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休息室内仍然静谧,有道声音在有节奏地跳动。

    嚓、嚓、嚓……

    原来是墙上的挂钟,秒针跳动一下,就发出一声“嚓”。

    嚓、嚓……

    这声音像是打在佐助心上。

    “我看自己的哥哥有什么问题?我又没有劈腿!”

    蜜甩了甩头,摆脱佐助的手指。她把脸埋在少年胸前,像只在寻找热源的猫似的,一阵乱拱。

    因五条悟刻意引导造成的误会,一人满是焦急绝望,一人却无知无觉地只想撒娇。但即使没有五条悟,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大改变——拟态星河时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跟这没有关系!”佐助翻身坐起,一把挟起蜜:“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蜜惊叫一声,一把抓住床垫:“你干嘛?!讨厌!不要!”

    “你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

    少年一迈动步子,小姑娘紧抓着不放的床垫发出一阵摩擦声,成功地被拖到了地上。

    “我不去!不去!”

    但一向行动力十分强的少年,此时容不得小姑娘拒绝,径直冲向门外。休息室的门被佐助推开,蜜趁机一把抓在了门框上。

    指甲抓在木头上的声音十分刺耳。

    “疼!”

    佐助不得不停了下来:“为什么不去?早一些和亲人团聚不好吗?”

    “不要你管!”

    “……”

    蜜这副横在半空中,抓着一点东西不放的样子,佐助看得十分眼熟。一向敏锐的少年,终于将那一丝线索穿了起来。

    “……我昨天醒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我才没有跑!”

    可是佐助回忆了一番,昨天她语无伦次、翻窗逃跑的样子,分明像是有狗在追。

    “今天为什么又甩开我?”

    “……我有正事!”

    “你在害怕什么?”

    “蜜大人才不会害怕!你好烦!不要你管!”

    “蜜,松手。不要浪费时间在犹豫上,现在就去告诉他一切。”

    “我就喜欢现在这样!!你放开我!!”

    “现在就去叫他‘哥哥’。我不想你后悔!”

    明明有些事情、有些人已经被抛之脑后。但在这慌乱的场景下,那个名字,被蜜脱口而出——

    “你凭什么帮我决定?!你和宇智波鼬有什么区别!都是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做别人最恨的事!!”

    嚓、嚓、嚓……

    佐助心中那一丝不确定,也终于尘埃落定了,他松开了手。蜜顺利地落在了地上,警惕地把自己藏到墙后,紧紧抓着门框。

    两人隔着门洞对视,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像是检修线路的工人看到了电火花,像是触诊的医生摸到了脓疮。那道从来没挑明的伤疤,终于隐晦地露了出来。

    “……为什么不说别人,只提起他?”

    “……明明……那些时候,你的心跳不是假的。但是我的心意,你一直不相信。”

    忍者敏锐的五感,让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即使没有得到口头的承认,这些亲密的接触也早就得到了允许——得到了她心跳声的允许。

    不屑于自欺欺人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将这脓疮挑破,让它暴露在阳光下。

    蜜:“我都亲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嘛?”

    “……蜜,如果昨天晚上我不来找你,你会躲多久?”

    佐助深吸一口气:“……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个,我想要跟你心意相通。”

    蜜满脸警惕:“你想亲亲,我就亲了!这不是心意相通嘛?!”

    “……不是这样,我想要你相信我……但是昨天晚上,我说要杀掉你的父亲和哥哥,你才停下‘拟态’。”

    拥抱彼此时的温暖,牵手时的喜悦,亲吻时胸口涌动的酸胀,一一从记忆中翻涌出来。

    “……刚才我们……那样,你也只是想让我不要杀他们。你明明也在意我……”

    说‘爱’似乎太早,说‘喜欢’又似乎太轻……少年含糊地以‘在意’带过。

    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拥有此生唯一能够留住的东西——这样的执念占据了上风。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最后一层痂皮,让脓血淌了出来。

    “可是你一直、一直不相信我,一直骗我。我不断地回想……只有这一种可能。你看到了鼬杀死你的父母,也看到他保护我……在你眼里,我和鼬是一起的!”

    “明明我也是受害者,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即使是蜜自己都从来没想过的隐秘,被佐助撕开了。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掌,隔空遮住了佐助的下半张脸。

    “……原来……”

    出现在蜜眼前的眉眼,与噩梦中描摹过千万次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

    她既爱他,将他从谎言中撕掳出来,即使毁灭了一切,也想让他到新的世界;她又恨他,欺骗他、伤害他,甚至想要杀死他。

    尽管气质和神态完全不同,蜜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两人。

    但是……

    太像了……

    那相似的眉眼,加上泪沟的话,完全就是另一个宇智波鼬!

    爱意和恨意纠缠在一起,让本就在感情上划分得不甚清楚的小姑娘,完全成为了一片混沌。

    “我们是兄弟,长得像不是我的错!”

    “你竟然原谅他了!”

    “那是是弟弟原谅了哥哥,不是宇智波原谅了凶手!”

    少年的手抚在胸口,满脸都是委屈:“蜜,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我这里好疼……我想要你相信我,想要你爱我……爱宇智波佐助,不是谁的弟弟,只是佐助!”

    “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喜欢另一个人!你都说了,你根本不知道爱不爱我!”

    佐助那双既委屈又期待的眼睛,像是将她身上最后一层屏障都撕下了。在这目光中,蜜觉得自己全然赤1裸,毫无秘密可言。

    她不自在地大声反驳:“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你喜欢的是宇智波!不论活下来的是谁,只要是宇智波你都会喜欢!”

    这话说出口,先愣住的是宇智波蜜。

    她突然明白了另一件事……

    少年瞪大了眼。他想起来了,那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在宇智波大名的寝殿里,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的话,与此时的心意毫不冲突。

    一向坦率的少年,不论是口头还是行动,从来不违背自己的意志。

    “……蜜,我知道被爱的感觉,我知道亲人之爱、友人之爱,男、男女之爱是什么样的。”

    少年的表情羞窘难抑,但他脸上没有任何一点勉强。

    “那时候我确实只想保护你,不让你离开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但是亲人和友人之间是不会想亲吻的,我分得很清楚。”

    少年的脸已经一片通红,但并不妨碍他满脸认真地表白。

    “如果活下来的是其他宇智波,也许我也会爱她,但是现在没有其他可能。”

    蜜的指控虽然是对佐助说的,但对她自己也适用。她明白了……为什么佐助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惯于演算命运的大脑,此时不需要发动能力,就已经得知了演算的结果。

    没错,不论活下来的是哪个宇智波,只要是宇智波,她都会爱。

    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开朗活泼还是敏感易怒,是胆小地想要逃避、还是勇敢地想要与她并肩战斗。

    她仿佛看到了纱绘在她怀抱中哭泣,她将纱绘安置在偏僻的山村中,叮嘱她今后小心,独自踏上复仇之路。

    她仿佛看到美智子与她并肩而立,愤恨地与她一起指责木叶的血腥屠杀,又挥着苦无与她一起冲入敌阵。

    她仿佛看到秀树长成了小少年,说着让她藏好,把报仇的事交给他……

    ——没错,不论是哪个宇智波,她都会不惜牺牲生命地爱和保护。

    这是强者的傲慢,也是宇智波群居动物的本性。

    她本该无条件爱上活下来的那个宇智波,无条件保护那个宇智波……可是只有佐助例外。

    佐助另有保护者,而这名保护者,是她最恨的仇人。

    杀掉佐助,反而是对那名保护者、那名仇人,最好的报复!

    “你竟然复活他!”

    “……他是我兄长,是木叶逼他做出这种事的!”

    “笨蛋佐助!你还以为他是被迫的吗?明明是宇智波鼬自己想要这么做的,他的目的就是杀光宇智波!”

    蜜冷嗤一声。

    “宇智波每一个都死有余辜吗?难道六个月大的小秀树都有罪吗?!他明明有能力……但凡他带走任何一个孩子,哪怕是交给山民农户,不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世,我都会原谅他!”

    “他只是你一个人的好哥哥!他明明是屠杀其他人的刽……”

    少年的唇迅速又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将下半句含冤带恨的话堵了回去。

    柔软的热度似乎带走了翻涌的恨意,蜜瞪着眼睛,眼看着怒火将要转移到佐助身上。

    “是木叶有罪,是他不对……我们不吵架了。”

    在天平的两端,佐助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此时,也不过是再将自己的选择复述一遍而已。

    “我会遵守誓言,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你的父亲和哥哥……但是即使被你讨厌,即使你要收回今天给我的美梦……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你在这个世界有着羁绊。很快,也许你就会忘记我……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不想你后悔。你早一分钟告诉他真相,就能多幸福一分钟。”

    他将蜜的手按在他的胸口,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仍然那样清凌凌地看着蜜。

    蜜怔怔地看着少年。

    吃软不吃硬的小姑娘,终于发现了:面前的人,是真的与宇智波鼬一点也不一样。

    一点委屈从喉头涌了出来。

    回到这个世界有一个多月,她一直没有去寻找家人。并不是无法摆脱这些咒术师,也并不是佐助比家人要更重要。

    乙骨忧太已经出现,她仍然忍着没有去找父亲,只是害怕罢了。

    “可是……可是哥哥有了里香,爸爸说不定也已经忘记我了……爸爸要是再婚的话,就会有新的女儿……”

    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

    “乙骨世界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宇智波蜜,根本不是他们的亲人了……都怪你、咳咳……”

    嘴上抱怨的话才说出口,蜜就又咳嗽了起来——原来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认为‘乙骨世界’的消失,该全部归罪于佐助。

    “……他们不会最爱我了,不会永远都选我了……”

    蜜明白了第三件事——世上的爱有许多种,但是她的爱只有一种。

    在她这里,只有无条件的、热烈的、唯一的爱。

    “你太贪心了。”

    带着茧子的拇指,将那两颗要掉不掉的泪珠抹去。

    “永远都会选你……这样的爱,你明明现在已经有一份了……”

    一向矜持的少年,此时难得地带了某种攻击性。手臂如铁箍一般将蜜牢牢锁进了怀里,让她喘气都有些艰难。

    带着滚烫热度的唇,移到了她的耳边,印在她的耳廓。

    接着,蜜的耳道被一阵热风占据,麻痒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我——你。”

    蜜这下是真的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尽管少年一直在诉说心意,但如此简单直白的表白,反而是头一次。蜜梗了一会儿脖子,放弃了继续盯着佐助通红的耳根。

    ——现在,兄弟俩真的一点都不像了。毕竟,蜜一点都想象不出来,那位有正常人感情的样子。

    胸中翻滚着的燥意,似乎被这句表白带偏了位置,从胸腔顺着脖子爬到了脸上。

    “……那你要一直最爱我,一直选我!”

    “嗯。”

    小姑娘难得安静了几秒,又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

    “嘻嘻……你猜,你的好哥哥是不是想把你培养成木叶的狗?他处心积虑为木叶养的狗,最后变成了我的。这样想的话……”

    “我不是狗,我是人。”

    蜜瞪了瞪眼:“哄我开心一下都不行吗?”

    “不可以,我是人。”

    “你真没意思!”

    “……嗯。”

    世上最后的两名宇智波,像是两座孤岛,这场谈话将他们之间的迷雾吹散了。属于‘爱’之一族的追逐爱的本性,开始张牙舞爪地野蛮生长,甚至得寸进尺起来。

    “你好呆啊!但是看在你这么爱我的份上,就封你做女御好了。”

    “女御是什么?”

    “就是天皇的妻子。”

    “天皇是什么?”

    “就是日本的大名!是你的蜜大人!”

    “……”

    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既为难,又有点喜悦的表情。

    他控制住脸上高难度的表情,松开了小姑娘,试图将她带出总监办公室:“我们先去找乙骨忧太……

    一提起这个,蜜又开始闹起了别扭。

    就像不打开箱子,她就可以认为猫活着一样,此时的逃避更像是近乡情怯。

    “不要!”

    “那就先去调查乙骨启太郎的家庭情况……”

    佐助一手拉着企图耍赖后退的蜜,一手扭动门把手,门轴发出轻微的响声。

    “乙骨世界已经死了!我才不要给陌生人当姐姐!”

    “不准说这种话,明明没有……”

    门打开了。门外的走廊里,靠墙站着的一人,与门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你刚刚……说什么?”

    乙骨忧太的表情飞速变幻,最终定格在了难以置信。孔雀蓝的眼睛看起来像是破碎海面,即将掀起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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