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阳间扫除封建迷信以来,阴阳两界早已多年不再联合执法。就连从前每日在阳间巡视的日夜巡使也撤了,只在各地城隍庙留下办事处,引魂入幽冥。

    按理来说,江晚晚不该管阳间的事。毕竟现在阴间公务员到阳间执法,那是需要层层特批的。但问题是……

    她现在身份很模糊啊。

    谁搞得清她是人是鬼?

    而且看那鬼刚才的反应,像是憋着坏招。

    江晚晚是个热心肠,对方又舞到了她面前,自然不可能不管。找了个借口,就追着两人的方向跟去。但她留了个心眼,故意走慢了几步。等听见休息室的关门声,又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等着。

    待会儿景巩还要来,不能和他撞上。

    ……

    休息室。

    黎叶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阮梵站在她身后给她按头。

    屋里除了还在尖叫乱骂的女鬼,无人开口。须臾,阮梵沉不住气主动问:“那个江晚晚的事……”

    他还是有些气不过,而且节目还没录完。下一场去大剧院的内容,还会涉及一些旧时京剧的演出习俗,谁知道那个江晚晚是不是有备而来。还有那个况文睿……

    阮梵一想到这两个人就烦,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

    女鬼感应到阮梵的不悦,她鬼眼一转,带着滚烫浊气的手指在黎叶澜肩上一按。

    “嘶!”黎叶澜发出惊呼。

    阮梵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按太重了。”

    “咦!”不是错觉,真的可以碰到这个死女人了!

    女鬼老早之前就想给黎叶澜点教训瞧瞧,叫她欺负她老婆!每回她老婆和这个死女人在一起,身上一点香味都没了。

    她本就是靠吸食人的色欲为生。阮梵对黎叶澜没有感情,当初之所以跟对方结婚,看中的就是黎叶澜身边的资源。如果单是这样就算了,偏偏结婚前,他又跟景巩牵扯不清。

    那时候景巩还没参加说唱比赛,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下歌手,还是后来阮梵和黎叶澜结婚才把他送进的娱乐圈。

    女鬼跟着阮梵的时候,对方已经和景巩在一起半年多。两人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产出的色欲那叫一个管饱。结果好日子才过了半年多,就因为黎叶澜戛然而止。

    也因此,女鬼一直觉得黎叶澜是破坏他们一家三口的罪人。

    “哈哈哈哈,死女人,你完了!你完了!”

    阮梵还在道歉,黎叶澜说了句:“算了。”

    她觉得肩膀有些发烫,就跟刚才一样,像是被烟头烫了一下,但这屋里哪来的烟。

    “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肩周炎犯了。”

    她用手捏了两下,见阮梵欲言又止,干脆敞开了说:“那个江晚晚你别管了。她表现好,是她的本事,你没看况文睿很喜欢她吗?而且把江晚晚加进来,也是我一早答应好的。”

    “可是……”

    黎叶澜摆手,示意阮梵别再说了。

    “你不是一直想演晁导的新电影?况文睿家里跟总台有关系,就连晁导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你现在在这里找江晚晚的麻烦,以况文睿的性格,你看他会不会把事情捅出去。”

    “……”阮梵被堵了一嘴,知道黎叶澜说得有道理,但性格使然,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那让她配合补几个镜头总行吧,不让况文睿知道不就行了……”

    呵~

    黎叶澜都快被阮梵蠢笑了,说好听是补几个镜头,这是想删人家镜头吧。当人况文睿后面不看节目吗?

    “你与其琢磨这些,还不如好好背后面的台词。我请况文睿来是给你拉好感的,不是让你把人得罪死的。”黎叶澜有些恨铁不成钢。

    结婚前,她就知道阮梵没什么大局观,但胜在听话。偏这几年,不知道是不是被圈内的人捧久了,做事越来越不过脑。

    “你以后少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接触。还有那个景巩,心术不正,也少打交道。”

    阮梵之前跟她说他有个好朋友,当时她没当回事,有些小忙能帮就帮了。但接触多了才发现,那个景巩心眼很多。

    她不是没看见刚才景巩在节目里的表现,那脑子转得不知比阮梵快多少。还有刚才阮梵告状的时候,景巩给阮梵使眼神,她也都看在眼里。

    “以后别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这话几乎是在让阮梵和景巩断交。阮梵一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旁,女鬼却早就气炸了!

    她刚才还在想办法折磨黎叶澜,现在却只想让对方去死!

    死女人,我忍你很久了!敢破坏我家庭!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

    走廊拐角,江晚晚似乎又听见那女鬼在吼叫什么,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太清。

    别是出什么事了,她正想起身靠近。走廊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她反应颇快地往墙后一闪。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开门声,门“吱呀”一声关闭。江晚晚听见动静,等了两秒,这才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边。只是耳朵才贴到门上,就听阮梵的声音隐约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是我,我没推她。”

    推谁?

    “哈哈哈哈,死女人,我弄死你!”

    是女鬼的声音!

    江晚晚面色一变,正准备找个理由敲门进去,心脏却在此时停跳了一拍。

    “……”这熟悉的不祥的预感……

    她浑身紧绷,还没做好应对霉运的准备,“吱啦——”门开了。

    “……”

    四目相对,江晚晚收起偷听的姿势,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我说我刚好路过,你信吗?”

    本就绷着脸,准备看外面有没有人的景巩:“……”

    他细长的下三白眼往下一压,扫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江晚晚。

    那双本就偏冷感的眼睛,满是威胁性:“你说呢?”

    景巩个子很高,手臂两边全是健身练出来的肌肉。他门缝开得不大,健硕的身材把屋内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

    “不想惹事就走远点。”他粗声粗气,说着就要关门。

    江晚晚笑眯眯地把门一挡:“巧了,我也不信!”竟是一把推开景巩,大步往屋里走去。

    景巩没拦住人,脸更黑了。但现在黎叶澜情况不明,他不想把事闹大,只能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

    一进屋,江晚晚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黎叶澜眉间一团黑气,正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像是被鬼迷到了。那女鬼则是一屁股坐在对方腰上,边骂边扇对方巴掌:“过年了!死女人要死啰!”

    她每扇一巴掌,黎叶澜的脸上就冒出一股黑气,像是被滚烫的水烧焦了般,那黑气让黎叶澜的脸越来越红。

    阮梵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黎叶澜,此时也顾不得江晚晚在场,求助地看向景巩:“小景,怎么办?我没推她,我就是跟她吵了几句。她不让我跟你联系,我一着急就拉了她一把,谁想得到她自己倒下去了……”

    景巩没吭声,听见阮梵的话瞪了他一眼。

    “别打了!”江晚晚想了下,还是开口出声,再打下去,她怕人要凉了。

    女鬼动作没停,她没反应过来江晚晚是在跟她说话。

    “喂,说你呐!”江晚晚踢了她一脚。

    “哎哟喂!”女鬼当即发出惨叫,从黎叶澜的身上滚下去。

    这动作落在阮梵和景巩眼里,却是她在踢空气。

    场面更诡异了。

    阮梵有些害怕地往景巩身边凑:“这女人怎么回事,她在跟空气说话?”

    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当时说到景巩,他跟黎叶澜争了几句。黎叶澜表示不想听,他拉对方时,她还是坐在沙发上的。谁想到刚好这时候景巩敲门,他跟她道了句歉就去开门,哪曾想门一关,一回头黎叶澜就倒在了地上。

    这事怪邪门的。黎叶澜平时也没什么基础病,就是偶尔头痛,难道是脑癌?

    阮梵心里一喜,又觉得现在高兴得不是时候。

    倒是景巩率先反应过来,眼睛突然一暗,开口:“江晚晚,你打黎总的事,这事没完!”

    江晚晚:“……”

    正捂着屁股疼得在地上打滚儿的女鬼:“!”

    “老公机智!不愧是你!”

    “……去你爹的!”江晚晚又踢了女鬼一脚,还不忘给阮梵和景巩一个眼神,“少给我泼脏水!处理完她,待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她?”

    阮梵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问景巩,“她脑子有病吧!”

    前言不搭后语的,跟精神分裂似的。

    “你脑子才有病,死骗婚gay!”

    江晚晚一心二用,揍女鬼的同时,还不忘插阮梵的刀。

    她说什么?

    阮梵揉耳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景巩脸色已经变了,这事连黎叶澜都不知道,这个江晚晚是从哪里听来的?

    江晚晚懒得理旁边那两个骗婚gay,她现在虽然有功德加身,对付欲色鬼这种低级恶鬼没什么问题。但无勾魂索在手,光揍鬼也没用。

    鬼与人不同,脑袋打掉了,问题也不大。

    正想着,“啪叽”一声,女鬼的手断了。

    “别打了,别打了!女侠饶命啊!”说是这样说,话音还没落,女鬼身体一飘,却是拐弯朝阮梵两人的方向飘去。

    不好!

    江晚晚已经猜到了女鬼想做什么。

    果然,下一秒,便见女鬼在两人中间深吸了口气。

    “好香!好香!”断开的手瞬间恢复如常。

    江晚晚都无语了,目光扫过一脸可怜巴巴抱着景巩手臂的阮梵。

    你TM恋爱脑吧!这时候脑袋里还装黄色!

    见江晚晚朝他们走来,阮梵已经确定了。

    这个江晚晚就是有病!先是对着空气说话,又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跟个疯子似的。他摇了下景巩的胳膊:“赶紧把她关起来,我们出去报警,就说她精神病发疯,把黎叶澜打了!”

    江晚晚:“……”

    阮梵大声密谋,偏女鬼还有空搭腔:“对!把她关起来!”

    一人一鬼叽叽喳喳,跟俩蠢蛋似的。

    真当她是空气啊!

    虽然没有勾魂索在身,但江晚晚也不是毫无办法。

    人死作鬼,人见惧之。鬼死作聻,鬼见怕之。①

    旧时民间就有人在门上画虎头,再写“聻”字,以此驱赶恶鬼。虽说是老法子了,但对付这个女鬼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低等恶鬼,应该问题不大。

    江晚晚以虚空为纸,指为笔,借着魂魄本体的功德之力,速写出一个“聻”字。

    “真是病得不轻,都开始鬼画符了!”阮梵说。

    女鬼眼珠一瞪,见那金光闪闪的大字犹如一张巨网朝她披头盖来,那“聻”字在她眼中扭曲变形,犹似一把弯刀,让她有种本能的恐惧。

    “啊!”

    一声刺耳的长啸划过。

    阮梵以为是自己耳鸣了。恰在此时,背阴的休息室里,头顶灯光忽闪,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这间休息室是学校的领导特地选的,彼时正值盛夏,阳光毒辣,这才选了这间阴凉背光的房间,就连白天也要开灯。

    此时灯光时明时暗,再加上休息室的空调冷气呼呼直吹,阮梵冷不丁地侧头,他本能的想向景巩寻求温暖。哪知才侧头,就和飘在他和景巩中间的女鬼来了个贴脸杀。

    女鬼一身红衣,皮肤乌青犹似八二年的老僵尸,正捂住眼睛无助狂叫,边叫身体还不停变幻,一会长发红衣,一会寸头短T。

    不仅如此,连声音也随着身体变幻,时而尖细似女鬼,时而粗壮如猛男。

    这一顿操作下来,阮梵没吓死也吓晕了。

    江晚晚也惊了,她差点以为魂穿泰国,隔这儿跟她搞人妖秀呢……

    搞了半天是个鬼gay,男装女!这幻术,差点把她都骗过去了。

    鬼gay见阮梵晕了,也顾不得害怕。她惨叫一声:“老婆!”想伸手去接,阮梵的身体又穿过她的手向下跌去,她急得只能把目光投向身旁的景巩。

    “老公!快救救我们老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老公也晕了。

    景巩自然也看见了那突然出现的诡异画面,饶是他一身肌肉,此时也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当场晕菜。

    “啊啊啊啊!老公!”

    “……”江晚晚耳膜都快被震碎了。

    她半捂住耳朵:“别叫了,都是被你吓晕的。”

    鬼gay在双重打击下,早已维持不住幻术,恢复了本来面目。

    “都是你!你这个死女人!”

    他无能狂怒,大概是刚才不久才吸了色欲的缘故,身上的T袖遮不住他滚圆的肚子,活脱脱一个大肚秃顶油腻男。

    “我要杀了你!”

    那“聻”字在鬼gay浑厚的怒吼声中消散,江晚晚表情一变。

    我擦!又来!

    她又又又又撞上厉变了!

    恶鬼厉变,便是阴差也得有勾魂索才好对付。就她现在这种情况,这霉运身体撞上了,不死也残啊!

    玩大了!玩大了!

    江晚晚脑子飞转,一边尝试离魂,一边暗自在心里联系同事。

    袭警了!快来呀!

    窗外榕树枝丫被风吹得窸窸窣窣,阳光悄无声息地从背阴的侧面露出一小截脑袋。

    艳阳似火,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扭动。

    “!”

    江晚晚嗅到熟悉的气息,原本慌张的神情一松,她看向鬼gay的眼神一抬,叉腰蔑视道:“我外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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