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冬天特有的那抹柔和红色,扒开云层,从缝隙中洒了出来,有几滴落在了顾赫临书房的窗户上。

    书房明明每天都通风,也时常有帮佣进来打扫。

    但不知怎地,顾赫声好似被污浊的空气堵了喉咙,被乱飞的灰尘呛了嗓子,忽然怎么也喘不上气。

    他皱眉闭眼,猛扯了扯毛衣领口,深呼吸好几口气,

    情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顾赫声眉眼皱得更深,扯住衣领的手松开,又烦躁揉了把额头,另一只握住信纸的手越发攥紧。

    这姿势仅维持了片刻,门口倏忽有敲门声传来。

    情急之下,他将信纸夹回相册里,又将相册微微藏向身后,才抬头看去。

    门边,萧嘉贝正望着他,嘴角漾起明朗的弧度,柔声询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清甜的声音穿过耳膜进入脑海时,顾赫声急促的心跳竟不自觉缓了些许。

    他指尖微动,罪魁祸首是她,救人的也是她。

    顾赫声倚在书架上,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她,迟迟没有作声。

    有一滴柔红透过玻璃窗点在了萧嘉贝耳侧,顾赫声移向那点轻轻晃动的柔红,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收回,低眸将目光中已做掩藏的茫然隐得更深。

    片刻后,再次抬眸,嘴角还是扯出一个浅笑,声音很轻,“我不太舒服,我们…” 可以稍微晚一点去吗?

    话没说完,门边又有了声音传来。

    帮佣看向萧嘉贝又看向他,“姑娘,二少爷,早餐准备好了。”

    萧嘉贝朝帮佣点点头,“一会儿就来。”

    帮佣走后。

    书房一时间变得很静,没再有说话声,甚至连二人的呼吸声都很轻。

    萧嘉贝呆呆站在门口,

    直到窗户处射来的柔红从耳侧偏向了眼尾,萧嘉贝被灼得眯了眯眼,这才彻底反应过来顾赫声刚才说了什么。

    她看向顾赫声,刚才沉浸在期待中而无意间忽视的细节,逐渐清晰呈现在她眼前,顾赫声脸色确实些微苍白,目光也不如之前那般有神。

    萧嘉贝微微垂头。

    她对今日的约会憧憬了一个晚上。

    昨晚躺下后,她激动地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干脆兴冲冲爬起来,挑了好久的衣服,在网上搜了好久的妆容发型。

    她想以最漂亮的样子去和顾赫声约会,选中妆容发型之后,先在自己头上脑袋上试了一遍,确定还不错后才卸掉,又满怀期盼地躺回床里。

    她真的很想很想和顾赫声约会,想在今日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她甚至思考了好多种将这几个字说出口的方式。

    但顾赫声说他不舒服,

    这模样也不会是装的。

    萧嘉贝失落地耷拉着脑袋,胸口微微酸楚,可总不能强求顾赫声拖着欠佳的身体陪她一起。

    于是她呼了好几口气,抬头,拉出个笑,故意作出放松的样子,

    “那你先休息,我们先不去了也可以。”

    话音刚落,

    “不去了?” 顾赫声盯着她明显松弛的表情,瞳孔微缩,偏了点头,神色很淡,声音很轻。

    萧嘉贝只觉得他脸色更加苍白,点点头,“你先休息。” 眼里升起轻易能觉察的浓厚担忧。

    但顾赫声此时已经低下了头,拿住相册的大掌青筋凸显。

    半晌,

    他没什么表情地轻笑,

    “可以。”

    有些无力的身子从书架上撑起,三两步走出书房,路过萧嘉贝时都没瞧上她一眼。

    男人的冷淡毫不收敛,萧嘉贝知道他状态不优,但还是忍不住心头涩苦,双手指尖互相抠着,无措开口,“顾赫声…”

    委屈小心的声音敲向顾赫声脑海,他脚步猛地顿住。

    没一会儿,闭了闭眼,声音缓和得和平日没什么两样,“我头痛,抱歉。”

    “我打电话给莫医生。” 萧嘉贝急忙拿出手机。

    “不用,”

    “休息会儿就好。”

    萧嘉贝顿住动作,轻咬着唇壁,抬眼看向顾赫声的背影。

    她瞧见顾赫声抬起空下的那只手,似乎捏了捏眉心,又瞧见那只手放下。

    片刻后,

    顾赫声,“贝贝,”

    “嗯?” 萧嘉贝不自觉往前一步。

    “你…”

    萧嘉贝静静等待他开口。

    等了好久,只等来一句,“没事,快下去吃早餐吧。”  话说完他就走了。

    萧嘉贝呆呆地凝视着顾赫声走远的身影,心中蓦地空落,却不再喊他。

    而她目光所到之处,

    迈出步伐的顾赫声正自嘲一笑,

    算了,他不敢问,他是胆小鬼。

    ——

    晚霞渐渐爬上天幕,橙黄色的斜阳逐渐铺满整座顾家老宅。

    章秋岚和顾远今日都在外有约。

    萧嘉贝在楼下的小客厅等了一天,顾赫声都没出来,甚至也没让帮佣上去送饭。

    萧嘉贝不知所措地端坐在沙发上。

    她最开始真的以为顾赫声只是身体不适,可到了现在,她早已回过神来。

    顾赫声似乎是在难受,而且让他难受的源头是自己。

    但萧嘉贝思考了许久,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让他难受了,于是打算借着让他吃晚饭的机会开口询问。

    可敲了房门许久,顾赫声没开,萧嘉贝只得又返回小客厅里。

    帮佣过来给她送饭,她也胃口不佳,只随便对付了两口。

    之后便抱着双腿窝在沙发里,眼睛直勾勾盯着顾赫声房门的方向,一旁电视里放了什么她是半个字没听清。

    直到接到魏霖打来说明日开工的电话,萧嘉贝才收了动作,思考再三,决定再去敲敲顾赫声的房门。

    她舍不得顾赫声,但魏霖在电话里说得很是急切,她也不能让剧组空等她一个人,不过在这之前,她想先跟顾赫声讲清楚。

    可是又敲了好久,依然没人理她。

    萧嘉贝心里空荡荡的,将额头抵向顾赫声房门,失落的目光盯着两只无措交揉的手,好半晌,才起身回房收拾行李。

    步伐踏出之后,一步三回头瞧了好几眼。

    ——

    而房门内的顾赫声,此刻正戴着降噪耳机在阳台上吹风。

    冷风将他的短发带得微微凌乱,他毫无所觉,只将手里的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他不该看这情书,可是他忍不住。

    或许平日里再理智的人也会有失了分寸的时候。

    他翻来覆去地浏览,每次重看时都希望自己上一次将落款看错了,可他期望的事情一次次落了空。

    这些情书就是贝贝给赫临的,只是还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写的罢了。

    情书里的用词明确热情大胆,同平时的贝贝有很大差别。

    他模糊地记忆里似乎有人说过,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就是会和在其他人面前有所不同。

    顾赫声心口绞痛。

    他也愿意为了贝贝放下与生俱来的高傲,他也愿意为了两人能更进一步做出种种以往向来不屑的妥协,真的。

    可万一他的所作所为都毫无意义,他爱的人心里一直住了另外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赫临,

    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做。

    顾赫声闭上眼,倚向靠背,额间刮过的风愈来愈烈,他心口的绞痛也愈来愈深。

    不知过了多久,

    耳机里有铃声响起,顾赫声阖着眼,无力抬手敲了敲耳机。

    那边迫不及待开口,“出来玩,星际这边,大家都在。”

    顾赫声不耐烦皱眉,没回话,直接挂掉。

    刚挂断,那边又打了过来。

    这铃声听得顾赫声过于烦躁,他一把扯下耳机,开了免提,冷声道,“不去。”

    阳宏那边有些吵,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反而大声道,“刚信号不好?我们在星际这,你带贝贝过来玩。”

    听到萧嘉贝的名字,顾赫声一顿,眸光微闪,“下次。” 说完又挂断电话。

    阳宏依旧以为是信号不好,再次打来。

    顾赫声闭着眼吐口气,将手机按了关机。

    耳边终于清静了,可他心里也空得,像座建在深山处人迹不至的黑暗囚牢。

    ——

    萧嘉贝正在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行李,可在行李箱旁坐了许久,也没见有几件衣服往里装,她一颗心都飞到顾赫声那了。

    她隐约记得顾赫声之前提过初五之前都没什么事,所以她想问问顾赫声会不会送送自己。

    盯着通话记录里顾赫声的名字看了许久,按下拨号,在期盼的目光下,电话终于接通。

    萧嘉贝按住跳动的心房,将手机附到耳边,“顾赫声”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冷冰冰的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萧嘉贝霎时愣在原地。

    次日。

    萧嘉贝早早起床,老宅的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她。

    从卧室出来后,她没再绕去敲顾赫声的房门,直接下了楼,拿上帮佣为她准备的早餐。

    临走之前,萧嘉贝抬头往楼上看了看,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微信,“我回剧组了。”

    微信发完又立刻将目光投回楼上,好一会儿,那人的房门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萧嘉贝垂首,最终带着一脸沮丧走出主楼。

    ——

    顾赫声在阳台上坐了许久。

    不知不觉中,天幕的颜色已经从深蓝转成了淡青。

    顾赫声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问问贝贝到底还喜不喜欢赫临。

    不喜欢最好。

    如果还喜欢…

    顾赫声大掌收紧。

    没关系。

    就算贝贝还没那么喜欢他也没关系,他们都已经结婚了,之前不就跟贝贝说过可以等她吗?

    他会等。

    想通这里,顾赫声吐了口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时间还早,他准备冲个澡,然后去楼下等贝贝出来,同她说明白。

    起身时将手机带到了地上,顾赫声捡起,这才想起手机还关着机。

    一边走向浴室一边开机。

    刚到浴室门口,手机已经打开,一条微信蹦了出来。

    ‘我回剧组了。’

    顾赫声眼里的亮光尽数散去。

    ——

    老宅里今日静得出奇,帮佣们做事时都尽量将动静放到最小,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二少爷个不痛快。

    二少爷早晨出来吃了个早餐,脸色难看得跟那黑煤矿似的,他们也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尤其是在他跟姑娘结婚之后。

    姑娘不在的时候区别倒不算太大,但只要姑娘一在,二少爷整个人都得温和上不少。

    猛地变成今晨这副模样,他们都有些不敢大喘气。

    顾赫声回到卧室里,总觉得干什么都不顺心,于是躺回床上,两只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一直在想那女人到底到没到片场。

    半晌,拿过手机,打开早上收到的微信,犹豫再三,发了条,’哦’

    看了会儿,似乎过于冷漠,他撤回,又发了条,’到没’

    又盯了会儿,忽然有些烦躁,她走的时候都没和自己告别,自己那么上赶着关心她做什么,于是又将信息撤回,将手机扔在一旁,继续瞥着天花板。

    半分钟后,伸出一只手摸回手机,打开那人的对话框,冷脸皱眉,’到没’

    随后每隔一会儿看下手机,但那人迟迟没回复。

    发出的微信早就过了两分钟,已经没法撤回,顾赫声木着脸瞧着。

    阳宏发了条信息过来,顾赫声没理,死盯着萧嘉贝的对话框。

    但阳宏又发了好几条,提示音震个不停,他不耐烦退过去看。

    阳宏,’我刚从星际回家,躺床上准备玩会儿手机睡觉,你猜怎么着?’

    ‘你和贝贝居然有cp粉了’

    ‘【图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一连好几张都是cp粉评论的截图。

    顾赫声微顿,眉眼终于舒展了些许。

    迅速打开微博。

    有cp粉将两人上次被狗仔拍到的照片重新进行了制作,效果还不错,顾赫声将照片保存下来,并给他们挨个点赞。

    他看得起劲,一条一条往下翻着,直到看见有人留言,’这种cp你们都嗑,顾赫声从头到尾出来给南辛发过声吗?我看他们就是家里逼着结的,毕竟顾家老太太这么喜欢南辛。’

    顾赫声眉毛蹙起,立马回复,’我主动求的婚。’

    他的账号是个三无,且只关注了南辛和南辛的超话,微博内容也都是最近南辛和致科澄清内容的转发。

    网友只以为他是个南辛的真爱粉,纷纷调侃,

    ’兄弟喝了几个啊’

    更有甚者,

    ’哈哈哈哈哈哈哥们,这是我老婆,别搞错了’

    顾赫声看着这条评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气不畅地打通唐译的电话,“帮我微博弄个认证。”

    没多久,网友们发现,那个说自己主动求婚的账号,它竟然真是顾赫声的,

    还没来得及惊叹,

    顾赫声的账号就转发了刚才的评论,

    ’这是我老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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