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你怎么了!”

    是黎谙的声音,他不是出城去了吗?

    戚枝急忙稳住了心神,好在方才那一息的时间,她的妖丹稳住了乱走的心神。

    她撑着墙,回身,嘴角满是血

    气若游丝道:“黎谙,你、你怎么回来了?”

    黎谙扶住她,道:“那魅影妖不能出城。”

    戚枝不明白这是何意,刚要问,一个眩晕,晕倒在了黎谙的怀里。

    小猫急得直叫,可惜,黎谙听不懂它的猫语。

    黎谙慌了神,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戚枝怎地成了这样。

    一大早众人便见到一位年轻英俊的少年焦急地抱着一名女子满大街跑

    身后,还跟着一只乌云豹

    那场面,绝美又凄惨

    戚枝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一些笑声、哭声。

    这是怎么了?

    恍惚中,她好似看见了许多往事,走马观灯似的在她眼前闪过。

    那些记忆里,她笑着、寻找着、游历着、麻木着、恍若一个看戏的人,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那些或许是她曾经见过的面孔,此时在她眼前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之感

    她像是被人推着前进。

    身子猛然向前倾

    “这是哪里?”她试图动了动身子,脚下却像是扎在地底下般无法动弹

    她低头,视线之中是灰绿色的藤条,藤条上生长着嫩青色的枝叶,分出来的无数藤枝上零零星星的开着几朵粉白色小花。

    “这是我的妖身?”

    她一动,整个花藤也都跟着一起动,那花瓣混杂着一些掉落的藤叶轻轻柔柔地向下飘。

    花瓣落下的方向

    少年约莫十来岁的年龄,他脸庞幼嫩,但其身姿似松柏,眉眼间有一股书卷之气,他恰好抬起眼,于是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

    阳光下,少年笑得温柔,指尖触碰到花瓣时极为小心,他一手捧着手,一手拈起花瓣,看向戚枝的方向。

    “开花了,还是一次性七朵。”少年自言自语,明明很高兴的样子却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缓缓道“七条藤蔓,开出七枝花,若我唤你‘七枝’,你可高兴。”

    戚枝愣了愣,这是她还刚修出灵识的时候?

    藤叶沙沙作响

    少年轻笑道:“你高兴。”那就唤你七枝罢。

    戚枝不明白为何突然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事情,这些记忆她早就模糊不清了,此时看着却犹如是眼前之事,那人清晰可见,依旧如故。

    少年一日日长大,戚枝以藤身的形态看着他清晨习书写字、午时烧饭、下午拾柴,傍晚闲步。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与夜,他除了做这些事便是打理这盆蔷薇花

    春夏季时每天浇一次水,也会偷偷的给她施肥,她的叶子很难打理很容易招引虫子啃食,他每日都注意着,给她充足的阳光照晒,在她花期结束后修剪掉多余的藤枝,来年春天发出更强状的藤枝,为她固定好延长的藤蔓,减掉多余的小花苞,让她开出美丽健康的花朵来。

    就这么,戚枝在花藤里耐着性子陪着他,一日又一日。

    一年后,少年没有别的好友,除了读书以外,唯一的兴趣就是同她讲话,虽然都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但是他孜孜不倦,乐在其中。

    “七枝,今年你结了好多花苞,隔壁村的小胖眼红了好久,你可要好好长大,好好开花,他们都会很喜欢你的,虽然他们不和我玩。”

    原来他还只是一个渴望和同龄人一起玩耍的小朋友。

    “七枝,父亲说我要努力考取个功名为祖上争光,可是这几日春困得很,你说,我能做到吗?”

    困了就睡,睡了再学,实在不行,这功名非考不可吗?

    “七枝,你知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是何意吗?”他背着手学着大人的模样

    “所谓君子即道德高尚之人,所思所虑在于国家大事、正法律事,而只在乎一方小土、小恩小惠之人,是为‘小人’。”

    戚枝从前不懂,如今也不懂,只知道他似乎有些微词,却不敢说

    “先生说像我这样留恋家乡,只在乎一家一世界之人,不可成大事,七枝,你说我是吗?”

    狗屁!

    少年终究是少年,意气风发不可打倒,他说:“功名我要考,小家我要顾,国土我也要护。”

    戚枝愣住。

    原来从前的他,即使才十一岁,就已经这般自信了呀。

    晃眼间,少年长成了大人模样

    那个深秋之夜,狂风暴雨,雷电交加,许多树木花草都遭了殃。

    她的花苗也不可避免,一个闪电劈到院中,她本就破烂的花盆裂得更开了

    好在花期已过,少年将她的花枝修得很短,否则定会大伤元气

    兴许是那个雷的缘故,早已关灯歇息的主人家再次掌起了灯。

    灯火摇曳,狂风乱影,她瞧见少年脚步凌乱,衣衫不整,冒着大雨,顶着被雷劈的风险,不顾家人劝阻奔向她。

    戚枝的灵识已经能够感受人体的温度,以及他身上独有的淡淡书香味。

    他护住她破烂的花盆,主人家骂:“多大的人了,为了一盆花,怎么行事还如此冲动?”

    他埋下头,雨珠顺着眉睫掉落在她的花枝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灵识一瞬之间长大了许多。

    “父亲,七枝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们的家人。”他不顾父母奇怪的眼神,抱着她,将她细心呵护

    朋友,家人。

    这是戚枝第一次清晰到感受到这两个词汇带来的震撼感。

    次年,那个夏日,比往年要热得多,自入夏以来连着三个月不见一滴雨水。

    彼时,少年早已将她从那个破烂花盆移植到了墙边

    他说:“七枝,这里正对着阳光,你可要好好的争气,这满墙的风光就靠你了。”

    戚枝的神识越长越大,分开的藤枝也越来越粗壮,扎下的根深入地底数十米,不用说,这个花季,定能开出满墙院的花。

    只是,干旱来得如此的快,她开出第一茬花后,地底下已经探不到水源了,连日曝晒,她的藤在慢慢枯黄,开败的花再也结不出花苞。

    干旱影响了方圆百里所有的村庄,这一年,多了许多游魂野鬼,有人的、有畜生的、亦有花草之木的。

    但主人家里却有幸得上天庇佑

    方圆百里只有他们家有一口天然的甘泉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甘泉水是全家的救命水,也是方圆百里的救命水,就算这么多年不曾枯竭,主人家也不敢浪费上天资源,更别说为了一株快要渴死的花浇泉水了。

    眼见快要坚持不住了,少年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为她浇了泉水续命,那一刻,即使戚枝已经身为大妖,但也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他为她带来生命之水,语重心长:“七枝,你千万别死啊,你得好好的活着,你还没有看我考取功名,还没有看我娶妻生子。”

    一株花而已,值得么?

    只是这句话,她无法开口,也没有答案,但是少年一直以行动证明

    “值得。”

    兴许是那甘泉的缘故,戚枝活了过来

    不仅仅活得好好的,灵识更是比旁的树精更为强大,这样修炼下去,不出五百年,她便能领先别的精怪修成人身。

    戚枝本以为这回忆会很长很长,但是没想到的是画面戛然而止。

    而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突然扭曲的空间。

    紧接着,再次回到那个花瓣掉落的瞬间。

    “这是?重头来过。”

    画面一直重复着,从开始到结束,再从结束到开始,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铭记什么,又仿佛是在惧怕什么。

    她忽然就明白了

    这是,她的心魔

    她被困在自己的心魔里面,这一切都是幻境,不是真实的。

    那么真实的自己,在哪里?

    她脑海里出现这个念头时,那些曾经的画面一个一个快速流逝。

    少年,恩人

    报恩

    戚枝想起来了,她找到了转世的恩人公子,他们此时正在天水城捕捉魅影妖。

    是了,她记得,捕捉魅影妖的时候动用了仙术,她气血攻心,一口血喷出,然后晕倒了。

    越想就越是清醒,那些画面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听见有人一声声的喊她,很是温柔,很是担忧。

    “阿枝?阿枝?”

    是黎谙。

    她找到他了。

    那个声音指引着,她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那个声音的方向照进来一束光亮,她犹如溺水之人呼吸到了空气,大口大口的喘息。

    循着光走去

    声音越渐的清晰,身体的五感回来了。

    痛

    动一下,很痛

    胸口,也很痛

    她蓦地睁开眼,眼前之人渐渐清晰,剑眉星目,少年英气。

    “黎谙?”她唤他的名字。

    黎谙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轻声问:“阿枝,你总算醒了。”

    戚枝的手被他握在粗糙的手掌心中,“我没事,你别太担心。”

    黎谙满脸自责:“对不住,是我大意了,如今你这凡胎□□撑不住那般强大的仙法。”

    戚枝慢慢地呼吸着,脑中却复现梦中的那些场景,看他的目光更加的柔和了一些。

    但在黎谙的眼里,却以为她是伤感自己没有灵根

    他道:“你放心,我定会早日为你寻到合适的仙门。这些日子你就先不要使用术法了。”

    戚枝艰难的点头,他以为她是没有灵根的缘故。

    也好,她这身子确实经不起折腾了。

    黎谙见她稳定了下来,状若不经意的问:“公子是谁?”

    什么公子?

    如此想,她也就如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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