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扶上一把推开她,这次的抽身全然没有拖泥带水了。

    被拽开,应禄七差一阵风就得跌倒,但她还是开心,心里敞亮。

    脸颊上笑盈盈地挤出一个甜甜的酒窝,和开始慌乱的模样判若二人。

    她将这笑容对准双眉能夹死苍蝇,远远离她好远,负手而立的陈扶上:“扶上,你头上要冒火了哎!”

    月色下,陈扶上偏头,气明显消了几分,轻轻“哼”了声。

    她笑得更开怀了,花枝乱颤。

    等她笑够了,累得用手揉揉腮帮子。

    陈扶上发觉后,才光明正大地瞥她眼。

    后冷冷顿顿问:“那日的事,还难受吗?”

    应禄七的心境早就稳下来,她完全不顾及陈扶上娶妻,放肆地借着夜色及水榭寂静,委屈巴巴:“我还是委屈。”

    “扶上可以哄哄我吗?”

    陈扶上防备卸下:“还会调笑?看来是没那么难受了。”

    应禄七亮晶晶的眼睛眨眨,像只偷腥的橘猫:“扶上哥哥好关心我!”

    陈扶上转身便想走。

    应禄七才不插科打诨:“你不能先走,我先走。”

    闻言,陈扶上干脆止住脚步,黑黑的瞳孔锁住应禄七:“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

    他面沉如水:“原先我还不信。”

    应禄七不笑了:“不信什么?”

    陈扶上严肃起来,整理自己身上青色的长袍,拉平褶皱,抚平袍角,都板板正正了,才回:“下药那事,你做的?”

    应禄七一口咬定,立刻答复:“什么我做的,我是受害者。”

    她瞪起两个明净的眼睛,黑白分明,天真得很。

    看来是她不愿意讲明白。

    陈扶上后退一步,完全不看她的目光,“没什么可以相处的了。公主,孤男寡女,请离开这。”

    应禄七觉着没什么趣味了,她明显能感受到陈扶上容忍她、怄气,还是喜欢她的。

    这就够了。

    “走了,扶上。”

    “你爱的是我,我能感觉到的,所以你得相信我,不然我不喜欢你了,你会后悔的。”

    陈扶上在袖子里缩手,握紧拳头。

    这么笃定?

    但在应禄七一把扑进他怀里,埋头进他的胸脯,仿佛把他当成最大的靠山,女人温香软玉,还伴着点小姑娘的甜香,在他的鼻尖上打转。

    手攀上他的背,慢慢地滑,最后到了身前,说她好在意他。

    陈扶上再不想承认,想断绝这段他一直退让的感情,还是红了耳根。

    应禄七很懂得如何让稳如泰山的陈扶上溃败。

    *

    被那句“我有妻子”整得翻来覆去一夜。

    祝圆不是墨迹的人,同时也有军中女将的刨根问底与敏锐。

    拂晓,她起了个早,唤了顶着黑眼圈的葡萄,赶去陈扶上的院子,那个芭蕉疏影般般的宅子。

    当然,还拖着对妆发颇有一番兴趣道理的葡萄,一起把自己打扮得顾盼生姿,撩人心怀。

    是颇为娇嫩的芙蓉粉配色,加上珍珠寰钗,无异于人比花娇,似是姑娘们特意给自己的妆奁装插上的花束。

    祝圆抿抿突兀的口脂,确认平滑了,才拉上葡萄:“你怎么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哈哈,也挺可爱,眼睛圆圆,眼下黑黑。”

    葡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应禄七双手攀上陈扶上四肢的模样,脚步被拉着走得飞快,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突兀回:“姑娘,您喜欢那个陈扶上什么?”

    没得到回话,并没有影响祝圆带葡萄飞奔的姿态,反而是脸颊上红晕团团:“他一身正气,君子之风,最重要的是会关心人!可惜人迂腐了点,但我能接受,很喜欢他。”

    葡萄:“……”

    见她的兴奋劲,葡萄脑子里的男女交缠之相愈演愈烈。

    又脑补出了陈扶上和公主昨夜拥抱后的一些甜蜜扭捏事态,而祝圆看到两个人亲亲我我,在一旁顿步频频退,而后倒地哭哭啼啼两眼泪汪汪的凄惨。

    葡萄赶忙把头里不好的想法摇开。

    非礼勿言。

    可自家姑娘好不容易有个比较喜欢的人,打碎她的展望,她以后还怎么对男人提起兴趣?这不是断人姻缘吗?

    几年又几年,姑娘都十九了,还和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让她去参加个相亲宴,估摸着她看着人家大小伙神情严肃,还以为这小伙子是来讨教她拳头的。

    唉。

    *

    祝圆雷厉风行,没多长时间便深吸口气,到陈扶上的小院前。

    葡萄在外头侯着,祝圆把她交给了那俩看门的莽汉。

    后兀自敲门。

    她早早做了一晚的准备,并不会发怵。

    很快,她不再望着空空的门框,被陈扶上放箸的声音敲开:“进。”

    这话落,祝圆脚一抬,直直闯入了陈扶上平静的眼中。

    见来人,陈扶上怔愣,下意识身子往后缩,慌乱了。

    无意间看了看地上夯实的板砖,觉着自己挺想躲进去的。

    经过昨夜,陈扶上总算记起了这位看似高洁的应禄七公主,实则未被掩藏完好的大胆和莽撞。

    所以说,祝圆可能顶了天算得上是粗鲁,不为莽撞。

    怎么会有那个胆子给公主下毒?

    不顾陈扶上明显的拘谨,祝圆反而直晃晃地抬步上前,拉开凳子,抚顺衣袍,坐到陈扶上跟前。

    陈扶上继续提笔练字,但十分僵硬,声音还带着不自然:“自重,有什么事?”

    祝圆眉眼成了弯月,不恼:“我要来和你澄清哒。”

    这般坦率?

    原先端着的陈扶上不太好意思了。

    沉寂会,陈扶上总算把绷紧的面部给松懈了:“我知道不是你了。”

    “说吧,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自祝圆入府,陈扶上数了数,发现不知是第几次误会她了。

    心里切真是不好意思居多了。

    祝圆不折腾,宽容道:“知道清白就好,我不是个挟恩图报的人。”

    陈扶上意外抬眼,观摩反常的她。

    不是说不会给他解释?不是说生性顽劣粗鄙?

    两个人坐在桌子两侧,眼对眼,鼻对鼻,都各怀鬼胎。

    换做以往,祝圆巴不得所有人都觉着她是个恶劣的姑娘,粗鄙的野妇。

    可如今祝圆面对的是陈扶上,她要追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便不能把印象打差了。

    陈扶上好奇:“那来着做什么?澄清吗?”

    “我信你,无事便离开吧。”

    “自然不是。”祝圆托着腮帮子。

    “我是想来问陈大哥你个问题,挺重要的,希望你能好好回答。”

    陈扶上让她说明。

    祝圆问出自己追夫计划头一步:“陈大哥,曾经你说的不会吃回头草,不会同应禄七公主再有瓜葛,我能当真吗?”

    追夫谋略夭不夭折可全在这上面了。

    “问这个干什么?”陈扶上敏锐,“我率先回答你,你再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首先我不会同她有瓜葛,准确来说,我不会同任何女人再有瓜葛。”

    祝圆大喜:“真的?”

    明显没有注意到陈扶上“不会和任何女人再有瓜葛”的那句暗示。

    陈扶上耐心,重申:“是。所以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的问题是,问这个做什么?”

    祝圆登时眉开眼笑:“那就好,那就好!”

    她只顾着自己开怀,眼见陈扶上耐心耗尽,祝圆噔噔噔踏着鞋,跑到陈扶上冷清的脸前,眨眨眼睛:“因为——”

    停顿后嘘声:“我怕给你带来困扰。”

    陈扶上:“……”

    他当即满头黑线。

    祝圆看他脸色不对,灰溜溜地立刻跑路,拽上和门卫壮汉唠嗑的葡萄,跑去国子监授课。

    听了那没头没脑的话,陈扶上只想回:我如今的困扰,不就是你造成的?!你怕什么,不早让我深陷泥潭。

    横穿整个国舅府,葡萄气喘吁吁:“姑娘!跑什么?怎么,您和他生了什么不忿?也不对,凭您的武力,您怕他做什么?”

    闻言,祝圆高深地拍拍她的后背,给葡萄顺气,其实也有掩盖兴奋的嫌疑:“我只是高兴,我可以追他啦。”

    葡萄:???

    *

    午时,葡萄在如厕时,被捂住了口鼻。

    此人无声无息,甚是可怖。

    就当葡萄头冒冷汗时,一道熟悉的温暖声音以这种极其不合时宜的方式,传入她两只警惕的耳朵:“葡萄姑娘,我,柳引才。”

    葡萄瞳孔地震。

    哥们深藏不露!

    身法怕是比祝圆也平分秋色。

    人言一出,葡萄口鼻呼吸到了空气,两个人在密静的林子里对立。

    这幅明显是柳引才有事的情况下,葡萄吁口气,开口:“柳公子,有什么事便直说,没必要捂人口鼻,偷偷摸摸,你我间也没必要如此。”

    想到什么,葡萄一针见血:“若是那件事有所进展,您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来找我这个小丫头。”

    柳引才赞叹:“聪明,我确实不是有那件事的线索,但我要问的事也弥足重要。”

    葡萄挑眉不语,抱胸端倪,姿态提了上来。

    看来这厮有事求她。

    柳引才:“我发现你们姑娘的情况不对,如痴如醉,还在课下时不时发笑……竟有几分。”

    他面露迟疑。

    这么一说,葡萄噗嗤一笑:“不用打转,我们姑娘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全明白了,这是来找身边人刺探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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