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庄?”姜忱皱眉问道。

    许凌云视线落在屋外茂盛的树干上,足有几人环抱粗的树根筑了几个蚁群,蜉蝣尚可撼动大树,何况蚁群齐心而为。

    他淡淡说道:“黄胜药物成瘾,几天不曾服用,昨晚就已经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那这暗庄在哪里?”姜忱疑问道。

    “在城南。”

    -

    陆府。

    陆夫人从下人那里得知弟弟久未回家,因黄胜风流浪荡,最喜在外疯玩,四五天不归家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没有太过在意,只让他们在他回来时通知她一声就好。

    说来她对这个弟弟也是恨铁不成钢,父母老来得子,他要月亮不给摘星星,极尽宠爱,小时候黄胜还算乖巧,她待他也是百般依顺。

    长大后,他日日不着家,尽往赌坊和窑子里钻,她也想过要纠正他的恶习,哪怕是做不成正人君子,至少也要做个好人,继承家里的产业,造福后代子孙。

    可是他已经长歪了,怎么也纠不回来,她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希望将他带在身边,多少能够规矩几分,出发点是好的,不曾想随陆朔来了凉州城后,更是忙碌,人情往来,总要她出面料理。

    时时也是忙得抽不开身,对于教养弟弟这件事情,早就抛到云霄之外了。

    黄胜随不服管教,对这个姐姐总还是抱有几分敬意隔几日就会向她请安,常常买些女儿家的首饰、胭脂等小玩意逗她开心。

    这次陆夫人等啊等,十多日也不曾见到他的人影,不免有些心急,喊了他的随身交代他的消息,一无所获。

    她这才着急忙慌地赶去找陆朔。

    书房内,陆夫人不顾管家阻拦,大声朝屋内喊着,“大人,小胜许久没有回家,恐被人掳走了,快些派人去寻吧,大人!”

    今日府里来了位贵客,陆朔如临大敌。

    甫一女人的吼叫声顺着门缝穿进屋里,陆朔见着眼前的贵客脸色讪讪,后背和额头惊出一阵冷汗,他忙用袖子擦拭。

    余光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吓得双腿发颤,险些跪坐在地上。

    魏望轩看了眼赔笑的陆朔,有微微扬头指向门外的陆夫人,打趣道:“陆大人为官以严谨闻名,怎么连后院的人都看不好。”

    他语气狂傲,堂堂从三品官员的正妻在他的口中竟成了一个物件,需要人管教的物品。

    陆朔不知道是没有发现于礼不周,还是真不在意,听完他的奚落,竟然认同地不住点头附和,“魏公子说得多,陆某治家不严,让您看笑话了。”

    魏望轩掀开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后话。

    空气骤然凝滞,屋内安静极了,外面女人的喊声久久未歇,听起来格外刺耳。

    陆朔见他面色淡淡,猜不准他此刻的心思,便鼓足胆子凑上前问道:“公子,我出去处理一下。”

    他弯腰陪笑,过了半晌魏望轩放下手里的茶杯,阴鸷的眼神朝他瞥了下,摆了摆手,“去吧。”

    陆朔缓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我去去就来,公子随意。”

    辞了魏望轩,陆朔冲出门外扇了陆夫人一巴掌,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陆夫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左脸瞬间印出一个巴掌印,不可置信地看着几十年的枕边人,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陆朔,你竟然敢打我,没有我,你能走到今天吗?”

    两人夫妻情分几十年,每每吵架,陆夫人总拿陈年旧事为说辞,陆朔早些年还会和她争执一番,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

    现下他深怕招待不周,得罪屋内贵人,才会直截了当地让她闭嘴。

    “你可知屋里的人是谁?”

    陆夫人正要发火,却被他正色唬住,“里面是谁?”

    “他姓魏,从京城而来。”

    陆夫人震惊地张了张嘴,京里姓魏的的贵人不少,可让陆朔这般小心翼翼的却没有几位,“难道是丞相家的公子?”

    陆朔默言应答。

    陆夫人:“他怎么会到这里?”

    说到这里,陆朔火气直冒,烧得他怒目圆睁,“去问你的好弟弟。”

    “什么?”陆夫人听见黄胜的名字,紧紧抓住陆朔的袖子,犹如溺水之人手里最后一根稻草,恳切道:“大人,小胜不会犯那等糊涂事他不见了,一定是被人胁迫的。”

    陆朔一把甩开陆夫人,她骤然被掀翻在地,顾不得疼得发麻的手臂,有上前拉住他的衣角。

    “大人,小胜是我的亲弟弟,还请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帮帮他。”陆夫人,泣不成声,向来高傲的她,也不得不弯腰求他。

    陆朔低头看着陆夫人哭花的脸,他怎不知她的脾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露出软弱恳求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还是心软了。

    长缓一口气,朝一旁的管家道:“将夫人扶起来,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陆夫人见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不等管家来扶,自己撑着地板,摇摇晃晃站起身,“多谢大人相救,妾铭记于心。”

    一路上陆夫人没有要老管家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往后院走去,看惯了她好强的一面,偶有一次的示弱让陆朔百感交集,倔强挺拔的身影第一次让他觉得有些伤感。

    回到房内,陆朔恢复了那副百般讨好的样子。

    魏望轩看着他讨好的笑,眼角的皱纹随着笑容深了几分,不由得嗤笑:“陆大人老谋深算,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

    “什么?”陆朔装糊涂,一面迷惑。

    魏望轩挑了挑眉,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

    陆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仍坚持僵硬地笑着,“陆某贱内一个妇道人家,还请公子莫要见谅。”

    他势必要将糊涂装到底。

    “别人不知,你可瞒不了我,”魏望轩一语戳破,“我让你将那批粮食尽快运走,你为何不照做?”

    陆朔扑倒跪在他脚边,全然不似刚才的微风样,“大人明察,那批粮食刚刚上岸,就碰上游行舟四处搜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消息,紧咬着我不放,我实在怕他发现,就只能按兵不动。”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魏望轩大笑出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皇上亲自选拔的人才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像狗一样趴在他的脚步。

    “你怕死?”魏望轩抬脚踢向他的肩膀,这是一个极其侮辱人的人动作,可陆朔一动不动,任他欺辱。

    半月前,魏望轩不请自来,要他送一批粮食南下,他怕其中有诈,一口拒绝。

    但魏望轩又有准备,手中握有他的证据,声称若是不听他的吩咐,就将他联合赌坊老板吴全奎私自将寒食散送往各地的罪状呈给皇上。

    陆朔一惊,本以为自己足够谨慎,却还是被他发现,掌权已久的人哪能轻易被人掌控,他拒不承认。

    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黄胜。

    搭上吴全奎这条线实在是一个意外,一日,他偶然发现外甥鬼鬼祟祟偷进他的书房,有心留意他的动作,一路跟着他到了赌坊,躲在暗处听见两人的谈话。

    “印章带来了吗”

    黄胜怕被人发现,刻意从府里出来拐了几个弯才找上他,看见吴全奎身后桌上放有几袋药粉,急不可耐将东西交给他,“快把药给我。”

    陆朔见多识广,知道外甥食用的寒食散是禁药,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若被人发现大肆宣扬一番,他那好不容易戴上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他一面心惊,一面对着吴全奎轻易拿出的几包寒食散露出贪婪的目光,要知道,自从先皇将它名为禁药后,市面上流通的价格一涨再涨,若他能够拉拢合作,怕是能够从中横攥一笔。

    尤其是他听见吴全奎拐着弯偷到他的印章,不过是和他打着同样的目的,要借水路将寒食散运往大玟各地。

    听墙角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他猫腰离开了,泼天的富贵砸得他晕头晕脑,自然没有发现身后人那抹得逞的笑容。

    如果不是吴全奎想让他听到,就凭他只身一人,连这赌坊的门就进不来。

    可他满心欢喜抓到了财富的密码,一丝理智也被金钱冲得干干净净。

    不久,果不其然他以此威胁吴全奎,若不与他合作,就将他私售寒食散的秘密公之于众。

    吴全奎佯装反抗几回,最后以六四分达成这次交易,短短半月,几笔不义之财比他几年的俸禄还多,士农工商劳什子的阶层都他妈的是混蛋,有钱的才是爷。

    短时间赚得钵满盆满,陆朔原以为此后定然富庶一方,直到魏望轩找上他。

    不给他运粮就拆穿他,吃惯了珍馐玉食的人,再难忍受干硬的馒头,他一狠心,应承下来。

    索性就这一锤子买卖,陆朔自认倒霉。

    屋漏偏逢连夜雨,半路杀出个游行舟,查案查到他的头上,只能按耐着性子,良机已到,就将粮食运走。

    魏望轩不大关心他是否为难,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我只等到后日,你若做不到,我也保不了你,记住你的一家人性命都在你手里,最好保佑你的宝贝外甥没有泄露半分消息。”

    来得突然,走也匆匆。

    直到老管家久久不见屋内动静,担心着推门查看,望见地上跪坐的人喊了声“老爷”,才将人从噩梦中喊醒。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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