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兰视角
我初到裴府的时候,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也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因为往后的她总是带着一身病缠绵于榻上,没有哪一次如这般鲜活。
那是裴郎带我回府的第一天,他将我从马车上扶下,我抬头看见的第一人便是她,她一身广袖白裙立在府门前,皮肤颜色极白,像从未晒过太阳似的。那样清丽绝尘的人,在看见我的刹那就愣住了。我也有些诧异,裴郎没有告诉过我他还有一位夫人,但他许诺过我的是侧室之位,对我来说这无甚影响,况且我也并不爱他,在这乱世之中,有一个可以傍身的依靠总是好的,所以我便跟着他。
裴郎行的累了,牵着我的手没有过多停留就进了门,在经过她身侧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很淡的冷梅味,有些凛冽,但是是好闻的,所以我便回头又瞧了瞧,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身旁的婢女及时搀住她,红着眼向她说了什么,声音有些小,我没听清,但我见她的眼眶也有些红,我莫名的心中一紧,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在晚上的凯旋宴上,我又见到了她,她坐在裴郎身侧,微拧着眉劝他不要多饮酒,裴郎笑着应她。宴席时至尾声,裴郎还是喝的大醉,当场便带领着一众人去了祠堂,请出了族谱,说要添上我的名字。在众宾客的一声声恭喜中,我瞧见了族谱上写在裴郎旁边的名字,江晚。这应该就是她了,我抬头偷偷瞥她一眼,她明明是在笑,但是那笑意似乎不达眼底,还有几分漠然。
第二日我起了早去问安,在外间扫地的杂役去通传了一声便领着我进了院,在踏进院子的瞬间我便明白了她身上的冷梅味是从何而来。她的院中种了约有六七株梅树,正逢花季,在这隆冬季节里一齐盛放,香气阵阵扑鼻。她的书房窗口前就有一株开的极盛的梅树,眼下那窗口就打开着,我看见她站在正对窗口的书桌前,微微弯着腰,依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衬的她仿佛是天山中最高洁的雪莲,一头青丝懒懒披散在身后,又给她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把她修饰的越发眉目如画起来。
我看的正愣神,她抬眸瞧见我,与我怔愣的目光对上,我的脸顷刻就红了,心中只有一句感叹:如此绝色佳人在侧,裴郎是眼瞎了吗为什么瞧上我。
她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身拢了拢身上罩着的大袄,隔着窗向我微微颔首,我连忙行了一个礼。她身旁的婢女从里面出来,恭敬的将我领到主屋坐在侧位。等了没多时她便来了,还是那一身衣裙,只不过一头青丝挽了一半,用一只质地圆润的白玉梨花簪固定着。
她在主位上坐下,我站起身给她敬茶,她接过浅酌了一口,吩咐身边的婢女给我赠礼,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白玉手镯,她笑着开口,声音轻轻柔柔,“这只手镯质地颜色都不错,想着妹妹应当会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府里的库房新到了一批衣料,妹妹待会可以去看看,若有喜欢的直接拿了便是,不必禀给我了。”
我又福了福身,低声道“是”。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有些无趣,她问我在府里可还待得惯,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答甚好,劳烦姐姐挂心。如此聊了不过一刻,便有下人来禀说李大夫到了,我趁势告辞,她也允了。
但没料到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原本还晴着的天空便飘起了雨滴。我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廊下,她似乎也瞧见了外面正飘着的小雨,因为她身旁的婢女很快从屋内出来,给我递了一把伞。
伞面是白色的,上面画了几大株梅花,看起来张扬又肆意。我握着伞柄,上面刻了一个“晚”字,似乎是裴郎的字迹。我将伞递给身旁的银环,独自走进屋内去行礼道谢。她斜靠在主位上,右手一下一下地摁着眉眼,听到我的声音复又抬头。我才行完礼,李大夫便进了屋,手里提着一个木制的药箱。
我与李大夫相对见了礼,转过身还欲再说几句话告别。但她的面色看着实在是太倦,紧皱着眉心,似乎在抵抗什么难忍的疼痛。略微迟疑了一瞬,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再次福了福身边回转头踏出了里屋。
绿环在廊下等我,见我出来便撑开了手中的伞,伞面一下打开,我这才看清上面画着的红梅。几大根黑色的梅花枝桠盘踞在纸上,零星的红梅点缀其中,除了张扬肆意,竟还有几分萧瑟苍凉的感觉。
绿环行在我的身侧替我撑着伞,在步出廊下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的屋内传出低低的咳嗽声。
冬日的天空亮的一向晚,但我翌日起身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我唤了绿环进屋替我盥洗,在她端着铜盆进来时,正看见累极的我坐在椅子上闭眼假寐。
她将铜盆放在一边的架上过来替我梳发,“姨娘昨晚可是又没睡好?”
“无事。”我轻轻按着头道:“只是对环境有些陌生,不太熟悉罢了,再过几天便好。”
“那姨娘用完早膳可要再歇会儿?奴婢待会儿在香炉里添一把安神香料。”
还未待我回答,便有立在外间服侍的下人进来禀说夫人来了。
绿环将我的发拢在手里挽成一个髻,又替我净了面才扶着我出屋。
天空下着小雨,她撑一把天青色的伞,站在院里枯败的紫藤花架下,由于撑伞而露出的一截手腕莹白,系着一根红绳,更衬她的肌肤如玉。
她远远瞧见我,冲我略一颔首,而后提裙向我走来。我向她福了一礼,她走到近旁伸手扶起我。
“府里规矩不多,往后咱们也无须这样多礼,以姐妹相称便是。”
我抬头看她,正对上她带着浅浅笑意的眸子,下意识地低声道了一句“是。”
她张了张口似是想说话,但是却突然转过头去猛咳了两声,我连忙拍拍她的背,连这样不符合礼制都忘了。
我暗暗懊恼,果然两月礼仪速成不能信。
但她好似真的不在意这些,以手握拳抵住唇角又轻咳了两声便回转头来。
“这两年身子越发弱,时常患上风寒,让妹妹见笑了。”
我摇头道:“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外面风实在是太大。”
“无碍。”她道:“这次前来,是想找妹妹讨回昨日那把伞,院里的下人一时不察拿错了,那把伞于我有很重要的意义,我拿了便回去,就不多留了。”
我忙让绿环进屋将伞拿了出来,递给她时终究是没有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又问了一句一问就让我后悔,恨不得原地遁走的话,“姐姐这把伞上的字,是裴郎刻的吗?”
她垂手接过伞,听不出语气地回了一句“是。”
得了,天被聊死,我简直想捶自己。
她回答了我的话之后,向后略微退了两步,轻轻一颔首,便复又撑起那把天青色的伞,转身径直向院子外面去了。
天空还在飘着雨滴,天色显得暗沉沉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在她走过转角的前一秒,我连伞也没撑便直直冲向雨里,将身子探过院门去寻她的身影。
她还未走远,不知为何,我竟在她的背影里觉出了几分寂寥来。
雨声滴滴答答,绿环自我身后追来,在我头顶覆上了一把伞。
有一滴雨从我额上淌落,顺着脸颊进了我的眼,我下意识地揉揉眼睛,等再睁开眼时,她白色的衣裙已消失在青石瓦砌的墙角。
那是裴郎带我回府的第一天,他将我从马车上扶下,我抬头看见的第一人便是她,她一身广袖白裙立在府门前,皮肤颜色极白,像从未晒过太阳似的。那样清丽绝尘的人,在看见我的刹那就愣住了。我也有些诧异,裴郎没有告诉过我他还有一位夫人,但他许诺过我的是侧室之位,对我来说这无甚影响,况且我也并不爱他,在这乱世之中,有一个可以傍身的依靠总是好的,所以我便跟着他。
裴郎行的累了,牵着我的手没有过多停留就进了门,在经过她身侧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很淡的冷梅味,有些凛冽,但是是好闻的,所以我便回头又瞧了瞧,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身旁的婢女及时搀住她,红着眼向她说了什么,声音有些小,我没听清,但我见她的眼眶也有些红,我莫名的心中一紧,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在晚上的凯旋宴上,我又见到了她,她坐在裴郎身侧,微拧着眉劝他不要多饮酒,裴郎笑着应她。宴席时至尾声,裴郎还是喝的大醉,当场便带领着一众人去了祠堂,请出了族谱,说要添上我的名字。在众宾客的一声声恭喜中,我瞧见了族谱上写在裴郎旁边的名字,江晚。这应该就是她了,我抬头偷偷瞥她一眼,她明明是在笑,但是那笑意似乎不达眼底,还有几分漠然。
第二日我起了早去问安,在外间扫地的杂役去通传了一声便领着我进了院,在踏进院子的瞬间我便明白了她身上的冷梅味是从何而来。她的院中种了约有六七株梅树,正逢花季,在这隆冬季节里一齐盛放,香气阵阵扑鼻。她的书房窗口前就有一株开的极盛的梅树,眼下那窗口就打开着,我看见她站在正对窗口的书桌前,微微弯着腰,依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衬的她仿佛是天山中最高洁的雪莲,一头青丝懒懒披散在身后,又给她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把她修饰的越发眉目如画起来。
我看的正愣神,她抬眸瞧见我,与我怔愣的目光对上,我的脸顷刻就红了,心中只有一句感叹:如此绝色佳人在侧,裴郎是眼瞎了吗为什么瞧上我。
她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身拢了拢身上罩着的大袄,隔着窗向我微微颔首,我连忙行了一个礼。她身旁的婢女从里面出来,恭敬的将我领到主屋坐在侧位。等了没多时她便来了,还是那一身衣裙,只不过一头青丝挽了一半,用一只质地圆润的白玉梨花簪固定着。
她在主位上坐下,我站起身给她敬茶,她接过浅酌了一口,吩咐身边的婢女给我赠礼,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白玉手镯,她笑着开口,声音轻轻柔柔,“这只手镯质地颜色都不错,想着妹妹应当会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府里的库房新到了一批衣料,妹妹待会可以去看看,若有喜欢的直接拿了便是,不必禀给我了。”
我又福了福身,低声道“是”。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有些无趣,她问我在府里可还待得惯,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答甚好,劳烦姐姐挂心。如此聊了不过一刻,便有下人来禀说李大夫到了,我趁势告辞,她也允了。
但没料到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原本还晴着的天空便飘起了雨滴。我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廊下,她似乎也瞧见了外面正飘着的小雨,因为她身旁的婢女很快从屋内出来,给我递了一把伞。
伞面是白色的,上面画了几大株梅花,看起来张扬又肆意。我握着伞柄,上面刻了一个“晚”字,似乎是裴郎的字迹。我将伞递给身旁的银环,独自走进屋内去行礼道谢。她斜靠在主位上,右手一下一下地摁着眉眼,听到我的声音复又抬头。我才行完礼,李大夫便进了屋,手里提着一个木制的药箱。
我与李大夫相对见了礼,转过身还欲再说几句话告别。但她的面色看着实在是太倦,紧皱着眉心,似乎在抵抗什么难忍的疼痛。略微迟疑了一瞬,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再次福了福身边回转头踏出了里屋。
绿环在廊下等我,见我出来便撑开了手中的伞,伞面一下打开,我这才看清上面画着的红梅。几大根黑色的梅花枝桠盘踞在纸上,零星的红梅点缀其中,除了张扬肆意,竟还有几分萧瑟苍凉的感觉。
绿环行在我的身侧替我撑着伞,在步出廊下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的屋内传出低低的咳嗽声。
冬日的天空亮的一向晚,但我翌日起身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我唤了绿环进屋替我盥洗,在她端着铜盆进来时,正看见累极的我坐在椅子上闭眼假寐。
她将铜盆放在一边的架上过来替我梳发,“姨娘昨晚可是又没睡好?”
“无事。”我轻轻按着头道:“只是对环境有些陌生,不太熟悉罢了,再过几天便好。”
“那姨娘用完早膳可要再歇会儿?奴婢待会儿在香炉里添一把安神香料。”
还未待我回答,便有立在外间服侍的下人进来禀说夫人来了。
绿环将我的发拢在手里挽成一个髻,又替我净了面才扶着我出屋。
天空下着小雨,她撑一把天青色的伞,站在院里枯败的紫藤花架下,由于撑伞而露出的一截手腕莹白,系着一根红绳,更衬她的肌肤如玉。
她远远瞧见我,冲我略一颔首,而后提裙向我走来。我向她福了一礼,她走到近旁伸手扶起我。
“府里规矩不多,往后咱们也无须这样多礼,以姐妹相称便是。”
我抬头看她,正对上她带着浅浅笑意的眸子,下意识地低声道了一句“是。”
她张了张口似是想说话,但是却突然转过头去猛咳了两声,我连忙拍拍她的背,连这样不符合礼制都忘了。
我暗暗懊恼,果然两月礼仪速成不能信。
但她好似真的不在意这些,以手握拳抵住唇角又轻咳了两声便回转头来。
“这两年身子越发弱,时常患上风寒,让妹妹见笑了。”
我摇头道:“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外面风实在是太大。”
“无碍。”她道:“这次前来,是想找妹妹讨回昨日那把伞,院里的下人一时不察拿错了,那把伞于我有很重要的意义,我拿了便回去,就不多留了。”
我忙让绿环进屋将伞拿了出来,递给她时终究是没有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又问了一句一问就让我后悔,恨不得原地遁走的话,“姐姐这把伞上的字,是裴郎刻的吗?”
她垂手接过伞,听不出语气地回了一句“是。”
得了,天被聊死,我简直想捶自己。
她回答了我的话之后,向后略微退了两步,轻轻一颔首,便复又撑起那把天青色的伞,转身径直向院子外面去了。
天空还在飘着雨滴,天色显得暗沉沉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在她走过转角的前一秒,我连伞也没撑便直直冲向雨里,将身子探过院门去寻她的身影。
她还未走远,不知为何,我竟在她的背影里觉出了几分寂寥来。
雨声滴滴答答,绿环自我身后追来,在我头顶覆上了一把伞。
有一滴雨从我额上淌落,顺着脸颊进了我的眼,我下意识地揉揉眼睛,等再睁开眼时,她白色的衣裙已消失在青石瓦砌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