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琼似乎也渐渐看明白了,这件事情不是尚洋能做主的,便不再开口,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能做决定的宋文嘉醒来。

    田琼痴痴地看着投影画面,那里是宁她无比向往的“第二现实”。

    直播里,旁观者视角下的B01号,正意气风发开拓着属于她的新世界,就在那个瑰丽、绚烂的世界里。

    在第二现实,人类不再被肉身束缚,不再受疾病困扰,甚至,将意识上传为数据后,人类无需呼吸与睡眠,更无需经历生老病死,得到永生的同时,也得到了自由与平等。

    田琼期待着寰宇生物科技“永生计划”实现的那一天。

    “唉……”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沉睡的宋文嘉终于发出一阵叹息,尚洋将目光转到母亲身上,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

    尚洋连忙扶她起身,关切地问:“妈,你休息得怎么样?”

    “太累了,梦里有个学生遇到了问题,我一直在给他讲课。”宋文嘉长叹一声,“年纪大了,早就讲不动了,奇怪得很,明明不想讲了,谁知道半天清醒不过来。”

    “累?”

    田琼有些不解,她带的这个小礼物舒缓精神非常好用,怎么会累呢?

    尚洋也很不解,怎么会在梦里讲课呢?按理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母亲忙着照顾父亲,这么久都没去学校了,就算做梦也应该是梦到父亲,怎么会梦到给学生讲课?

    宋文嘉点点头,接着对尚洋讲道:“是啊,讲了一晚上不说,而且更奇怪的是,那学生还不是我带出来的,是你爸的学生。”

    “啊?我爸的学生?”尚洋想着也觉得奇怪,不过也只能劝道,“一个梦而已,您也别想太多。”

    “不能不多想啊,唉……”宋文嘉低声叹息。

    田琼也有些好奇:“为什么?”

    宋文嘉看了眼面前的两人,有些忧愁:“梦里那个学生,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之前老尚有个学生,在寝室被室友下毒害死了,你们还记得吗?”

    “好像有印象。”尚洋皱着眉,努力回想着。

    “后面学校把这事儿压下去了,你记不太清楚也正常,我都忘了他叫什么了。”宋文嘉继续说道,“梦里给他讲完课后,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尚洋连忙追问:“说什么?”

    “他说,‘麻烦您了宋教授,我本来该找尚老师的,没联系上,这儿有点急,就先来找您了’,你看说这话说得!多吓人……他找你爸干嘛啊这是?”宋文嘉有些不安。

    田琼本来也在回想,宋文嘉说的那个被下毒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好像和她是同一届的。

    她明明有印象来着,却突然忘了,听到后面,一刹那间,她却突然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断了宋文嘉母子的对话,说道:“宋教授,我想起来了。”

    “想起了什么?”

    “您梦里那个,已经被毒害的学生,他是不是……叫包鸿?”

    ·

    通过讲解,杨希夷将托梦司的办事流程了解得也非常清楚了。

    估摸着快到下班时间了,柴凌云便带着工作室众鬼,和庄子、孟开霁告了别,并约定好下个第三工作时再来托梦通信部,到时候杨希夷她们先来这里和青鸟见面汇合,再跟着青鸟大人她一起去通信部,了解那边的情况。

    等柴凌云带着大家出了托梦通信部大楼后,杨希夷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柴凌云有些不解。

    “差点忘了,包鸿还在里面呢。”杨希夷挠挠头,“柴姐,要不你先带着大家回去?我等他托梦结束出来,和他去阴律司那边看看?”

    虽然包鸿所在的阴律司算她们的合作单位,但这事儿毕竟不属于她们的工作范畴,不能让工作室大家下班了还陪她一起加班。

    杨希夷打算以个鬼身份去看看,万一有啥情况,说不定能对拍摄有什么帮助。

    柴凌云点点头:“行,我带她们先回去。”

    语罢,柴凌云又觉得不妥当,补充道:“等等,你一只鬼去,要不我陪你吧?”

    杨希夷摇摇头。

    “不用了柴姐,我自己……”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杨希夷便听到了胡苌的声音:“我和希夷一起。”

    杨希夷有些意外,自从她认识胡苌以来,虽然两鬼随时都黏在一起,但杨希夷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干啥都叫上胡老师,而胡老师本质上是一只很慢热的鬼,所以杨希夷从来没想过,她居然会主动提出陪自己去。

    这回杨希夷想着,不打扰胡老师下班回去睡觉,是真打算自己去来着,没想到胡苌自己开口了。

    胡苌又接着说道:“我俩合租在一个墓地,那边的事儿结束以后我俩一起回去。”

    “呜呜呜胡老师,你真好。”

    看到她俩这样,柴凌云也放下心来,笑了笑,转而好奇道:“你俩合租的?墓地在哪儿,下次有空找你们玩。”

    “长松公墓,35排12号。”

    “嗯?平陵陂那个长松公墓?”柴凌云有些诧异。

    “是啊,怎么了柴姐?”

    “哦没事儿,就是觉得有点儿巧。”柴凌云说着,晃了晃拉着杨勇的牵引绳,“它不是今天刚从罚恶司拘留所出来么,所里给它安排了个监督员,让它去监督员那里住。它监督员也住在这个公墓,而且离你们这地方还蛮近。”

    杨希夷闻言蹲了下来,惊讶地拍了拍杨勇,冲着它说:“那还真挺巧!”

    杨勇伸出爪子扒拉着杨希夷,小声呜呜着。

    “怎么,你也想和我俩一起?”杨希夷没太明白它的意思,猜测着说。

    杨勇点点头。

    杨希夷倒是不介意杨勇跟着,可这事儿不能她来做决定,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抬头看向柴凌云,无声询问着。

    看着杨希夷期待的眼神,柴凌云有些忍不住笑,把小狗的牵引绳递过去:“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它主人,它想要跟着就跟着呗,我还能拦着不成?”

    杨希夷站起身,接过牵引绳凑到柴凌云身旁,嘿嘿笑了一声:“我们这不都是归柴姐您管的么,怎么也得申请让领导同意一下啦!”

    “去你的,油嘴滑舌。”柴凌云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看了看手表,“已经下班了,现在是你们自己的时间,我才不管你们要去干什么 。”

    “好嘞!”

    杨希夷高兴地又摸了两把杨勇的脑袋。

    “就没见过这么爱加班的。”柴凌云不解地吐槽了一句,接着便转身招呼着姜驭鹤和小七,“驭鹤、小七,咱们走了。”

    “拜拜柴姐。”

    “拜拜。”

    柴凌云头也没回,懒散地摆摆手 ,带着姜驭鹤和小七慢慢离开托梦通信部大楼灯光的照射范围,慢慢走进阴间的永夜里。

    杨希夷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突然拿胳膊捅了捅胡苌说:“胡老师,你看!”

    “怎么了?”那边漆黑一片,胡苌有些搞不懂杨希夷在看什么。

    一旁的小狗也顺着她俩的视线看了过去。

    杨希夷感叹着:“多好的背影啊,孤独、决绝、义无反顾。”

    “什么?”

    杨希夷这话说得让胡苌更加不理解了,小狗也一脸不理解地转回脑袋。

    等彻底看不见她们的身影时,杨希夷才收回了视线,情不自禁感叹着:“这种有故事性的镜头,在影视里往往就是这种剧情啦。”

    此刻胡苌才明白,杨希夷是说柴姐她们的背影像电影画面。

    胡苌回忆了一下,虽然没理解杨希夷说的什么“孤独、决绝、义无反顾”,但两个高挑的女鬼魂魄往前飘着,确实好看。

    旁边的杨勇不知道听懂没,一本正经地板着狗脸点了点头。

    “行吧,坐着,咱们聊会儿?”杨希夷看着包鸿还没出来,不知道去哪儿等,便一屁股坐在了托梦通信部大楼前的台阶上,想聊会儿天打发时间,“估计你们也没懂我的点。”

    胡苌点点头,也坐在了她身侧:“你有时候说话太跳脱,我不是特别理解。”

    “确实,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杨希夷喃喃着。

    她生前就常常被如此评价,没有逻辑,缺乏理性。

    一直幻想着成为电影导演的杨希夷,在毕业后也曾经有一段时间追逐梦想过,还为此离开了家,可实在养不活自己,又被老师说没什么逻辑,于是她便暂时搁置了自己的电影梦,退而求其次去做了广告导演。

    杨希夷本想着都是导演,应该差不了多少,可没想到,某种意义上却一步一步离梦想越来越远了,变成了资本家的牛马。

    胡苌想了想,突然看着杨希夷,问:“所以,我们刚来工作室时候的时候,你和我解释专题片与形象片,并说自己不想拍专题片,还表露出自己对形象片的偏好,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因为,这离你的梦想更近?”

    “啊?”杨希夷被她说得愣了一下,有些感慨地说,“胡老师,您这记性是真好啊,我都忘了自己那一次说了啥!”

    胡苌说的这一点,杨希夷以前从来没想过,但思考一下,却发现还真没说错。

    这一瞬间,杨希夷在胡苌身上似乎一下子学到了什么叫“逻辑”。

    那种她一直没太能理解的东西,不怎么拥有的东西,似乎第一次钻进了她的脑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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