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明朝嘉靖,倭寇来犯,战火连年,青壮年被拉去打仗,户户家中只剩妇孺老残,无人耕地,杂草丛生,再加上倭寇烧杀掳掠,方圆十里荒无人烟。

    某天,一队倭兵在皑皑白雪的荒山野岭,浩浩荡荡走了百天,突行至一树木葱地,仿若世外桃源:洼地处一块天然温泉,透过氤氲的雾气,依稀可见众多男女不遮丝缕的纠缠,俊郎的男子、娇俏的女子,仅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露骨而香艳,上演着一出真实的活春宫!

    倭兵大喜,阵阵的浪笑声引得众人淫心顿起,一副使正要踏进树林,却被一粗衣钗裙打扮的乡下妇人拦下,老妇人紧皱眉头,语重心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身在此好心劝说一句,大人切莫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指挥使并不理会,率人长驱直入,只见温泉内的男人、女人并没有慌张逃窜,众人只是用秋水般的脉脉含情眼神齐刷刷的望向倭兵,嘴角闪过丝丝邪魅妖异的笑容!

    倭兵大喜,纷纷脱衣跳入河内,正当准备纵欲作乐,却又一下子纷纷哭天喊地的奔出水面:河内的女子男子虽然长着人类的面孔,脖子以下却没有身体!长如蝮蛇一样的身子,滑溜溜、凉嗖嗖,众人慌张的往河岸逃去,人头蛇身怪便把尾巴“嗖……”如风一般地一下牢牢卷住想要逃跑的金兵身体,往回一收,嘴巴一张,可怖的尖牙便狠狠的咬穿了金兵的脖颈,紧接着一口吞下头部,血淋淋的脖颈冒着血糊糊的热气被人首蛇身怪往岸上一扔,好好的一个人顿时就只剩下手脚四肢在胡乱挥动!

    一时间撕心裂肺的神号鬼泣、脖颈“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此起彼伏,河水霎时变的鲜红,氤氲出朵朵似血莲花,近千倭兵乱作一团,奈何一条条的蛇尾铺天盖地的袭来……

    直到倭兵全军覆没,没了一点活人的气息,男怪与女怪相视一笑,游动身体凑近互相舔舐对方脸上的血迹,露出满足的表情,头部隐没入水中,然后慢慢沉入河底,隐隐约约间又是一阵的浪笑声传出……

    一阵凌烈的冬风带走了青石上地界碑石上的枝桠、尘土,断裂的石碑上依稀可见:廆尸山。

    老妇人远远的站在林外,冷哼一声,又叹息:“白白送命罢了!不过,还得谢谢各位,不以血肉之躯吸引廆尸,喂饱他们,我等上千年恐怕也抓不住一个!”说着,捋好袖子,从身后的背篓里取出一把磨的澄光的镰刀,剜下尸身上的一块冒着血热气的肉块,抛到河面,不多时一条扭动的人首蛇身的女廆尸悠悠浮上来,刚冒出头皮,老妇人眼疾手快从背篓里拿出套好的铁链,甩出——一收,女廆尸脖子被套牢,从河里被拉出来了!发出如老鼠般的“吱吱”声,老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将女廆尸狠狠的来回摔个四、五次,女廆尸受到重创,晕了过去,原本不停翻动的身体安静了下来,老妇人一看,挥手就将镰刀刺进三寸处,镰刀一挖,出来一颗尚未被女廆尸消化的头颅,滴滴啦啦的流着绿色的脓液,老妇人以镰刀一拨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脚边,镰刀再一提,一颗沾血的蛇胆被挖了出来。

    老妇人盯着平静的河面,若有所思,虽然此刻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但知道此刻已再无可能引诱出第二个廆尸,便起身把蛇胆和人头分别装进了两个布袋,以雪、树叶覆盖女廆尸尸体,转身离去。

    白雪皑皑、银光耀眼,整个大地没有一丝生气,远处的一棵枯树下,一个背篓缓缓放倒,破烂不堪的布单里,松松垮垮地包裹着一个梳着绾髻、衣不蔽体的小女孩儿,冻的发紫的嘴唇,一吸一顿抽噎着,双眼闭的紧紧。

    “哎哟,是个活人哟!”老妇人下山途中,发现了这个背篓,旋即马上伸手抱出来哆哆嗦嗦的小女孩儿,不用多想,妇人登时心明如镜:现如今,吃不上饭的普通老百姓,只得狠心上山扔掉亲生儿女,或被野兽吃掉,或被活活饿死,总之就是任其自生自灭,妇人心生不忍不禁连连喊声造孽!

    在食不果腹的民不聊生年代,催生的何止是一批批逼良为盗,更有吃不上饭的就人吃人,即使不忍也只得互相交换儿女,烹饪出一锅饭,再有的,即是如上这般扔掉。

    老妇人见小女孩儿冻的没有知觉,便来回摩挲着小女孩儿的小手,轻声默念驱寒咒,没过多久,小女孩儿缓缓睁开眼睛,老妇人见小女孩儿醒来,松了一口气,“乖乖的睡哟,你爹娘不要你,你就随我回家吧。”说着,轻轻的将小女孩儿放进背篓中,踏着雪路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家赶。

    山脚下,常年飘渺着煎炒的中药味儿的便是蔡婆家,院内晾晒着数十个簸箕,盛着蔡婆上山采摘的药材,风尘仆仆的蔡婆推开枯朽的木栅栏,年久失修的茅草屋里,一个脸色乌青的少年躺在土塌上,一看就是命不久矣之像,旁边立着少年的母亲,眼见大门推开,便急切的迎上去。

    老妇人拍拍身上的尘土,将背篓从肩头放下,对少年母亲点点头,轻声宽慰,但看到背篓里的景象,不禁大喊:“哎哟,我的蛇胆呢!”

    只见背篓中的小女孩儿,把玩着空空如也的布袋,眼神清冽,脸色红润,嘴巴那滴鲜血格外娇艳,与初遇时判若两人。

    “小祖宗!你怎么把蛇胆给吃了!”老妇人惊道,“唉,这小女子的运也是巧的很呐,竟然为她续了命!”

    少年母亲开始哭啼:“蔡婆,那我儿子怎么办,你可是答应我去找灵药医治他的……”

    蔡婆看了少年一眼,淡淡说道:“没了蛇胆不怕,我还有一颗那妖怪肚子里的宝贝,虽不及蛇胆功效,但延长久病之人寿命十余年不成问题,只待时日,它就长成了!就看牛娃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那得等几日?”

    “几日?需要五十年!”

    “五十年?蔡婆在说笑吗,人家都说你医术了得,请您一定救救我儿子,我家就他一个独苗啊!”

    “不是我不救,《山海经》记载廆尸山,有人头蛇身怪,取其蛇胆可续死人五十年寿命,且不说是不是传说罢了,那地方路途遥远,我犯险走了十天十夜,千年难遇一次那人头蛇身怪上岸,老身我这次也是机缘巧合下幸得那蛇怪上岸,百年才修成一颗的蛇胆不会再遇到第二颗!你当初跪在我家门口三天三夜,我是不忍,才答应救他,但如今……你儿子命该如此!世间万物皆有其轮回,死,不过是活的轮回,真若勉强以人头蛇身怪蛇胆维持寿命,恐怕也是逆天而行,早晚报应!你带着你儿子回家罢,老身我已尽力!”

    蔡婆说完,看着背篓中的小女孩儿,捻指掐算天机,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愁容流转。

    母子二人刚离去,隐匿在空气中的竹舍便渐渐显现出来,一排矮矮的木栅栏围着并排着,屋里传出一阵清咳声。

    蔡婆听见咳嗽声,佝偻的背也挺直起来,循着声走过去,她刚抬步进去,竹舍又隐藏了起来,外人看来,这里只是一片空荡荡的毛草地。

    屋内陈设一目了然,一张翘头案,一张八仙桌,虽陈旧却干净整洁,不见一丝灰尘,翘头案旁端坐着一名男子,年纪约三十上下,身着黑色衣袍长长的拖到脚下,看不出身高几何,眼睛半闭不睁,感觉不到一丝活人气息。

    蔡婆轻推门栓,搓着冷的发红的手指,把背篓放在地上,拿了棉服将沉睡的小孩裹了起来放在床上。随后又将束发放下,脱掉黑色皂衣,露出了里面的莲青色对襟长裙,皱纹密布的脸上霎时蜕变娇嫩,身形也婀娜起来,俨然是一位妙龄女子。

    女子走到翘头案旁,没好气的喊道:“起开,你坐我的位置了!”

    男子一头白发如瀑,铁质面具遮住上半边脸,透出的眼眸带着不羁,下半边脸和脖子衣襟处爬满了扭曲错杂的疤痕,即使有黑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依然可以想象出来这张被烧毁的脸是何等的可怖!听到声音他缓缓睁开双眼,也不惊讶,似乎对这一嗓子也无讶异,神情睥睨:“怎么才回来?好歹我也是你半个师父,能否尊重我一下,回来了就恭敬的请个安,芜华啊,别动不动的就嚷嚷,有你这样当徒弟的吗,哎呀,明明是正值三百岁的妙龄,天天假扮个老婆婆……”话霸道气势却微弱,旋即又指着翘头案的左边桌子,再旋指八仙桌旁的四张长条凳,喏语道:“这么多位置,你为何偏要我的位置?”

    芜华叹口气:“玄真,你告诉我,你用什么坐?有腿吗,干嘛老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风水好?”

    玄真假装无事发生,好整以暇整理着下半身空空荡荡的长袍,登时翻个白眼:“我是没有腿,但为师有自尊,这个位置代表了我在这个家的地位。”清了清嗓子,却又不动声色已然从靠背椅上“飘”了下来。

    芜华将包裹放在桌上,轻轻坐下,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愁容流转,玄真问道:“这是何物?”

    芜华答:“你祖宗。”

    玄真翻开棉褥子一角,含笑逗弄一下沉睡的小孩,呵呵一笑:“我祖宗是蛇,你骗蛇呢,这不是个孩子吗?虽说我不能生孩子,但人类孩子我还是认得的。”

    原本盼着能用百年廆妖内丹恢复肉身,但却功亏一篑,芜华抿唇,叹了口气:“玄真,过了这么多年,你我被困囿于这四方竹林,我寻遍古籍却还是没有办法替你重塑肉身,让你一直以幻相出现,你放心,我肯定会为你再想到法子的。”

    玄真此刻正畏手畏脚,想抱起这个团子般可爱的小娃娃,抬头,悠悠答:“不可强求。”

    芜华问:“上次火雷,你已损失半灵,几乎陨散,这次再经受不住万剑金雷的话,你可知恐有性命之虞。”

    玄真答:“我知。”

    芜华叹道:“我去过廆尸山了。”

    玄真漫不经心:“我已有打算,你休要乱来。”

    “你!”芜华真的生气了。气的她侧转过身,离玄真远一些,“难道你真准备以这残躯受这灵雷轰顶之刑吗?”

    玄真“飘过来”,轻声安抚拍着芜华的背:“师父知道,你不忍。但是师父已享这几百年时光了,不老不死,岁月于我,过于绵长,若是这劫过不去了……,为师依然希望你可以继续修炼,早登仙界……哎,你怎么还哭上了呢!”

    “问问问,就知道问,这有什么好问的?这百年来的所行所为都没让你看懂,你还知道什么?”芜华颤抖着肩膀,眼泪无声的流着。

    玄真望着仍还在酣睡的小姑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章节目录

大宋织魂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十方来十方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十方来十方去并收藏大宋织魂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