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国公府的下人早早便要伺候主子起床梳洗,只因今日是世子爷出府的时候。

    苏氏端着当家慈母的作态,在大门前对临行的陆淮多加关怀。

    陆淮面上挂着客气的笑容,目光却时不时往门内瞟。

    “世子爷,该出发了。”眼见天色不早,秋言小声提醒道。

    陆淮听罢微微颔首,朝苏氏道别。他一只脚刚要踏上马车,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爷!等等奴婢!”

    宁妤从听雪苑一路小跑着赶到大门口,眼见陆淮一行人即将出发,她便顾不上什么规矩,一股脑跑到陆淮身边停下。

    还未等陆淮发话,秋言先一步将她扒拉到一旁,厉色喝道:“主子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陆淮眉头微拧,看向秋言的目光冷了几分。秋言察觉到莫名而来的压迫,不自觉低下头,唇角紧抿。

    宁妤被秋言推得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她发髻略微凌乱,气喘吁吁,将手里的东西交到陆淮手中。

    “世子爷请看,经书奴婢已经抄完了。”

    昨夜的时间虽紧,但宁妤毕竟出自书香门第,若非当年全家获罪,她如今也该是个通晓诗书的名门闺秀。这抄写一本经书的活儿,于她而言不过是要费些时间罢了。

    陆淮本意并未要刻意刁难她,此刻宁妤如约将抄好的经书呈上,他随意翻阅了几页,其上字迹清秀工整,料想抄书时也并未敷衍。

    陆淮挑眉抬眼看向宁妤,但见那张本该白皙无暇的面庞上还挂着墨汁留下的一抹浅印,灿若繁星的双眸下青黑明显。

    “你……上马车来。”

    陆淮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车帘坐进马车里。

    宁妤闻言喜上眉梢,立即撩起裙摆跟在他身后。

    秋言咬着牙瞪着宁妤的背影,袖口的衣衫被死死捏住。

    像她这样的奴婢,若是未得主子恩典,只能乖乖跟在马车后同行。本以为这次出行是她绝佳的机会,但宁妤竟三番两次地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实在可恶!

    且说宁妤跟着陆淮刚上马车,顿觉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夏日炎炎,这出行的马车里早已备好了足量的冰块解暑。

    马车里的空间不大,陆淮端坐在软垫上,将宁妤交上的经书重新翻阅起来。

    “你昨夜一整夜没睡?”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

    宁妤寻到一处角落里坐好,一听这话,她瘪着嘴,将一双如葱玉手伸到陆淮眼前。

    “世子您瞧,我这手都抄红了,眼睛也快看瞎了。若不是想时时刻刻陪在世子身边,奴婢定然是抄不完这经书了!”

    “娇气。”陆淮小声道。

    他目光落在那双纤纤玉手上,指尖旁的红肿在白嫩的双手中显得格外刺眼。

    马车轧过青石板路,嘎吱嘎吱地前行。宁妤眼瞧陆淮对她这般撒娇式的埋怨毫无反应,只能闷哼一声侧过身去。

    她百无聊赖地掀开一侧车帘,便瞧见了跟在马车旁步行的秋言。秋言似有所感,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二人正巧四目相对。

    秋言心底的怨气未消。像她这样的一等丫鬟,往日陪同苏氏出府时,哪一次不是好好在马车里坐着的,何曾有过徒步跟在马车旁的时候?

    这般想着,她狠狠朝上瞪了宁妤两眼。

    宁妤在陆淮那里刚受了冷待,现下又被秋言凶巴巴地看着,她顿时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怎料秋言先一步收回视线,无论她再如何眼神挑衅,对方都视若无睹。

    宁妤:……

    好气,但还要努力保持微笑呢。

    宁妤将车帘放下,又朝陆淮的方向凶了几眼。

    陆淮似有所感,翻书的手一顿,眉眼微抬,朝角落瞥了瞥。

    少女脑袋抵着马车,双眸轻轻闭着,若非呼吸有些紊乱,只怕陆淮当真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宁妤假寐地闭着眼,思绪渐远,摇摇晃晃间便没了意识。

    等她再睁开双目,眼前赫然是一张俊雅清秀的面庞。

    “阿妤,你没事吧?”

    宁妤额间渗着细汗,一张小脸都皱着一团,腹部隐隐传来阵阵绞痛。

    她皓齿咬了咬下唇,忍着痛意问:“世子爷,已经到了吗?”

    “还有一日的行程。”

    陆淮说罢,转身掀开车帘向下人问起离驿站的距离。秋言时刻抓住机会在陆淮眼前图表现,自是立马告知,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宁妤被陆淮从梦中叫醒,此刻身上冒着虚汗。她一只手捂着小腹,唇色苍白得不成样子。

    “可是饿了?”陆淮将红木匣子里装着的精致点心放到宁妤身前,“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宁妤勉强勾起唇角,谢过他的好意,随后伸手拿了一小块点心放进嘴里。

    宁妤自小便没出过远门,更不必说是这样的日夜兼程。她随马车颠簸了一路,昨夜抄书本就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晨时至今都未进食,如今虽吃了几口点心,但却味同嚼蜡。

    “世子爷,驿站到了!”

    马车哐当一声停下,宁妤刚起身想要下车,腹中忽然一阵热意涌动。

    她挪动的脚步一顿,掰着指头算了算,恍然发现,今日竟然正是她来信期的时候。

    陆淮本坐在软塌上等宁妤先行一步,孰料他等了半晌,这刚抬脚的少女又扑通一声坐回了角落。

    陆淮:?

    他向宁妤投去疑惑的眼神,朝车门的方向挑了挑眉,示意她下车。

    宁妤无奈之下只能捂着腹部,解释道:“奴婢……奴婢肚子好痛,想先在马车上歇会。世子爷不用管奴婢,奴婢等会自会回驿站的。”

    略微冰凉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陆淮挪到宁妤身旁,借着透过车帘隐约传进马车里的光亮,瞧清楚了宁妤脸上的痛苦之色。

    “没关系的,奴婢……”

    宁妤话音未落,整个身子倏然腾空而起。一双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身体,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宁妤下意识伸出手臂搂住陆淮的脖颈,下一秒秋言的惊呼声就让她羞得将脑袋埋进陆淮的胸膛里。

    “叫大夫来。”

    陆淮抱起宁妤,大步流星往驿站里走。秋言瞧着这二人举止亲密的模样,暗地里跺了跺脚,连连小声骂了几句:“狐媚坯子!”

    而另一边,宁妤侧脸贴着陆淮宽厚而温暖的胸膛,耳边尽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眼睫轻颤,悄悄抬起双眸,男子细碎的发丝垂在双鬓,鼻梁高挺,剑眉星目。那双抱着她的双臂存在感十足,鼻息间满是独属于他的雪后松木香。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几息之间。陆淮抱着她穿过前厅,走上楼阁,直到将她放在房间里的木床上。

    “你先在房中歇息,大夫应该很快就来。”

    这一路将她抱去厢房,已是越了男女大防。只是方才在马车上看着宁妤那副痛苦模样,他脚下竟像是失去控制般,怎么也不肯迈开步子。

    师父曾言,出谷在外,若是得见他人受难,必然不能不管。

    他这举动虽越了界,不过也算是谨遵师父教诲罢了。

    陆淮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寻到了个合适的理由,心头那股萦绕的别扭劲儿也消散了几分。

    只是他刚将宁妤安置好,甫一起身,袖口的衣衫便被人扯住。

    陆淮脚步一顿,回身望去。宁妤双颊染着绯红,目光闪烁:“世子……可否留下来陪陪奴婢?”

    话音刚落,她急忙补充道:“奴婢……奴婢只是有些害怕……”

    一介弱质女流,自小被养在深宅大院,恐怕都未出过京城。这驿站地处偏僻,环境于她而言又如此陌生,她自是会觉得害怕。

    宁妤虽未明说,但陆淮心中已给她找好了说辞。是以他并未多言,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搬来一方矮凳坐在她床前。

    眼见陆淮当真坐下陪她,宁妤的胆子更大了几分,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其实奴婢今日并未生什么病,用不着叫大夫前来。”宁妤将脸半埋在锦褥里,软糯着嗓子道。

    宁妤说得犹豫,陆淮追问道:“那是何缘故?”

    宁妤那双如麋鹿般明澈的双目闪了闪,声音近乎微不可闻:“是……是信期到了。”

    女子信期本是闺中隐秘,若非亲近之人,必是不可知此事。

    陆淮闻言愣了愣神,将“信期”二字在脑子里咕噜转了个来回,才勉强反应过来。

    他本端坐着的身子似是无措地挪了挪,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阻着咳嗽声。

    “那……我让秋言来?”

    陆淮目光游移,话语中虽带着询问,行动上却站起身行至门口。

    他刚打开门,秋言便迎了上来。

    “世子爷可有何吩咐?”

    陆淮微微侧首往屏风后的床上瞟了一眼,随后压着嗓子低声道:“阿妤她不太舒服,你去看看她。”

    秋言本以为此番陆淮终于要和宁妤分开,孰料她在门外等了半刻,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命令。

    她虽心中不满,但无奈这主子的吩咐,她作为奴才不得不从。

    是以直到等陆淮回了他自己房中,秋言仍不得不留在宁妤身旁继续照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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