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以前是真的富裕，院落布局豪华又气派，内院侧门通向的竟是一个带有池塘更加宽敞的大花园，只是如今已瞧不出半分园林的景致，皆因全被些不知名的乔木和半人高的杂草完全覆盖。
他们随汤半仙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有凉亭和独栋小楼的院子，这里比外头稍稍整洁一些，凉亭中央摆放着一个燃着的炭炉，而上面的铜壶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白汽。
汤半仙率先在亭中席地而坐，才回首招呼两人道：“贵客，请坐。”说罢，他就开始用他那些并不精美的茶具来沏茶。
这是肖宛玥第一次见到汤半仙的真容，她不由暗暗吃惊，小二说他面容丑陋其实并不准确，应当是容貌奇异才对。他的额头不像常人一般光洁饱满，而是布满了大大小小半圆形的凸起，眉骨高高耸起，显得眼窝特别深，下额与嘴唇格外突出，而更奇怪的是他的瞳仁，其形状居然不是浑圆，而是细长，颜色也不是乌黑，而是土褐，一条笔直的伤疤自他的右额角划到右眼下方，为整张脸更添狰狞之感。
肖宛玥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再加上最近遇到的各种奇异见闻，如今看到此等长相，已经能不露声色地掩盖下眼中的惊讶，甚至镇定自若地向对方微笑问好：“汤半仙，久仰大名。”
等她和百端相继落坐，汤半仙便用仅有的左手给他们各递上一茶盏，又问：“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肖宛玥淡笑着陈情：“听闻清晖观浩气凛然，我辈身陷孽债，得神仙指点意欲前往求道，又闻半仙乃观中弟子，想必自是高风亮节之人，故前来求您指路一二。”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自认态度谦卑，用词温和，对方理应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无妨，我亲自带你们去都行。”汤半仙答应得干脆，肖宛玥心头一乐正要道谢，就听到他又说：“就是不知道二位准备付我什么酬劳？”
肖宛玥笑意一僵，偷偷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试探地道：“我们钱财不多，不知道半仙您……”
汤半仙嘿嘿一笑，出言打断：“好说好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对我们修道学法的人来说可有可无。”
心里没底肖宛玥放下杯盏，把话挑明：“还请半仙您明说。”
汤半仙依旧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容落在他不同常人的脸上，显得有些怪诞恐怖：“灵丹妙药、法器灵物之类的，二位总该有一些吧？毕竟你们二人一位是身披紫光的名门贵族，另一位更是金光大盛，神仙无疑。”
光？肖宛玥想起小二刚才就说过，这汤半仙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那一双辨阴阳知兴衰的褐色尖瞳，如此看来名不虚传。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个贪婪的修道者，肖宛玥扭过头来满含希望地看向百端，期待他能帮腔一二，不出所料的是百端不仅无视她的请求，甚至直接偏过头去错开她的注视。
她只好小声怯懦地回道：“没有。”对方要是索要金银财宝都还好说，可偏偏他想要的东西，她也缺呀。
汤半仙收起笑脸，无奈地努努嘴，假模假样地惋惜道：“既然如此，那二位好走不送了。”说罢，他收回茶壶跟杯盏就拂袖而去，完全无视肖宛玥的再三挽留。
垂头丧气的肖宛玥往回走时路过孔雀的门前，见孔雀居然打开了门，且饶有兴致地倚靠在门边与他们搭讪：“看你们的样子，无功而返吧？我就猜到！那抠门鬼就这德行！”
无计可施的肖宛玥不急着离开，索性停下脚步虚心请教起孔雀来：“您久居此地，跟他亦相熟，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打动他，让他答应帮助我？”
孔雀摇着她修长漂亮的项颈笑得花枝乱颤，头顶上的羽毛更是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她笑了许久才道：“小姑娘，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遇见过像你这般天真的人了。想要那抠门鬼不计条件，简直是痴人说梦，是天方夜谭！我一借他地方修炼的弱女子，不过是晚付他几天房租，他就敢拿了剪刀闯进门来说要剪掉我精心养护的尾羽去抵债！”孔雀越说越气愤，嗓门慢慢大了起来，而后又指了指荒废庭院中一棵长得稀稀疏疏，叶子形状与椒叶相识的树木，继续揶揄道：“你们看那棵处于休眠中的帝屋树，就因为结的果实少了，没能按时给他上供，现在连叶子都快被他薅秃了！”
肖宛玥和百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对帝屋树投以同情的目光，看来这汤半仙果然是个油盐不进、唯利是图的人，要想求他办事，恐怕还真是无从下手。
月上枝头，当肖宛玥和百端在白日用膳的客栈中蒙头大睡时，方府小院中的汤半仙却睡得极不安稳，皆因他的梦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清晖观，跪坐于正心塔的蒲团上，面前的巨大画卷画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像，纵然二十多年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洞察出了一切并非寻常梦境。
传音觅踪图是清晖观中无人不知的法器，由他的师兄陈莛看管，被高悬于荧惑司的正心塔中央，用于察看观中弟子的行为，以及借助梦境联通六道中的任意生灵。
汤半仙一直沉默着，直到许久画像中的男人终于还是开口了，他的声音满是懊悔与愧疚：“卓然，好久不见。”
听到对方的声音，汤半仙一下子就双眼通红，他双唇嚅动，想要如那件事没发生前一样喊他一声“师兄”，可憋了半晌终究是张不开口，他这才知道自己仍是无法原谅对方。
他别过头去，悄然抹掉眼睛的湿润，沙哑着嗓子问：“有事？”
陈莛知道师弟对自己的憎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淡忘的，但他同样清楚师弟的为人，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不会意气用事。既然私事无解，那便公事公办：“今日来寻你帮忙的女子正是肖宛玥，你且带她回来吧。”
汤半仙暗暗吃惊，没想到那人竟是肖宛玥，可肖宛玥不是都死了有二十年了吗？他还记得当年观中为了这个命数非凡的女子弄得人仰马翻的景象，而他与师兄间的罅隙或多或少也能跟她扯上些关系。
他想要问清楚师兄当前状况，可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如果能说的话，师兄自不会隐瞒他，若不能说，他问了也是徒劳。于是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只成了简短的一句：“好，知道了。”
次日清早，肖宛玥打着哈欠去店面用早饭时，不禁对眼前的景象发起愣来，心下更是疑惑：是我昨晚没休息好还在做梦吗？不然该怎么解释，昨日冷着脸拒绝他们的人，如今居然就坐在百端对面吃着油饼，且相谈甚欢。
汤半仙一扭头见到她，竟然还朝她热情地挥手问好，受宠若惊的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趋前去，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一般。她不确定地试探问道：“汤半仙此番前来的用意是？”
汤半仙笑得脸颊都皱成奇怪的一团说道：“自然是带你们上清晖观。昨日怪我眼拙，如果知道你是肖姑娘的话，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不解的肖宛玥扫了百端一眼，仿佛在问：你干的？
百端无所谓地摇头否认，她转念一想：也对，百端一路上都是满脸的勉强和不乐意，又怎么可能主动帮助她呢。
完全搞不懂状况的她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我的？”
汤半仙一杯清茶下肚，慢悠悠地解释道：“清晖观上下谁不知道你呀！当初你可差点就成为我们小师妹呢。”她一想确实如是，不同于肖宛珞，肖宛玥与清晖观可谓是渊源颇深。
据说，当年一颗亮如白昼的星辰滑过暗黑天际，直直坠于西南方向。观中擅长占星的道长从未见过此等异象，大惊失色的他连夜就禀明了观主，观主听罢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先是自己带领着观中众人夜以继日地翻阅古籍试图求解，又是遣派一队修士前往星坠之地，希望探查出更多蛛丝马迹。
最后经探查，星坠之地，正是宁朝王宫！
“怪我疏忽，怪我疏忽，幸好汤半仙神通广大认出了我。”肖宛玥明面上拱手恭维，实际上想的却是：你昨天要是肯多听我说两句，而不是冷着脸拂袖而去，我会没机会说吗？
汤半仙呵呵一笑，不着痕迹地终止了话题，及时提出请辞：“清晖观路途遥远，汤某先回去收拾准备，就不妨碍姑娘用膳了。”
半个时辰后，肖宛玥牵着一匹半死不活的老马出现在方府门前就看到了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的汤半仙，他脚边此时堆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巨大行囊。
肖宛玥知情识趣地主动上前，想要帮他把行囊拿到马背上捆好，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高估自己了，无论她如何使劲地生拉硬拽，行囊就是纹丝不动。
“姑娘无碍，行囊我自己拿就好，只是这马……”汤半仙欲言又止地踱步到老马前，饶着马走了一圈，才摸着胡子委婉说道：“沿路崎岖，这老马已受重伤，再上路怕是遭不住的，就留在我这休养几日吧。”
肖宛玥一脸无奈：“那该如何是好？”
“带好行囊随我来吧。”汤半仙从百端手中牵过缰绳把老马拉进了门，然后随手把缰绳系在庭院的一棵槐树上才接着往里走。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他们在一间单独出来的厢房前站定，汤半仙扯着嗓子朝里头高喊道：“走吧，来活了！”
一匹通身雪白，尾巴乌黑如墨的高大骏马自厢房中走出，然而与一般马匹不同的是，它不仅头顶上长着一根尖锐的乳白色犄角，牙齿和爪子更是锋利得如同虎豹一般。
汤半仙热情地招呼肖宛玥和百端踏进房间，而后神态倨傲的骏马竟奔跑了起来。
如果不是细微的抖动自脚底传来，如果不是窗外景色不断后移，肖宛玥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马匹竟是拉起整间厢房在前进！
踏出方府大门的骏马稍稍停顿，它头一低，用犄角随意一挑，竟是把汤半仙那重若磐石的行囊勾了起来，脖子一扭，抛入厢房内。
对比于肖宛玥的啧啧称奇，百端可就从容淡定得多，他由衷地赞叹道：“駮本身并不称得上罕有，但半仙的这一匹，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珍稀。”
汤半仙一听到别人的称赞，就忍不住开始吹嘘起来：“神仙好眼力！它原是中曲山里面掌管駮族的灵兽，在一次天灾来袭时因为贪睡误了时辰，致使駮族伤亡惨重。它因此不仅受了天罚，还被革了神职，驱逐出中曲山。我不忍心看它一身修为无用武之地，又怕它受妖魔蛊惑踏入歧途，就好心收留了它。”
百端不由震惊，这居然还是个曾经有神职的灵兽，便恭维道：“如此法力高强的灵兽，也多亏遇到了慈悲为怀的半仙呐。”汤半仙对别人的赞美向来是多多益善，此时更是自我陶醉得有些飘飘然。
一道轻蔑的“哼”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而后阴阳怪气地重复道：“误入歧途？好心收留？”原来不知何时，在前方赶路的灵兽竟然扭过头来，玩味地斜睨着车厢内的三人。
汤半仙干笑着掩饰尴尬，百端也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听得一知半解的肖宛玥睁着迷糊的眼睛与灵兽对视着。灵兽对于被自己弄僵掉的氛围丝毫不愧疚，甚至有些欣喜，它语气轻快地往下道：“路途漫漫，我也跑得有些意兴阑珊，既然小汤三言两语就把我的身世扒得一干二净，那我也给二位聊聊他的过往权当解闷，如何？”
肖宛玥和百端纵然再好奇，如今也不敢回一声好，只好讪讪地陪着笑脸，灵兽满意地看着汤半仙的脸色慢慢转为铁青，开始给二人说起了从前。
他们随汤半仙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有凉亭和独栋小楼的院子，这里比外头稍稍整洁一些，凉亭中央摆放着一个燃着的炭炉，而上面的铜壶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白汽。
汤半仙率先在亭中席地而坐，才回首招呼两人道：“贵客，请坐。”说罢，他就开始用他那些并不精美的茶具来沏茶。
这是肖宛玥第一次见到汤半仙的真容，她不由暗暗吃惊，小二说他面容丑陋其实并不准确，应当是容貌奇异才对。他的额头不像常人一般光洁饱满，而是布满了大大小小半圆形的凸起，眉骨高高耸起，显得眼窝特别深，下额与嘴唇格外突出，而更奇怪的是他的瞳仁，其形状居然不是浑圆，而是细长，颜色也不是乌黑，而是土褐，一条笔直的伤疤自他的右额角划到右眼下方，为整张脸更添狰狞之感。
肖宛玥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再加上最近遇到的各种奇异见闻，如今看到此等长相，已经能不露声色地掩盖下眼中的惊讶，甚至镇定自若地向对方微笑问好：“汤半仙，久仰大名。”
等她和百端相继落坐，汤半仙便用仅有的左手给他们各递上一茶盏，又问：“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肖宛玥淡笑着陈情：“听闻清晖观浩气凛然，我辈身陷孽债，得神仙指点意欲前往求道，又闻半仙乃观中弟子，想必自是高风亮节之人，故前来求您指路一二。”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自认态度谦卑，用词温和，对方理应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无妨，我亲自带你们去都行。”汤半仙答应得干脆，肖宛玥心头一乐正要道谢，就听到他又说：“就是不知道二位准备付我什么酬劳？”
肖宛玥笑意一僵，偷偷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试探地道：“我们钱财不多，不知道半仙您……”
汤半仙嘿嘿一笑，出言打断：“好说好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对我们修道学法的人来说可有可无。”
心里没底肖宛玥放下杯盏，把话挑明：“还请半仙您明说。”
汤半仙依旧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容落在他不同常人的脸上，显得有些怪诞恐怖：“灵丹妙药、法器灵物之类的，二位总该有一些吧？毕竟你们二人一位是身披紫光的名门贵族，另一位更是金光大盛，神仙无疑。”
光？肖宛玥想起小二刚才就说过，这汤半仙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那一双辨阴阳知兴衰的褐色尖瞳，如此看来名不虚传。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个贪婪的修道者，肖宛玥扭过头来满含希望地看向百端，期待他能帮腔一二，不出所料的是百端不仅无视她的请求，甚至直接偏过头去错开她的注视。
她只好小声怯懦地回道：“没有。”对方要是索要金银财宝都还好说，可偏偏他想要的东西，她也缺呀。
汤半仙收起笑脸，无奈地努努嘴，假模假样地惋惜道：“既然如此，那二位好走不送了。”说罢，他收回茶壶跟杯盏就拂袖而去，完全无视肖宛玥的再三挽留。
垂头丧气的肖宛玥往回走时路过孔雀的门前，见孔雀居然打开了门，且饶有兴致地倚靠在门边与他们搭讪：“看你们的样子，无功而返吧？我就猜到！那抠门鬼就这德行！”
无计可施的肖宛玥不急着离开，索性停下脚步虚心请教起孔雀来：“您久居此地，跟他亦相熟，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打动他，让他答应帮助我？”
孔雀摇着她修长漂亮的项颈笑得花枝乱颤，头顶上的羽毛更是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她笑了许久才道：“小姑娘，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遇见过像你这般天真的人了。想要那抠门鬼不计条件，简直是痴人说梦，是天方夜谭！我一借他地方修炼的弱女子，不过是晚付他几天房租，他就敢拿了剪刀闯进门来说要剪掉我精心养护的尾羽去抵债！”孔雀越说越气愤，嗓门慢慢大了起来，而后又指了指荒废庭院中一棵长得稀稀疏疏，叶子形状与椒叶相识的树木，继续揶揄道：“你们看那棵处于休眠中的帝屋树，就因为结的果实少了，没能按时给他上供，现在连叶子都快被他薅秃了！”
肖宛玥和百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对帝屋树投以同情的目光，看来这汤半仙果然是个油盐不进、唯利是图的人，要想求他办事，恐怕还真是无从下手。
月上枝头，当肖宛玥和百端在白日用膳的客栈中蒙头大睡时，方府小院中的汤半仙却睡得极不安稳，皆因他的梦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清晖观，跪坐于正心塔的蒲团上，面前的巨大画卷画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像，纵然二十多年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洞察出了一切并非寻常梦境。
传音觅踪图是清晖观中无人不知的法器，由他的师兄陈莛看管，被高悬于荧惑司的正心塔中央，用于察看观中弟子的行为，以及借助梦境联通六道中的任意生灵。
汤半仙一直沉默着，直到许久画像中的男人终于还是开口了，他的声音满是懊悔与愧疚：“卓然，好久不见。”
听到对方的声音，汤半仙一下子就双眼通红，他双唇嚅动，想要如那件事没发生前一样喊他一声“师兄”，可憋了半晌终究是张不开口，他这才知道自己仍是无法原谅对方。
他别过头去，悄然抹掉眼睛的湿润，沙哑着嗓子问：“有事？”
陈莛知道师弟对自己的憎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淡忘的，但他同样清楚师弟的为人，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不会意气用事。既然私事无解，那便公事公办：“今日来寻你帮忙的女子正是肖宛玥，你且带她回来吧。”
汤半仙暗暗吃惊，没想到那人竟是肖宛玥，可肖宛玥不是都死了有二十年了吗？他还记得当年观中为了这个命数非凡的女子弄得人仰马翻的景象，而他与师兄间的罅隙或多或少也能跟她扯上些关系。
他想要问清楚师兄当前状况，可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如果能说的话，师兄自不会隐瞒他，若不能说，他问了也是徒劳。于是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只成了简短的一句：“好，知道了。”
次日清早，肖宛玥打着哈欠去店面用早饭时，不禁对眼前的景象发起愣来，心下更是疑惑：是我昨晚没休息好还在做梦吗？不然该怎么解释，昨日冷着脸拒绝他们的人，如今居然就坐在百端对面吃着油饼，且相谈甚欢。
汤半仙一扭头见到她，竟然还朝她热情地挥手问好，受宠若惊的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趋前去，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一般。她不确定地试探问道：“汤半仙此番前来的用意是？”
汤半仙笑得脸颊都皱成奇怪的一团说道：“自然是带你们上清晖观。昨日怪我眼拙，如果知道你是肖姑娘的话，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不解的肖宛玥扫了百端一眼，仿佛在问：你干的？
百端无所谓地摇头否认，她转念一想：也对，百端一路上都是满脸的勉强和不乐意，又怎么可能主动帮助她呢。
完全搞不懂状况的她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我的？”
汤半仙一杯清茶下肚，慢悠悠地解释道：“清晖观上下谁不知道你呀！当初你可差点就成为我们小师妹呢。”她一想确实如是，不同于肖宛珞，肖宛玥与清晖观可谓是渊源颇深。
据说，当年一颗亮如白昼的星辰滑过暗黑天际，直直坠于西南方向。观中擅长占星的道长从未见过此等异象，大惊失色的他连夜就禀明了观主，观主听罢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先是自己带领着观中众人夜以继日地翻阅古籍试图求解，又是遣派一队修士前往星坠之地，希望探查出更多蛛丝马迹。
最后经探查，星坠之地，正是宁朝王宫！
“怪我疏忽，怪我疏忽，幸好汤半仙神通广大认出了我。”肖宛玥明面上拱手恭维，实际上想的却是：你昨天要是肯多听我说两句，而不是冷着脸拂袖而去，我会没机会说吗？
汤半仙呵呵一笑，不着痕迹地终止了话题，及时提出请辞：“清晖观路途遥远，汤某先回去收拾准备，就不妨碍姑娘用膳了。”
半个时辰后，肖宛玥牵着一匹半死不活的老马出现在方府门前就看到了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的汤半仙，他脚边此时堆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巨大行囊。
肖宛玥知情识趣地主动上前，想要帮他把行囊拿到马背上捆好，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高估自己了，无论她如何使劲地生拉硬拽，行囊就是纹丝不动。
“姑娘无碍，行囊我自己拿就好，只是这马……”汤半仙欲言又止地踱步到老马前，饶着马走了一圈，才摸着胡子委婉说道：“沿路崎岖，这老马已受重伤，再上路怕是遭不住的，就留在我这休养几日吧。”
肖宛玥一脸无奈：“那该如何是好？”
“带好行囊随我来吧。”汤半仙从百端手中牵过缰绳把老马拉进了门，然后随手把缰绳系在庭院的一棵槐树上才接着往里走。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他们在一间单独出来的厢房前站定，汤半仙扯着嗓子朝里头高喊道：“走吧，来活了！”
一匹通身雪白，尾巴乌黑如墨的高大骏马自厢房中走出，然而与一般马匹不同的是，它不仅头顶上长着一根尖锐的乳白色犄角，牙齿和爪子更是锋利得如同虎豹一般。
汤半仙热情地招呼肖宛玥和百端踏进房间，而后神态倨傲的骏马竟奔跑了起来。
如果不是细微的抖动自脚底传来，如果不是窗外景色不断后移，肖宛玥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马匹竟是拉起整间厢房在前进！
踏出方府大门的骏马稍稍停顿，它头一低，用犄角随意一挑，竟是把汤半仙那重若磐石的行囊勾了起来，脖子一扭，抛入厢房内。
对比于肖宛玥的啧啧称奇，百端可就从容淡定得多，他由衷地赞叹道：“駮本身并不称得上罕有，但半仙的这一匹，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珍稀。”
汤半仙一听到别人的称赞，就忍不住开始吹嘘起来：“神仙好眼力！它原是中曲山里面掌管駮族的灵兽，在一次天灾来袭时因为贪睡误了时辰，致使駮族伤亡惨重。它因此不仅受了天罚，还被革了神职，驱逐出中曲山。我不忍心看它一身修为无用武之地，又怕它受妖魔蛊惑踏入歧途，就好心收留了它。”
百端不由震惊，这居然还是个曾经有神职的灵兽，便恭维道：“如此法力高强的灵兽，也多亏遇到了慈悲为怀的半仙呐。”汤半仙对别人的赞美向来是多多益善，此时更是自我陶醉得有些飘飘然。
一道轻蔑的“哼”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而后阴阳怪气地重复道：“误入歧途？好心收留？”原来不知何时，在前方赶路的灵兽竟然扭过头来，玩味地斜睨着车厢内的三人。
汤半仙干笑着掩饰尴尬，百端也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听得一知半解的肖宛玥睁着迷糊的眼睛与灵兽对视着。灵兽对于被自己弄僵掉的氛围丝毫不愧疚，甚至有些欣喜，它语气轻快地往下道：“路途漫漫，我也跑得有些意兴阑珊，既然小汤三言两语就把我的身世扒得一干二净，那我也给二位聊聊他的过往权当解闷，如何？”
肖宛玥和百端纵然再好奇，如今也不敢回一声好，只好讪讪地陪着笑脸，灵兽满意地看着汤半仙的脸色慢慢转为铁青，开始给二人说起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