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2】迷雾

    吴薄拎着一篮子鸡蛋屁颠屁颠走回来,老远就看见陆沉脚步匆匆往住院部走,脸色并不好,像盛了怒气。

    没有多想,赶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边走边大声喊道:“唉,老陆,不是让你等我吗?走那么快干什么!”

    前头的男人像是没有听见,迈着大步径直向前走,吴薄慌忙赶上,伸手用力拍了拍陆沉的左肩,“操,老陆你赶着去投胎?”

    连篇的废话在看见陆沉脸色的那一刻全被吓回了肚子里,男人的脸太黑了,五官都沾了愠色。

    “这副死鱼脸又被谁招惹了,也太臭了吧,老子就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吴薄小声嘀咕着。

    五年,他的情绪依旧因她而波动,真是该死又可笑的生理反应。

    当初不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才离开他的吗?怎么现在活成了这幅样子。

    梁今妤啊梁今妤,真他妈狼狈。

    叮——

    电梯门缓慢打开,飘忽的意识也在这一秒回笼,收起急欲泛滥的情绪,陆沉不愿再想,修长的指节按上23楼,面色已恢复如常。

    “这篮子鸡蛋打哪来的?”低沉的嗓音在狭小的电梯间盘旋飘散。

    吴薄扬眉吹了声口哨,得意的回了一嘴:“老子从马路对面买的,500块20个,别说,卖鸡蛋那妞贼正。”

    陆沉哂笑:“500块20个,你买的金蛋?”

    无所谓地摇头,吴薄扬起手机,一个狂野吊带辣妹的微信头像赫然出现在眼前,“钱不钱的无所谓,最主要老子加上了妹妹的微信,再说了,这一篮子鸡蛋施舍给顾然那小子,吃哪补哪,可不得对爸爸我感恩戴德。”

    吴·人傻钱多太子爷老司机事逼·薄。

    23楼单间VIP病房,顾然左腿打着石膏吊在半空中,手上剥着丑橘正往嘴巴里塞,电视屏幕上放着05年版的《头文字D》,大龄二次元们的经典回忆。

    “呦,我们小然然还活着呢?”这欠揍的声音一听就是吴薄。

    顾然拿起遥控按了暂停,跟着调侃一句:“吹的几级台风把吴大爷给刮来了?”

    陆沉随后走进来,对着顾然的病床咔嚓两下,拍了几张病照,发朋友圈集资捐款。

    “别跟我贫,摔的咋样,下半身还能用吗?”象征性扭动了两下胯,贱嗖嗖的可欠揍。

    “别犯贱,油腻到我了,手里这篮子鸡蛋送我的?”早就注意到了吴薄带来的东西,木色竹篮还挂了两朵巨大的花色蝴蝶结,土到掉渣。

    “正宗山沟沟土鸡蛋,吃哪补哪,重金求蛋,保证让你早日重振雄风,别太感谢你爸爸我。”三句不离小黄车,吴薄这人,贱得有理有据。

    “呵,您老的礼物还真别致,老陆,你授意的?”病床上男人的白眼早已翻出天边万里,需要第三人来拯救这濒临破碎的友谊。

    陆沉莞尔,抚上顾然的肩膀,手上带了点分量,深沉地道了一句:“一天一个,别多吃,小心胆固醇偏高。”

    咣当!别问,问就是友谊当场破碎的声音。

    他还真是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高中时候怎么就扬言要和这两人做一辈子兄弟了。

    三人自打高中起便混在一起,毕业后也一直没断联系,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往往比想象中的更加坚固且义气。

    顾然在梨城一高是个出了名的二世祖,除了读书写字什么都爱,翻/墙逃课更是家常便饭。吴薄打小就在道上混,热衷干架,大多事儿能动手就绝不废话。

    一次逃课,吴薄带着陆沉去网吧打端游,进门就看见自己班上的二愣子被一群人堵在墙角敲诈。

    十几岁的男孩子除了想要点零花钱也没其他更大的胆子了,拿着小刀抵着顾然的肩膀在他的裤兜里翻找。

    那时候的陆沉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霸凌这种逼事断然是不能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二话没说抡起桌上的酒瓶就往那群人的脑袋上砸。

    吴薄自然也不甘示弱,跟着陆沉的脚步就往人身上踹,群架就这样干了起来。

    网吧老板似乎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熟悉的打电话报警。

    后果自然是三人一起进了局子。陆沉和吴薄与那群小混子不一样,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什么都能豁出去,但手上也不免见了红,只是小混子们伤得更重罢了。

    顾然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些破事,怕得发抖,但感觉更多的是新鲜与刺激,为了感谢两人的慷慨救助,出了局子就豪气得给两人充了上千元的游戏点卡。三人在报刊亭前拿着三根烤肠拜了把子,称兄道弟演绎了一出精彩的结义大戏。

    这番厮混,一混就是八年。

    “吴大爷都给我带慰问礼物了,老陆你就没点表示?”顾然伸手就准备敲竹杠。

    陆沉轻笑出声:“就这点出息?”话落拿出手机给顾然转了两千块的慰问金。“拿去买几斤猪筒骨,让纪灵秋给你放汤喝。”

    “我说呢,总感觉哪不对劲,小纪子怎么不在医院照顾你?”吴薄吃了一瓣丑橘,酸得掉牙。

    顾然拿手机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故作轻松笑了起来:“分手了。”

    “卧槽,你他妈开玩笑的吧,兄弟,别轻描淡写和老子谈屁。”橘子也不吃了,吴薄坐在单人沙发上,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模样。

    “怎么回事?”腕表的秒针嘀嗒走过,病房里迎来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顾然主动打破了空气里的停滞,拿起遥控器按了播放键:“没多大事,想分就分了。”

    “你他妈再给老子放屁,我们三个人里也就你和小纪子从高中谈到现在,说分就分了?要是让老子知道是你对不起的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吴薄自打几人认识起就把纪灵秋当妹妹,当初纪灵秋告诉他自己和顾然好上了,吴薄为此堵了一个月的气,亲手宠着的妹妹被自家兄弟拱了,那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扫了一眼吴薄,眼神示意他闭嘴,陆沉平静的问了一句:“你提的?”

    顾然摇头,眼里隐了巨大的失落:“她提的。”

    “理由呢?”

    顾然讪笑:“她说她累了。老陆,这次是我的问题,她总说我没长大,我却总觉得她的爱能让她足够纵容我,是我恃宠而骄了,我到底还是不够格。”

    陆沉没有再回话,和纪灵秋说的一样,顾然这小子需要长大,或许这是个不错的契机。

    “是男人就追回来,老子就问你一句,你还爱小纪子吗?”吴薄没有陆沉那般深的心思,爱情对他来说不是翻云覆雨,就是各自为家。

    如果喜欢,那就必须在一起。

    顾然敛了神色,面上是少有的一本正经,“怎么能不爱......”

    “这他妈还不好办,小姑娘就得哄着来,小纪子觉得累,那就想办法让她不累,咱们是男人,总归得多担待些,这些文绉绉的屁道理还用我教你?甭管是扮可怜送礼物还是霸王硬上弓,给老子麻利的追回来。”吴薄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病床边勾起顾然的脖子就是一顿说教,末了还敲了下顾然的左腿,都是石膏,硬得他手疼。

    “你大爷的,废话真多,这事儿我有分寸。”给吴薄来了个碰手礼,兄弟两人相视而笑。

    “这不就行了,可别学老陆,分了手连魂也一块儿丢了,想追也追不回。”话音刚落,吴薄就他妈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这话说的还真是犯贱。

    顾然抬头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两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陆沉,男人面无表情,右手转动手腕的表带,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地对顾然吩咐了一句:“打起精神,好好养病。”话落便转身出了病房。

    做兄弟这么多年,吴薄和顾然从来没有看到过陆沉失控的样子,除了梁今妤消失的那天,陆沉发了疯一样的找那个女人。

    “我找不到她了。”那样骄傲的陆沉,说着最卑微的话,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红着眼眶。

    梁今妤,将陆沉的自尊一一敲碎的女人。

    自那天后,“梁今妤”这三个字也成了兄弟团的违禁词。

    “老陆,你等等我,一起走呀。你小子在医院好好养病,大爷我先走了。”临走前还顺走了放在茶几上的两根香蕉。

    陆沉没有走远,吴薄没几步就追了上去,“老陆,我无心的,别生气。”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正在一点一点淡去,周遭所有的色彩都被笼在朦胧月色里,斑驳树影婆娑摇晃,能带走所有的拥挤情绪。

    见陆沉没有回话,吴薄厚着脸皮追加几句:“需要小弟我撒个娇求原谅吗?”忽闪的眼睛和抽搐的嘴角,油腻的想让人当场就把他送走。

    “吴薄,多买几斤核桃补补脑。”

    没有再和他废话,陆沉赶回ONCE开会去了。

    “别熬夜,注意休息,兄弟我可不想过两天又进医院探望你。”话音被夜风吹散,男人深沉的背影也和黑夜融为一体。

    吴薄叹气,三个人里最吊儿郎当的男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不分昼夜的机械工作狂,拼起来连命都不要,是好是坏,无从说起。

    *

    ONCE是陆沉留学归来后一手创办的建筑事务所,主打城市建设,以新锐的设计和狂想的艺术创作在国内建筑领域飞速站稳了脚跟,事务所也凭借外省的几个大项目晋升一流。

    上周梨城博物馆的项目招标会正式开启,去年就收到新海区开发建设的消息,投标商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狼多肉少,人人都想在此分一杯羹。

    陆沉也不例外。

    ONCE为此筹备了近半年,从走人脉到出方案,陆沉亲力亲为,投标书一改再改,这几周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事务所灯火通明,手下的几个设计师也都还在加班建模,陆沉和李查德约了八点的视频会议,还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李查德是陆沉在伦敦留学时的专业导师,回国后师生二人也一直保持联系,时常探讨中西建筑的空间差异等学术问题,李查德总说陆沉不只是他的学生,更是他整个教学生涯中难得一遇的灵魂知己。作为李查德的得意门生,陆沉的不俗表现也从未让他失望。

    而今天两人探讨的主题正是梨城博物馆翻新、扩建的问题。早在陆沉年幼时,市政/府便在新海区建造了梨城第一家博物馆,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新海作为老城区跟不上城市的新兴建设,而梨城博物馆作为当地地标建筑,翻新扩建问题已迫在眉睫。

    新海区重新开发的风声泄露后,陆沉的“战斗”也在那一刻打响了。

    “观复”计划出台后的第一步,便是梨城博物馆的招标。ONCE综合实力不逊,只是作为国内新品牌,在业界少了几分公信力,即便投标书写得再好,方案设计得再出彩,也会因为品牌影响力而大打折扣。

    陆沉联系李查德的原因很简单,他想要一封推荐信,一封能被上头承认的推荐信。

    “陆,我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的,毕竟你从来都不愿意麻烦别人。”屏幕前的李查德正值中年,及肩的黑发扎成一揪,戴了一幅金丝圆框眼镜,黑白泼墨马克杯里放着刚煮好的黑咖,还冒着热气,他一脸轻松得看着陆沉。

    没有过多解释,男人语气深沉:“这一次真的要拜托老师了。”

    “你执著于‘观复’计划的理由,不单单是因为钱。陆,你应该告诉我原因的。”李查德太了解陆沉了,如果单单是为了赚钱,他绝不会打这个视频电话,难得一见的反常,藏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老师,您会知道的。”低眉颔首,这是陆沉的请求。

    “好。陆,还是那句话,难得糊涂。”李查德切断了通话,电脑屏幕暗了下去。办公室没有开大灯,幽暗的台灯散微弱光芒,中央空调的运作声嗡嗡作响。

    陆沉坐在黑暗中,闭目深思。

    对于“观复”计划,有非他不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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