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小区逼仄阴暗,时而跳动的路灯昏黄凄惨,犹如一团鬼火,楼间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前面的女人佝偻着身子,步履慌乱,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及膝的长风衣,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时而低声呼唤一声:“林夏。”

    林夏裹紧身上的薄羊绒披肩,心内一片仓皇,她不想见到他,但他已经连续三天出现在这里,她不想再跟他说任何话,她只想躲开他。

    明天换个地方住吧,如果不行就辞职换个工作,或者换个城市也好,她心里胡乱的想着,脚下一个不注意,尖细的鞋跟踩进了石板路上的一处坑洼,伴着一声压抑的尖叫,她栽倒下去。

    下一刻,江擎宇冲过来,把她抱在怀里,阻止她摔倒在地,她惊得厉声尖叫起来,猛的推开靠近的男人。

    附近三楼的窗户被粗鲁的推开,一个满头发卷的的中年女人恶声恶气的骂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嚎你个大头鬼啊!”

    林夏慌乱的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连忙一路向前小跑而去。后面的男人几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林夏,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你放开我。”她用力拉扯着自己的手臂,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江擎宇俊逸的面容上泛着惨淡的白,他说:“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放开我。”林夏急切的挣扎着,用力的推了一把,江擎宇踉跄着向后退去,她转身跑走,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跑出二十米远后,林夏终于停下来回头去看后面的情况,男人毫无声息的栽到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她内心升起一阵恐惧,他不会有事吧,会死吗?如果他这会儿死了,自己有没有责任呢?他应该没事吧,她向他走过去,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过往的零星片段,以前他也像这样故意摔倒过,等她走过去却突然抱住她,吓她一跳,想到这些,她停下了脚步,踯躅在原地。

    在她发呆的时候,一个穿着校服的初中生骑车路过,看了一眼地下的人,忽然尖叫起来:“好多血,不好了,杀人了。”

    林夏惊得呆住了,站在那里无法再挪动脚步。

    随着附近的居民赶来,周遭一片混乱喧闹,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相继响起。

    等到林夏被询问做笔录的时候,她方才有些清醒过来。

    “说说吧。”一脸沧桑的老民警见怪不怪,例行公事的问道。

    “我没有杀他。”满脸苍白的林夏哆哆嗦嗦的回答出这样一句,又问道,“他死了吗?”

    “你们是什么关系?”老民警打量着她问道。

    听到问话,林夏下意识的摇头,内心十分抗拒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直到对面再次发出询问,她才犹豫迟疑的回答道:“他,以前,曾经是我表哥,不过,现在,我姑姑和他父亲已经分手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当时什么情况?”

    “我只是推了他一下,我没想到会这样。”

    “你们之间有什么纠纷?”

    林夏努力摇头,而后疲惫的闭上双眼,掩住眸中的黯然,她说:“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他突然来找我,说自己病了,想让我照顾他。我跟他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义务,其他的也更不可能再有了,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一个西装革履,带着眼镜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客气的对屋里的人说道:“我是江擎宇的律师李新成,他的事情由我全权代理。”

    一位年轻的民警说道:“你的委托人正在医院急救。”

    “是的,我去过医院了。”男人点点头说道,“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我的委托人原本指定一位叫林夏的小姐作为财产的唯一继承人,现在我需要确定一下嫌疑人的身份。”

    林夏茫然的看着眼镜男坐到自己对面,听他说着自己完全不懂的话。

    “……这次事故很难证明是意外,如果江擎宇死了,你做为唯一遗产继承人,很可能会被认定有谋杀嫌疑,我作为他的代理委托人会提起法律诉讼请求,替他追究下去。”

    在李新成说这些话的当口,天花板上的LED灯忽明忽暗的闪烁了几下,让这间屋子凭添了几分恐怖片的氛围。

    年轻的民警说道:“又是电压不稳,每天这个时候都这样。”

    老民警无奈摇头:“大成新建的工业园离这太近了,用电影响市区,没办法的事情。”

    林夏知道,大成集团是海城的龙头企业,投资涉及方方面面,她还知道,江擎宇喜欢的女人成了大成集团的太子妃。收回思绪,她苍白着脸色,无力的申辩道:“我没有杀他,我只是推了他一下。”

    李新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一张五官秀丽的面孔上带着几分安静柔雅,无神的双眸里满是茫然和不安,一米六六的身高勉强达到海城平均线,包裹在薄羊绒披肩下的身段倒是玲珑有致,除此之外他在这个女人身上看不到任何的惊艳之处,很难相信这就是让江擎宇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女人,他不明白凭江擎宇高大帅气的长相,身家数亿的资产,怎么就会在美女如云的海城里看中了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无声的叹息一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说:“当然,如果你答应照顾江擎宇的话,会帮助你减轻这种嫌疑。”

    林夏茫然无神的眼眸略略转动了一下,固执的摇头,“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我没杀他,我只是推了他一把。他以前就有病,我猜他只是旧病复发,呕血应该很正常吧,他就是死了,我也只是误伤,赔偿还是刑罚我都愿意接受。”

    李新成微微皱眉,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固执,并不好对付,也许需要转变策略,想到这里,他略略沉吟片刻,轻叹一声,说道:“是的,江先生的病复发了,情况并不乐观,需要有人近身陪伴和照顾,他现在没什亲人了,之前他一个人昏迷在家里,几乎死去,所以他需要找个人陪伴生活,他这个人很难与人相处的,也许你是知道的,毕竟你们曾经一起生活过。再者,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一直没有再交往过女朋友,你可否考虑放下心中的芥蒂,陪他走完最后这段时间。”

    林夏茫然的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既没有否认二人的过往,也没有对江擎宇十年没交往女友发出质疑,直到李新成觉得她不会再给出任何答复的时候,那张黯然落寞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悲怆的好笑,喃喃的说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是想叫我同情他吗?如果同情一个人要以毁灭全部的生活热情为代价,李律师,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林小姐,你说的问题,我没有经历过,无法回答你,但我要告诉你,江擎宇的现状并不乐观,也许哪一天,他晕倒后,就再也不会醒来,你确定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而不做点什么吗?”李新成回避了她的问题。

    林夏沉默良久,神色中有一丝隐忍的纠结和痛苦,“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新成心中一动,感觉到一丝友好的希望在前方招手,他很快的回答道:“他还没有醒,ICU24小时监护,需要有一个人为他的事情做主。”

    “你只是他的律师吗?”林夏的神色恢复些正常人该有的清明。

    “同时也是朋友。”李新成答道,同时打量着林夏的神色,谨慎的说道,“我还有其他工作,所以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的私人事务,两个月前,他来跟我立遗嘱,是我建议他找你来照顾最后的时间。”

    “我不要他任何东西,你让他找别人吧。他有钱,随便找个人,都愿意照顾他最后的时间。”林夏又恢复了茫然无神的样子,萎顿的瑟缩在椅子上。

    李新成瞬间满是挫败感,微微点头,说道:“也好。”

    林夏打开家门,方莉穿着一身桃红的睡衣从厨房走出来,她把钥匙扔在门口的鞋柜上,淡漠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莉伸手撩了一下肩头的长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女人的味道,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走向厨房。

    林夏嗅到了排骨莲藕汤的香味,果然,方莉把一锅汤端在了桌子上,拿来碗,慢慢的盛出一碗,放在桌子上,等林夏洗了手坐在桌前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口说道:“江擎宇找你了?”

    林夏拿着汤匙的手略略一顿,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用秋水深潭一样的眼神直视着她,淡淡的问道:“他是想让你回到他身边吗?”似乎是对这个猜测很有信心,也或者是深知女儿的反应速度慢,略一停顿后,她没有等林夏的回答,接着说道:“别急着拒绝,好好考虑考虑再答复他。你年纪不小了,这些年也没交往个靠谱点的对象,再耽误下去,你的青春就过去了,我不想你很大年纪还孤身一人,我不想跟你操这份心。所以找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是你能给与我的最大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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