最怕去医院,小时候生病住院,见到穿白大褂的就躲,后来医生护士都脱去那一身白才能来正常交流。

    “观察什么,药吃了,观察也观察了,最后还是去医院,不如开始就去,少磨叽!”金韵可太了解她,“要不然我请半天假陪你去。”

    “大可不必!”沈然说的决绝,“我自己去,一定去。”

    “行,今天就请假,明天就去!”金韵知道,对付她只能这样,给她画个框,在里面抉择。

    沈然嘟着嘴瞥她白眼。奈何金韵开着车压根不搭理。

    也对,人生的大好年华还没开始,万一有点啥耽误了,花还没开就凋谢了怎么办,自己还没找到细长眼的男人谈场正儿八经恋爱呢。

    到公司找老板批假,不肖多说,就冲她那要咳出肺的声音,老板立马点头允了假。

    沈然开车过去,考虑医院停车位紧张,自发的把车停在斜对面商场的地库里,脑海中自动规划出路线,貌似也没有多远,谁承想脑海中规划的是直线线路图,真走起来,腿已不是腿,还好穿着平底靴。

    望山跑死马大概说的就是沈然这类没有规划的人。

    扫码进医院,一眼望去果然还是医院生意兴隆。沈然还真不太清楚自己该看哪个科室,好在眼面前就是导医台,路在嘴边,问问便知。

    沈然问完谢过直奔三楼,排队挂完号之后环顾一圈,这个季节真是糟心,沈然想着拉了拉口罩。再瞧一眼自己手里的号,寻思着找个地方坐下来等。

    等待的间隙里,沈然接了两个电话,品牌商打过来问进程,电话沟通结束后埋着头回消息,再打给同事小许,交代中午之前完成她昨天下班前交代的设计图。

    期间还不忘抬眼看叫号屏幕滚动到多少号,自己挂的坐诊医生名字后面滚动着正在看诊:周坦,等候看诊:沈然,她起了身端着手机往前靠去,电话那头并没有挂断。

    诊室门开了,出来一个人,个子忒高,戴着蓝口罩几乎包全了整张脸,看样子是跟沈然一个毛病,时不时握拳抵着口罩咳嗽。他向左让她时,她亦向右避开他,难免还是凑到一起,沈然举着电话抬脸冲他不好意思一笑。

    也只是那一眼,沈然听到自己“砰砰”心跳声,这双眼像是一潭子深水,勾着人往里扎,在哪里见过呢?电话那端听不到她持续的输出声,“然姐,然姐。”叫了两声后“然姐,你先看病,回来再说吧!”

    电话匆匆被挂断,沈然进到诊室里,坐下,医生问病程,症状,开了检查让她去做。

    直到沈然站到拍CT的队伍里,也没有清晰的从大脑中搜寻出这么一号人,等待的间隙里沈然四下里搜索,按说他跟她看一个诊室,出来也要来做检查,没见着呢。

    沈然从诊室门口对视上的那一眼打开思路,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那时候自己正打着电话,进去之前看了眼下一个就是自己的号,那前一个号,周坦。这名字在脑中麻溜过一遍,愣是想不出来这一号人,可那模样分明是在哪里见过。

    烦躁,生个病记忆力都变差许多,算了,也许是自己记错了。

    这时过来一个老阿姨,一队人里凑近沈然来问:“姑娘,这是CT一室吗?”一句话把沈然问住,还有二室?见沈然摇头,她后面的大叔接了一句“是的。”老阿姨“哦哦,谢谢”往后排队去。

    一个小插曲,沈然见前面还有几个人,摸出手机给同事发消息,她习惯发文字,26键的手机屏幕敲起字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跳舞。

    沈然一心多用,一边多个聊天界面切换回复信息一边扫眼看叫号屏幕,顺带着盘算时间回去的路上给金韵带个什么吃的,下午再召集部门开个会,一方面是消防对接的活,另一方面和品牌商把图定下来。

    “咳咳咳咳···”沈然快被这咳嗽烦死了,不仅咳,嗓子齁,肋骨疼。现在随身带着水杯,咳起来时喝点温水压压。

    一番折腾之后,刚才那人已经从沈然那份好奇中消散,大众脸吧,也有可能一面之缘,毕竟记忆库中实在搜不到周坦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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